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远方的情诗 作者:斗予 文案 武强求婚时,开玩笑说咱俩肯定会幸福,若是实在过不好,大不了离婚就是。 秦施儿睁圆了眼睛,声音软软糯糯的,倒是反过来问他:“我结了婚就不离的,你要想好。” 他听了秦施儿这话,像是得了天长地久的承诺,心口一热,已经眼见将来的幸福生活。 哪里想到,婚后有一天,他开始渐渐体会那句“纵然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现实向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虐恋情深 怅然若失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施儿 ┃ 配角:武强,方远等 ┃ 其它: ================== ☆、绝望的蛙鸣   午夜的运河宁静地像一块上好的翡翠。   自从那日之后,武强便患有严重的失眠。每一个夜晚,他的神经都格外地纤细和敏感,总会不由地从睡梦中惊醒,恍惚间,胆战心惊地看自己身旁是不是躺着个一圝丝圝不圝挂的女人。   然后再也睡不着,让思念和后悔一点点地啃噬自己。   不知从何时起,他学会了抽烟,深深地吸一口,缓缓地喷云吐雾,烟雾缭绕中,回忆自己和夏芜月的幸福时光,回忆越幸福,他便越后悔,在后悔中,狠狠的将闪烁着红光的烟头狠狠摁在手臂里——芜月,对不起,我伤害了你。   钟大军送了他一辆黑色宾利之后,每当深夜惊醒,他便开着车晃荡,从城东开到城西,城南开到城北,一圈圈的,直到迎来每个黎明。他在车里的时候,会情不自禁地想,老钟送他这个,也许是让他早点去天堂。   这一日,凌晨两点多的时候。已经是当夜第二次经过运河大桥。   四下里静得可怕,只有路灯昏黄的光。可是透过昏黄的光,他看到桥的栏杆上坐着一个女人。那萧索的背影一下子击中了他的心脏。   他记得以前,芜月在公园里等他,也是相似的背影   他以为自己眼花,便睁大了些,定睛去看。寒风吹动她的卷发,影子在路面晃动,此时武强才反应过来,这是个要轻生的女人。   他下了车,伸着手叫喊:“美女等我一下,黄圝泉路上做个伴吧!”   那女人转过头来。   他愣住了。几乎要脱口而出芜月的名字!   眉眼像极了他的芜月。仔细看,气质却截然不同。   他小心翼翼地走近了些,说:“换个死法吧。在水里泡一宿,死相多难看!”   那女人扯了个轻轻浅浅的笑容,缥缈而美丽。然后身子往前一倾,毫不留恋地落入水中。寒风呼呼呼地回旋,武强冻得打了个哆嗦,可他稍一犹豫,还是飞速地脱了外衣,一咬牙跳进河里。   河水冰冷彻骨。有一瞬间,武强以为自己要交待在这了,可到底把昏迷的她捞了上来。   大学时,武强是个积极向上的好青年,红十字会义工是做过的。稍微犹豫了下,解开衣服,开始急救。   她咳了几口水出来,悠悠醒转。她的目光有些迷茫,然后是沮丧,接着不发一言地留着泪。   武强留恋地看着她和芜月相似的眉眼,觉得自己的嘴唇还留着她双圝唇的柔软触感。   并且被她的悲伤感染了,在这样的夜里,衣服进了水,风吹来,鼻子发酸,抖如筛糠。   “去我车子里暖和暖和吧。”他扶她站起来。   她探究地看了他一眼,黑白分明的眼波,好像在判断他是不是坏人。   武强失笑:“我可是刚救了你的命。怎么会害你。再说,你死都不怕了,还有啥可怕的。”   两人上了车,她坐在他的车里瑟瑟发抖,牙齿不停地打颤——尽管开着空调。   缓了一会,她开口:“谢谢你。”   “你不怪我多管闲事就好。”武强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显得很开朗,却说着悲伤的话,“人各有志,也许是我打扰了你归家的旅途。”   她瞪圆了眼睛。显然是捕捉到他话里的悲伤和落寞,又惊讶于他说这么文艺的话语。   “你是文艺青年啊。”她笑得有些腼腆,嘴角有个小小的酒窝。   “算不上吧,我叫武强,你呢?”   “秦施儿。”她答。   “情诗啊?”武强很吃惊,“名字很浪漫,还有姓情的啊。”   “是秦,秦皇汉武的秦,施舍的施,儿话音的儿,秦施儿。”   武强心里腹诽,怎么有父母给孩子起名施儿,奇怪的名字,口中道:“刚刚没听清楚,不好意思啊。   我是武松的武,强大的强。”   这次他们初次相遇。   而四年后的现在,她衣服被武强撕扯个精光,赤条条地被绑着放在床上,武强居高临下地坐在床边,右手夹着烟,喷云吐雾。   烟雾缭绕中,他的声音好像是沾了又湿又重的雾气,凉得瘆人:“为什么骗我?”   他这一生,好像不停地问别人这个问题,问母亲,问芜月,问秦施儿。   母亲,芜月不会回答他,只有秦施儿如案板上的一条鱼任他折磨。   这样大动干戈,不过是因为早晨她偷偷接了自己唯一好友乔雅楠的电话而已。她不明白,为什么昨天给乔雅楠接风洗尘回到家后他就变了脸,无理要求她和乔雅楠绝交。出于无奈她敷衍了他,没想到今早接乔雅楠的电话就被他识破,当即把她的手机摔得四分五裂,然后就是不停地纠缠,直到此刻。   “昨晚答应我和乔雅楠绝交,刚才就接她电话和她聊天,秦施儿,你要骗我多少次?”   秦施儿能说什么呢?   她看着天花板,天花板上是石膏雕刻的一个个天使,肉嘟嘟的身体,上扬的双翼,神气的射姿。   兴许是盯得久了,秦施儿的眼睛酸涩起来,曾经,她以为武强是来拯救的天使,而今,他化身地狱的魔鬼。   他折磨她的次数,比天花板的天使们还要多,这已经是第二十三次。   一开始她还会绞尽脑汁去回答武强的问题,想办法缓解他的怒气,渐渐地,愚钝如她,也终于看清,武强不过是想折磨她而已。   他总要找借口折磨她的,她何必再浪费脑细胞陪他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她也早已熟悉了流程,先是喷云吐雾一番,伴随着掐或者扭,多少看他心情,等一支烟将要抽完,便将闪烁的烟头狠狠摁在她锁骨窝里,或者小腹上。   这不,她的余光注意到武强手中的烟只剩下烟头了,连忙打起精神,深吸一口气全身绷紧。所有的精力都用来对付下一刻,   烟头狠狠陷在肉里,她甚至隐隐闻到烧焦的味道。   疼,疼得她弹了一下,像被人刮过鳞后垂死挣扎的鱼。   眼泪不可控制地分泌,她瞪大眼睛,努力不让它们流出来。   一开始会流泪,可是后来,表情越来越木然,甚至有些想笑,觉得荒诞至极,也许有一天,她真的会在武强折磨她时笑出来。   一支烟之后,就是武强皮带扣发出的金属撞击声,拉链声。   然后,她紧绷着的身体被武强翻过去,伴随着拍打声和一些粗话,那脆弱的地方被武强狠狠撞入。   折磨的主要内容开始,她终于哀叫起来。   仿佛夜一般漫长。中间还下了一场暴雨。附近的青蛙呱呱鸣叫不停。   后来武强嫌不尽兴解开了她,换了个面对面的姿势,将她的腿折到极限。   她想起来年少时,残忍的少年用竹签子将青蛙窜成一串,青蛙痛得直蹬腿,她觉得自己比青蛙还惨。   窗外青蛙的叫声蛙鸣不断,嘶喊着。   雨过天晴,明媚得过分的阳光穿透窗子洋洋洒了一地,她却感觉坠入永久的黑暗里。武强终于发泄够了。他熟练地从床头柜里拿出一管药膏,扔到枕边,留下赤圝裸不堪的满身青紫和束缚痕迹的秦施儿,拉上拉链,扬长而去。   庭院铁门聒噪的推拉声打破了格外安静的午后,紧接着是汽车发动的声音,武强走了。秦施儿听到这些声音,像是身上有个开关被开启,陡然坐起来。   不小心牵扯到下圝身,疼得她啊了一声,然后小心翼翼地下床。   她来到浴圝室,落地镜里是痕迹斑斑的苍白躯体,一张毫无血色的容颜,像是大雨中委地的花瓣,被冲落了颜色,只剩苍白。   刚才武强用烟头烫过的地方,暗沉沉的,她不无庆幸地想,还好武强总是烫那几个固定的地方,不然她怎么好意思去见方远。   想到方远,她轻轻一笑,想不到,有一天,她会把方远当成疗伤工具,在他怀里一次次沉迷。   真是世事难料。她一边想一边勾了勾唇角,现出个妩媚至极的笑,好像不曾遭受刚刚的折磨。   带着微笑着妆,凝视镜中许久,细心地一点点描画,直到最满意。   然后她在客厅里找到七零八落的手机部件,安装好,发现还能用。白圝皙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动,拨了方远的电话。   “施儿!”那段是异常惊喜的儒雅声音。   “方远,你在家么?”她问。   “在。我等着你。”    ☆、扑火的飞蛾   “疼么?”   方远轻轻地将浅绿色的透明药膏抹在秦施儿锁骨窝的烫痕,秦施儿不由地一颤,让方远想起菜市场上被人去鳞的垂死挣扎的白色的鱼。他心里一揪,“疼么”二字脱口而出,低沉却又尖锐,一如当初在他的房间里,他扯掉秦施儿衣服时,纽扣在地上弹跳的声音,那声音弱了,更弱了,再也没有回音。   秦施儿轻轻摇头,露出编贝一般细密洁白的牙齿,回答他:“不疼。”她说不疼的时候,想起当初在方远的床圝上,方远在她耳边细细呢喃:“乖一点,不疼。”   之后她疼得直抽气,忍不住喊疼。却拦不住方远的横冲直撞和之后的淡然冷漠。   以后的这些年,每当武强让她疼得颤圝抖时,她都会回想当初觉得痛得难以呼吸的时刻。渐渐觉得并不是很疼,甚至有些不理解,当初怎会觉得那样疼。   有一天蜷在阳台看书,书上说人的痛感会越来越迟钝。原来如此。生命中最初的那些年,虽是普通人家,可母亲切切实实地护着她,她竟没感受过疼痛,所以方远让她疼时她才会感受那么强烈,疼得忍不住落泪,泪水划过左眼下方那颗淡栗色的痣。小时候有个神叨叨的亲戚见她后惊呼:“小丫头长得怪可人了,可惜长了颗泪痣。哎,以后是个流泪的命啊。”她妈妈听到后生气地斥了亲戚,将她团在怀中,温柔地安慰:“我们施儿是爸爸妈妈的宝贝,爸爸妈妈会保护你一辈子。这些都是迷圝信。”   这件事原先只在秦施儿脑海中有个模模糊糊的影像。若干年后一个盛夏的清晨,她开心地推开父母卧室,父亲和昏迷5年的母亲并排躺着,衣着和墙上的结婚照一样,她看到桌上的遗书时,父亲有力的字迹仿佛字字泣血,说父母不能护着你了,多保重。那一刻,模模糊糊的影像突然变得分明。   那个亲戚秦施儿后来又见过几次。那时候她飞蛾扑火般陷入对方远的爱恋,每当她流泪,方远就嫌弃地皱起眉头,无声地斥责她的软弱怯懦和不知廉耻。以至于她觉得一个人若是能够流很多泪,也是一种奢侈。因此对亲戚的说法更加反感,人怎么会看到以后的路,当时她觉得没什么会比方远不爱她令他难过,哪里会想到未来会遭受到武强的折磨。   每当武强折磨过后,秦施儿总是想起亲戚的话以及被妈妈抱在怀中的幸福感受。有时候忍不住埋怨妈妈,说会护她一辈子,为什么走得那么早。   父母走后,她别无所求,最大的愿望就是方远接受她的爱恋。从未奢望他会温柔仔细地为她的伤口擦药,恨不得替她疼。   以前她和方远在一起时,方远很是嫌弃她,说她生涩、忸怩、放不开。她挖空心思想变成方远理想的那样,却不得其门而入。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她会浪荡如斯,目光仿佛带着钩子,张着涂着浓艳口红的双圝唇,用让人骨头发酥的性圝感嗓音,贴着方远的耳朵诱圝惑地吹着气:“抱我。”   两个字。   却让方远的手心沁出了细汗。像被一道闪电击中全身,他的心脏骤停。刹那间,有限的心境涌圝出无边极乐,又有无边苦涩,繁杂的情绪叫嚣着,胀满每一个毛孔。他激动难言,一把将秦施儿拥着坐起来,紧紧箍在怀里,仿佛要勒到骨子里那般用圝力,渴慕地亲圝吻着秦施儿,如同干渴多天的旅人吮圝吸着甘霖,又像是野火点燃草原,引得秦施儿阵阵呻圝吟喘息。火舌在秦施儿锁骨,胸口种下一连串的草莓,又滑过小腹,辗转来到神秘丛林。每一次,这处都带给他难言的视觉冲击,让他回忆起第一次见到此处的心情。   他读初中时,学校组圝织到附近的森林里野炊。时值初秋,天高云淡,明亮的小河延伸向天边。修敏而发现一片野生蘑菇,摘了在清可见底的小溪里荡洗。清亮的水珠溅到她的睫毛上,溅到他的衣角,习习秋风冲动她缎子一样的发圝丝,那一刻修敏而不再是从小的玩伴,那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景色,可这一切美不过修敏而脸上当时明媚的笑容的十分之一。他的心脏不再属于自己,修敏而的声音伴着溪水激荡山石的声音,那是他生命里最美的声音,美得他听不清修敏而到底说了什么,只看到她嫣红秀美的双圝唇,她嘴唇的每一次翕动,他的心脏都敲击得好像要跳出来,变成了一只渴望云朵的气球。   班级里有个流氓,特意用怪异的声调大声喊道:“这是一片,黑森林,黑森林……”不知何时,男生们都鬼鬼祟祟地用黑森林来暗指女生那处。男生们笑得怪异,有些女生羞得脸色通红,修敏而从小练习跆拳道,别的女生怕的事情,她不怕,她上前去,喝住他,别唱了。在那男生从上到下打量着修敏而的淫圝邪目光里,他听到轰的一声,飘荡的气球砰地爆圝炸,到处是碎片残渣,等到女生们的尖圝叫响起来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拳头在那流氓的鼻子上,沾满了粘圝稠的血。   为此他付出了代价。从此中断了和修敏而一起去那家跆拳道馆学习跆拳道。家里对他要求更严。在夜深人静,或者修敏而穿着紧身衣挥洒汗水时……无数次,他肖想过,修敏而的黑森林,每当这一念头滑过,像是昆虫的触角碰到炙热的火球,顷刻飞快逃走,只因这念头是对修敏而的亵圝渎。   生命中第一次亲秘接圝触黑森林,是遇到秦施儿三个月之后。秦施儿的眼神天真得诱人犯罪。他浑身湿林林地,像水里爬出来一样,鼻尖的汗水滴落到秦施儿粉色的尖端,她轻轻地低喘,张着樱色的双圝唇,像是一条待宰的鱼……   生命中不同时间发生的事有时候会以一种诡异的方式重合。今天的秦施儿也像是鱼,褪去青涩天真的外壳,变成如今妩媚妖圝娆处处透着诱或。   当方远碰圝触到……,和以往很不同,低头一看,倒吸一口冷气,眼睛直冒火。那个男人究竟怎么折磨的她……看着都疼!他垂着眼睛,几乎涌圝出热泪。   第一次见到这处历历在目,那时他难以自控,之后,是他亲手将她抛弃,让她受到这种折磨。他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她,此刻秦施儿的目光像是冰凉绵滑的细细蚕丝,扯着他,勾着他。她骨子里还是那样天真。五年圝前,他视她的天真为愚蠢,这一刻,他因她的天真生出隐隐的忿恨。她不知道他多么爱她。因为爱她,违背自己的原则,做了一个地圝下情人。因为爱她,忍受着半个月一次的会面。狭路相逢也只能装作陌生人。不知道他每次等她来,会提前订了她喜欢的玫瑰。她不知道那是为她专门放的。她什么都不知道。每次来,只是带着一身的伤痕,痛在她身,疼在他心。她依然把他当成五年圝前那个不知怜惜她、只会在她身上一逞兽圝欲的人。   什么都比不上给秦施儿处理伤情要紧,方远伸手拿过药膏,挤出一些在手上,看了秦施儿一眼,仿佛在征求她的同意,见秦施儿并无抗拒,轻轻地给她涂抹起来。   越涂越心痛,刚才的情yu消失得无影无踪。   秦施儿将方远生理上的变化看在眼里。可她不愿放开,她大老远地跑来,就是为了和方远共度雨水之欢。方远一直是她的药。孤单时,受伤时,从她第一次因他脸红,到现在,已经记不清多少年。如果不是和方远这样纠缠,她捱不住武强一次次的折磨。   她记得和方远的重逢,出乎意料。武强又一次折磨殴圝打她,窗外雷声隆隆,武强的声音比雷声更让她战栗,他大吼着:“你滚——————!”将她儿锁在门外。   她不敢滚。自尊告诉她滚得越远越好,可是雷声和闪电让她却步。   有个小朋友睁着清澈的眼睛奶声奶气地问:“阿姨,你不冷吗?”没有得到秦施儿的回答她就自问自答:“是不是忘记带钥匙了呢?妈妈说,好孩子不可以粗心。”   孩子的母亲追上来尴尬地笑着道歉,一边怜爱地抱起孩子,她想起自己这么大的时候,根本不下地,整天窝在妈妈怀里。那一刻泪水猛然决堤,她不敢让小朋友看到她的脸,急忙说了没事,逃一样地离开。外面天色已经挂黑了,淅淅沥沥滴着雨。穿过一片萎败的花园,踩着落在泥土里的花瓣,很快是街道。   往事一幕幕地回放,她的命是武强救的,接受武强求婚时,她决定用余生来报答他。可是,她从来不知道将要面对的是武强的暴圝力。武强一次又一次打她,折磨她。她实在受够了,干脆将性命还他!时隔几年,她突然又生出无边的勇气,开始期待和向往死亡。这是个死亡的好时候——下着雨,她连躲雨的屋檐都没有。前边就是马路,顺着马路往前不远有一条河,每当下雨,河水就会涨得老高,足够要人的命了。   马路上有一辆车,开得极慢,像是雨中逃命的蜗牛。她走了不远,发现那车尾随着她,迟迟疑疑,最终停在她身旁。当她听到一声“施儿”时,她并不知道那是谁在叫她。许是下雨的缘故,那声音也湿林林的,像是流了过多的泪,包含喜悦,试探。不曾有人这样叫过她。迷惑地回头,视野里一双饱含深情的眼,像雨水淋不灭的两簇火焰,想不起谁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大脑一片空白,几秒之后方才惊觉竟是方远。方远——他离开她不过五年,却久远得仿佛上辈子的事了。是做梦吧?方远怎么可能这样深情叫她。他心情好的时候,叫她秦施儿,和她吵架的时候,说没见过比她更不要脸的贱货,宁愿上个表子都不上她。更何况他们分开时,他恨极了她。   她迷茫,甚至恍惚以为在梦中。任由方远揽着她的肩膀将她塞圝入副驾,然后拿了毛巾给她。她愣愣的,忘了接。方远便自然抬手帮她擦起滴水的头发。举止自然娴熟,好像他对她做过千百遍。可他们在一起时,他一次不曾做过。秦施儿压根不知道分开的这些年,方远如何一次次睡前回忆她们在一起时的画面,常常幻想她还在自己身侧,八爪鱼一样怎么甩也甩不掉。以前觉得不耐烦的事情,回想起来是甜圝蜜和心痛。那些秦施儿求之不得和压根不敢奢望的温存,他在想像里已经对她做了一遍又一遍。   秦施儿却以为方远嫌弃她把真皮座椅弄圝湿圝了。她连忙接过毛巾,一边擦着座位上的水滴,一边说着对不起。多年不见,她第一次开口,竟然是连声的对不起。听得方远心颤。   他真的不理解当年的自己。并不是吝惜自己车子的人,却对秦施儿特别吝惜。事实上,他的一切物品,秦施儿都是碰不得的。因为几乎每一件物品里,都有着他和修敏而的美好回忆。他下意识地不愿意秦施儿介入。那车是修敏而帮他选的,载过许多人——亲友、同学、同学的同学、甚至无关紧要的人。却只让秦施儿坐过一次,那样他还觉得是对她法外开恩了。当时秦施儿发烧烧得厉害,病怏怏的,严重影响到他某种生活的质量。她烧得说着胡话,时睡时醒。把她搀到车子里的时候,她是醒着的,非常开心地说:“谢谢老公。”之后脸色酡圝红地昏睡,快到医院的时候,她又醒了,软圝绵绵地哀求:“老公,我想吐。”   他的神情冷冰冰又有些厌弃:“到医院再吐吧,别弄脏车。”秦施儿就真的眼泪汪汪地捂着嘴巴忍着。连泪水也不敢流圝出来,因为他那时总是嫌她流泪,她一流泪,他就心乱如麻。所以他总是恶声恶气地斥她:“除了会哭你还会干什么!”   人的回忆真是一件奇妙至极的东西。好像把时间收进一个盒子里。那么长时间的痛苦,也许会变成一个瞬间,那么短暂宛如流星的快乐,可以被无限延长。他回忆这些不过是几秒钟的事情。秦施儿已经擦干了座椅,说:“我得下车。”   他是应该让她下车的。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当他对秦施儿思念如狂满世界找她的时候,听师圝妹们不无艳羡地说起秦施儿,过往这么不堪,还嫁了个好老公,做了阔太太。他听到的时候,心脏几乎骤停。他知道秦施儿有多爱他。爱得让他莫名其妙,倍感压力。他潜意识里总以为她会等他。后来他开车到秦施儿的小区附近。做过几次偷圝窥者。在看到武强揽着秦施儿的肩膀,给她聊起刘海卡在耳后,而秦施儿露圝出细密的白牙,甜甜的笑着,把头倾向武强的肩膀。然后渐渐地走远,留他在瑟瑟秋风中,痴痴地追随着她的背影。   那之后他就放弃了。只是偶尔,实在难熬时,会驱车来这转转,看一看她。恰巧目睹了秦施儿在大雨中淋着,他想,如果你过得不幸福,那是不是代圝表我还没有输。他内心做了很多挣扎,秦施儿就在身边,就像寒冷的人终于找到火堆取暖,他怎么能抗拒留她在身边的诱圝惑。他那么想她,有那么多后悔的,充满爱意的话要向她说啊!可千言万语,全哽在喉间,只吐得出几个字:“你还好么?”   秦施儿听到这几个字,就像生吞了几个钉子。谁都可以问她,唯独方远不可以。她不好,很不好。人过得不幸福时,会找各种外界因素来安慰自己,没人愿意承认,很多时候,不幸福正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她也一样。夜深人静,武强在她身上驰骋一轮又一轮之后,看着武强刚硬线条凌厉的脸,难免想起方远温和儒雅的面庞,继而会想,如果没有方远,是不是这一切她都不会遭受?方远,方远。她把这两个字在齿间咀嚼无数次,从年少时的无尽缠圝绵甜圝蜜到之后一腔的苦楚。   如今他来问她还好么。如果她是单身,想要勾引她,也许会说,离开你我怎么会好,如果她真的过得好,她可能会淡然地说还行。可是这境地,大雨中被折磨一顿赶出家门,听着这样的寒暄,简直是赤圝裸裸的羞辱,费劲力气厚着脸皮憋出:“挺好的。”执意要下车,想逃离令她尴尬的场景。如果是以前,方远看不出秦施儿在说着假话,可是他已经那么在意她的一举一动,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况且之前在雨中窥视她很久。   他低着头,思索着找个什么样的理由留她,目光恰巧落在秦施儿头发上的水滴到座椅形成的水渍上。秦施儿以为他是在嫌弃,连忙又开始擦。低头的刹那,正好碰到他。一道闪电照亮昏暗的天空,他和她像是磁铁失落的两极,在碰圝触的一刹那,产生不可遏止的吸引力。他像是忘记了中间分开的这些年,抓圝住她的手,说,你的手怎么这么冰。然后将她的手捂在掌心中。秦施儿一开始想要抽圝出来,并不怎么用圝力的挣了几下,便任由方远握着。   之后,他们开始了地圝下情。算起来,快两年了。可是见面的次数,只不过20多次。平均起来不到每月一次。每一次,都是伤痕累累。她像只在外面受了委屈的猫咪窝在他怀里,仿佛他才是她的归宿。他一边暗暗诅咒那个狠圝毒的男人,一边又隐隐地希望他更狠圝毒一些——总有一天秦施儿会受不了他的狠圝毒而到他这里来。   可他没料到武强狠圝毒至此。即便是个充圝气圝娃圝娃,也经不得这样的蹂圝躏。   秦施儿又在央求他。眼神迷离,红圝唇半启。方远狠心地挣脱她的手,拥她在怀。沙哑地推拒:“你伤得太厉害。太疼你受不了。”   秦施儿却道:“让我疼。”一边伸手摸圝他。摸了半天,只不过是上演了一场坐怀不乱的戏码,秦施儿的脸越来越红,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她想问:“你嫌我么?”犹犹豫豫开不了口。方远看秦施儿神色变化就知道她心里想什么,想说:“我爱你都来不及,怎么会嫌你。”可是却担心越抹越黑。   短暂的沉默。   然后,秦施儿推开他,窸窸窣窣穿衣服,方远试着去抱住她,她冷冷地躲开。   很快地,她穿戴停当,亭亭立在那里。   黄昏的天光总夹杂着昏暗的暧昧,暖香从窗子缓缓地扑进来。他们站得很近,晚风轻轻吹动秦施儿的头发擦过方远的脸庞。   那一瞬间,方远脑海中陡然闪过秦施儿一次次离开他的情景。他一次次在她身后凝视,她一次次走远头也不回。    ☆、扑火的飞蛾2   情潮涌动,打败了自尊,方远不由自主开口恳求,仿佛声音不是他的:“施儿,别走。”她在他这儿连半小时都没有待够,而他等她来足足等了30多天。   秦施儿的脚步顿了一下,认识方远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出言挽留她——她却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来方远这里,是为了寻求安慰,平复饱受武强折磨的身心。可是刚才,面对她竭力的引圝诱,方远无圝动圝于圝衷。他的拒绝总是那样彻底不留余地难以更改,如一扇紧闭的门。往事种种蓦然浮现。被深深埋藏在心底的、她自己不愿意承认的,对方远的恨意,猛然间翻涌上来,让她更加恨自己:为什么忘记方远曾经怎样对她,为什么还奢望从他这里得到安慰?   她对方远唯一的吸引力就是身圝体,如今连仅有的吸引都不复存在,还留下来真是自取其辱。   和方远的这段地圝下关系,亦不知方远是怎样看待她,只怕是比以往更加不堪——结了婚仍不知廉耻地爬上他的床,是多么饥圝渴和下圝贱。   或许偶尔有情圝动,可大部分时间,他一定是这样看她的。更何况,仍然都是她主动来找他,和以往也没什么分别。想到此,更觉得心灰意冷,觉得这一年来不过是自取其辱,像之前重逢后决定跟他回家那样迅速而突然,她觉得是时候一刀两断了,说:“以后,别联圝系了。”   方远愣在当场,秦施儿的话,像一支毫无预兆的致命冷箭,一箭穿心,让他痛得说不出话来。   待秦施儿走到门口,他才反应过来,追上去,问:“因为刚才?”   这些年,秦施儿也学会了口是心非,“不是,只是,我们这样就是不对的,”她看了看无名指的一圈痕迹,觉得自己找到了完美的理由:“我结婚了。”   方远听到这句,本来就激动的心更加翻江倒海。说到底都是因为当初他不愿意给她婚姻! 可是,当初秦施儿缠他缠的那样紧,仿佛除了他天底下就没有别的男人,一转身,就嫁了人。结婚就是这么轻易的事情?这些话,他只是自己想想,知道没有任何理由怪秦施儿。可是,她求的婚姻,所谓的天长地久就是和那样一个粗圝鲁的男人,未免有些可笑。   “施儿,过去的事情再后悔也没有用。我不奢求你的原谅,但你要知道,那个男人能给你的,我同样能给,而且比他更好!只要你……”   几个月来他一直在准备着向秦施儿求婚,却担心此举过于贸然以致影响他们的关系进展而迟迟没有行动。本想等到秦施儿生日,哪知秦施儿毫无预料就要断绝来往,现在求婚未免仓促,可如若不然,只怕以后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他转过身,抽圝出花瓶中的一捧玫瑰,单膝跪下,左手举着玫瑰,右手托着耀眼的钻戒,真挚而深情:“只要你还愿意嫁给我。”   秦施儿震圝惊了。她颇有些恍惚,好像中间的这些年被人从生命中一笔抹去,她又回到了当年死皮赖脸纠缠着方远的时代,最大的愿望——也可以说是奢望,就是嫁给方远白头偕老。那时方远已经明确说过绝不会娶她。如果她告诉那时的自己说别担心,几年后方远会向你求婚,只怕当时的她会笑掉大牙。   可这竟然真真切切地发生了,像做梦一样。直到方远情不自禁托起她的右手,她才回神,受惊一样地抽回手,却又恋恋不舍。她期期艾艾地幻想了十几年嫁给方远——从懵懂的少圝女变成一个绝望的女人。中间又经历了很多难以想象的事情,她以为她是恨透了方远的,这一刻才认识到,拒绝方远是这辈子最艰难的决定。艰难地她想流泪,想痛哭一场——以为永远得不到的东西,得不得也就罢了,但被人呈到眼前却根本腾不出手接受,心酸委屈无以言表。   身旁洁白的大理石茶几上,被方远拿走了玫瑰的透圝明花瓶显得格外地空,其中的大半瓶清水在傍晚的余晖里愈发寥落无边,如同秦施儿的心境。还有两盏玲珑精致的高脚杯,不知材质是水晶还是玻璃,折射着温润的光芒,杯子里的红酒好像还在因为刚才方远的动作而轻晃,像美圝人的红圝唇闪着诱圝惑的光。秦施儿忍不住想起:交杯酒。   “嫁给我。”方远温润的声音再次响起,因为紧张而有些沙哑,表情充满期盼而又小心翼翼。   秦施儿想哭,却突然笑了出来。先是忍不住扬起嘴角,像是春风吹皱春水,脸上的笑意一圈圈蔓延,怎么也收不住。一开始是喜悦的笑,后来的却是自嘲和苦笑。和武强的结婚戒指就躺在手提包里。因为忘了戴婚戒,武强折磨过她好几次,他曾经把烟头摁在她无名指上,恶狠狠地说“如果你不喜欢这个戒指,我给你烙一个可好。”   和方远约会时,她会事先把戒指摘下来。可无名指上却仍有淡淡的烙痕,以及天长日久佩戴而留下的一圈白色印迹。   也许是想到了烟头烫得皮肉发焦的味道极疼痛,她更想流泪,却生生忍着。   “我不是开玩笑。”方远有些急了。   秦施儿忍着眼泪,尽量使自己不显哀伤地嗯了一声,她知道他不是开玩笑。可仍然从包里拿出结婚戒指,轻轻戴上,无言地拒绝。   希冀的光芒彻底从方远的眼睛里消失,他像是被夺去了精神支柱,俊雅的面庞上难以言说的落寞、沮丧以及不甘。他不明白,那样一个男人,为什么秦施儿不离开。他忍不住问了出来:“施儿,他有什么地方值得你留恋?我爱惜你都来不及,他却那样对你。”此时他的表情像个孩子一样,那样渴求得到一个答圝案,这让秦施儿难过。   她也常常问自己:为什么不离开武强?   她是个很传统的女人。外婆总是告诫她女人把清圝白之身留给自己的丈夫。现实是那么残酷,当年方远要求上圝床,她根本拒绝不了,何况方远说会娶她。既然以后会是她的丈夫,那么提前做些事情也没什么不行。   可方远最终离开她。   武强愿意娶她这个外婆口中所谓的“不洁”女人,给她婚姻,她是感激的。   况且,如果她真的离圝婚,作为一个离圝婚女人,她更加配不上方远。   她毕竟不是从前那样,现在面对方远也已经可以稍微理智地思考了。想到这颇有些自嘲,对方远说:“方远,我曾经多次幻想过你向我求婚。谢谢你,让我的梦想变成现实。这会是我这辈子最珍贵的回忆。这样就足够,我不需要更多。你值得更好的人,而不是我这样一个……已婚妇女。”   “我不在乎!施儿,谁都比不上你,你知道的,我爱你。”方远情真意切。   “可我在乎。”也许再待下去,她的心理防线会崩溃。不是因为她会改变主意,而是,她实在不忍心看方远痛苦的表情。   “我要走了。”   “别走。”方远下意识地扔掉玫瑰,想要拉住秦施儿。他距离茶几又那么近,又那么着急地想赶快拉住秦施儿。站起来的时候,膝盖不偏不倚地撞上了茶几。   茶几上可是满满的两杯红酒。   盛满了红酒的高脚杯立刻歪倒,暗红色的酒到刚巧走到旁边的秦施儿水蓝色连衣裙上。   方远顾不得自己膝盖痛,赶紧拿毛巾给她擦。大半杯酒都洒上了,根本擦不掉。   秦施儿慌得手足无措。这裙子是武强送她的定情信物。如果这样穿回去,她根本无法阻止武强那随时随地都会暴圝涨的怒火。恐惧让她一下子变了脸色。不禁求助地看着方远,几乎要哭的声音:“怎么办?”   方远看着秦施儿的表情,心疼而又愤怒。想问,你就这么怕他?却忍住了,劝道:“施儿,要不别回去了。在我这儿,永远不会再恐惧什么。”   听方远说别回去了,秦施儿就没再听下去,觉得还是靠自己,满脑子都是脏掉的连衣裙,想想也只能赶紧洗掉污渍,说了声:“借你的地方洗一下我的裙子。”   就去洗手间把衣服泡子盆子里,着急地揉圝搓。   这时手圝机响了,秦施儿立刻像一只见到猫的老鼠,瑟瑟发圝抖,顾不得擦干满是泡沫的双手就去接听,隔着老远都能听到手圝机那端充满戾气的男声:“什么时候回来?”   “过一会,今天公圝司加班。”秦施儿唯唯诺诺的样子。   方远别过头去不看。嘴里一片苦味。   过一会秦施儿出来了,问他:“方远,你家洗衣机再哪?我烘干下衣服。”   “方远,你家洗衣机在哪,我烘干下衣服。”一模一样,一个字都没有变。   六年圝前,秦施儿也问过这样的话。那天下午她像一只快乐的小鸟——只因为他邀请她到他住处。她送他一个很贵的豆浆机,甜甜地讨好着:“以后你就可以每天喝豆浆了,而且特别好洗哦。”非要给他打扫房间,忙里忙外。   那天之后,秦施儿再没有这样快乐过,女孩总是比女人容易得到快乐。在那天晚上,秦施儿完成了女孩到女人这一身份的蜕变——在他的哄骗之下。因为别有用心才纵容了秦施儿几个小时,两人关系持续期间唯一一次纵着她,所以记得格外清楚。   那天她给他洗好衣服,他正在厨房做西餐,她过来问:“方远,你家洗衣机在哪,我烘干下衣服。”   他哪里有洗衣机,都是送去干洗。   现在仍然是。   秦施儿也也想起来了,哦了一声问:“还是送去干洗吗?”然后一脸苦恼,“那我的裙子怎么办,我,我得马上回家。”   前尘旧事。   这一刻,他从未感受过这么大的痛,罕见地要流泪了——秦施儿,我真的永远失去你了吗?   如果可以不失去你,秦施儿,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哪怕会伤害你。   他的衣柜里有一套秦施儿以前的裙子。   因此对秦施儿说:“对了,你之前忘了一套裙子在我这里,我一直留着,要不你先穿着回去吧?”   “太好了,谢谢你,方远。”刚松了口气的秦施儿格外真圝实,没有伪装,依稀五年圝前天真纯情的模样。   方远心有一痛,短暂的犹豫之后,却更加坚定了心意:“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拿。” 作者有话要说:  “圝”乃防和谐专用字,无实际意义。 比如,“身体”是通不过审核的,“身圝体”把身和体隔开了,就能通过审核,大家知道它代表身体就行了。 ☆、方远的回忆   “你不要送我了。”秦施儿穿着5年前的裙子,在门口拒绝方远送她。   方远目送秦施儿袅娜的背影消失,回到房间颓然陷在沙发里,一动不动。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可以这么卑鄙。他这辈子所有的卑鄙,都用在秦施儿身上了。   秦施儿有个毛病。就是哭完之后,鼻子不通气,几乎闻不出任何气味。   给秦施儿说去给她拿衣服时,他已经做了决定。   他的衣柜里有一瓶香水,是修敏而的表姐也是他的好友吴璇特意送的。   她说他这些年一个女人也没有,年纪不小了,得赶快找个女朋友。这款名叫诱圝惑的男人香非常有用。   冰片、麝香、雪茄恰到好处地糅合,散发着冰凉的烟草味,仿佛可以嗅到古巴的阳光、阳光下迷人的烟草味、看到古铜色肌肤上即将滚落的汗珠,又隐约沁着几丝冰凉,诱圝惑至极。他向来不用香水的人也觉得不错,就一直放着。   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他仔细地喷在秦施儿的连衣裙上,几乎用掉了半瓶。气味强烈得刺鼻,秦施儿却一无所知地穿上了。   满屋子冰凉的烟草味。仿佛凉到了骨子里,让他渐渐担心害怕起来。刚才一时冲动抱着让秦施儿露陷的心理,却忘了,那个残圝暴的男人一旦发现,秦施儿会遭受什么样的折磨。   啪嗒,啪嗒,几滴雨点敲打着窗,渐渐地越来越密集,雨水顺着窗子一道道滑落,像是泪痕。几年前,那次他提出分手时,秦施儿哭得就这样。   秦施儿仿佛还没有离开,她就在窗户外边,嘤嘤地哭泣,满面的泪痕。   一道闪电半空裂开,紧接着咔嚓一声响雷。闪电照亮了昏暗的天空,窗外什么都没有,只有树梢微微摆动。   他心里抽痛,秦施儿还会有命么?如果那个男人……   越想越后悔,忍不住给秦施儿打了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拒接。他苦笑,秦施儿是铁了心和他断绝关系了。再打竟已经关机。   雨下得更大,风呜呜个不停。   他捂住心口,试图消除自己的各种令他恐惧的想象。良久,惊觉眼泪无声无息地淌下脸庞。   他活这么大,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遇到秦施儿。   最甜蜜,心脏跳动得最厉害的也是遇到秦施儿。   那时候她是他的师妹。参与了他领导的一个项目。   项目告一段落时,正好是元旦。项目里一个叫曹立章的师弟,非要出钱请大家吃饭,不去就是不给面子,师弟师妹们起着哄非要他这个师兄去,在一个豪华包厢里。   吃完饭曹立章提议玩杀人游戏,输的人再玩真心话大冒险。   明眼人都能看出曹立章想追求秦施儿,提出的冒险任务难度特别高,逼着秦施儿选真心话。秦施儿选了真心话,曹立章脸上立刻像开了朵花一样,问:“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   秦施儿的脸蹭地红了,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包含圝着浓浓的星光,看得他心里一跳,任谁被这样的眼神看着,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情意。   然后秦施儿的表情有种担心秘密会暴露的慌张,担心地看了其他人几眼后,小圝脸简直成了烤熟的虾子。席间都是明白人,一下子看出了她的欲盖弥彰。   他还记得曹立章的脸色。血气方刚的一个小伙子,脸红得要滴血。可能觉得为人做嫁,又很掉面子,接下来处处挤兑秦施儿。   一个叫钟玲的师妹十分积极地配合着曹立章。钟玲大胆泼辣,任性刁蛮,听说这位大小姐压根对天体物理没兴趣,读研纯粹是为了混个T大的文凭。在她和曹立章的共同努力下,秦施儿又失败了,选了真心话。   钟玲直接问:“秦施儿,你喜欢师兄,是还是不是?”   秦施儿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模样。两颊飞红,窘迫地咬着下唇不答话。   “沉默就当默认了噢。”钟玲似笑非笑。   还是他打圆场,说不要乱开玩笑。   钟玲不高兴地嘟起嘴巴:“师兄,你也太不解风情了,我们施儿可是钟意你很久了。现在总算有机会表白,怎么是开玩笑呐?”   说得秦施儿更尴尬了。一边偷偷觑他,一边手足无措地摆着手:“不,不是这样的。不喜欢,也不是不喜欢,总之,不要误会。”   钟玲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师兄这么优秀,谁不喜欢啊?!我今晚就好人做到底了,师兄,你有女朋友没?”   他略一沉吟,看到秦施儿期盼紧张的眼神。   钟玲不给他否认的机会:“那你看我们施儿怎么样?天使面孔,魔鬼身材。”她靠近他的耳朵说,“有c哦。怎么样,做你女朋友够格吧?”   秦施儿不再低着头,林间小鹿一样的眼睛热切地看着他。他下意识想拒绝,却开不了口,被那样一双眼睛看着,他想:为什么要拒绝呢?修敏而抛弃了他,他何尝不尝试一段新的感情?   “别开玩笑了,接着玩接着玩。”他发话,其他人便都卖了面子。秦施儿的脸红红的,满眼的星光。每次想起这晚,脑中便浮现秦施儿红通通害羞的样子,满眼的星光。   被人那样喜欢,炽圝热的目光,赤圝裸裸的爱恋,是一种很新奇的感受。因为这个,之后他开始追求秦施儿。   其实也算不上追,不过是约她一起吃了几次饭,他稍微试探一下,她笑得甜甜的,嘴角现出小小的梨涡,开心地答应了。   秦施儿的甜笑让他沉到谷底的心情好了许多,当时他想:果然,走出失恋的最好办法就是开始一场新的恋爱。他甚至想告诉修敏而,看,我还是有魅力的。   交往3个月之后,他们上了床。也可以说是秦施儿被他骗上了床。那时候他已经快30岁,尚是处圝男。和修敏而青梅竹马这么多年,两人虽然很亲密,但并没有逾越。   他尊重修敏而。修敏而说要等到婚后。   可修敏而并没有等到婚后,她和那个ABC一见钟情,再见上床了。   为什么他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因为修敏而彻夜未归,回来就和他说了分手。他坚决不同意,要弄个明白。修敏而平静地告诉他,昨天晚上,她和那个男人去宾馆了。   他不敢相信,红着眼睛质问:“你一直说婚后,和这个男人才见两面你就……”   修敏而说:“方远,对不起。以后,你遇到那个人,自然会明白什么叫情难自禁。”   “情难自禁?” 好一个情难自禁,他笑得凄凉,“敏而,难道你不知道我一直情难自禁。是你对我……”他噤了声,伤心欲绝。原来,这些年,修敏而对他……   修敏而也很震惊。   她睁大了眼睛,说:“你对我情难自禁?我怎么不知道呢?咱们在一起时,你一直,嗯,很绅士,我以为,你对我并没有男女之间的欲圝望……”   他苦笑:“你说要等到婚后。我自然要尊重你”   修敏而更显震惊,啼笑皆非的样子:“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个?”   “大二的时候,你的好友去医院,你回来时,说她太不会保护自己了。根本不该随便上床,应该到结婚以后。”   “啊,那只是顺口发下牢骚。”可她不知道,她每一句话,他都记得。   高一第一次大考,他考了年级第一,修敏而年级第二。他找修敏而一起放学回家,修敏而迟迟不出来,他在教室外等了很久,终于等到红肿着双眼的修敏而。他问她怎么了她只说没事,过段时间听大人们开玩笑说敏而因为没拿到第一名哭了很久,他才知道怎么回事。之后,为了不再让修敏而伤心,他心甘情愿排在她后头。   他这辈子对异性的精力都投入到她身上了。   修敏而苦笑说:“也许,是咱们太熟悉,或者是不够爱。总之,我对不起你。家长那里,我会去说明原因,是我不对。”   修敏而离开之后,他消沉了一段时间。他本就是理性的人,仅有的感性,全都用在修敏而身上了。   所以到了秦施儿,只剩下按部就班的步骤。   他觉得3个月了,该上床了。   就把约会的地点改成了他家,说做西餐给她吃。秦施儿当时一听,眼睛都亮了。嘴角弯弯地,遮不住的满面春风。   吃完饭,他提议看点电影。就亲吻了她,她生涩地回应。他顺势压住她,开始亲吻脖子,一路向下。秦施儿抓着他的手,可是没什么力气,显然已经意乱情迷。当他的手滑过小腹,慢慢向下的时候,秦施儿再次抓圝住了他的手。   她的表情是陶醉但极力抗拒着诱圝惑的,她挣扎着坐起来,吞吞吐吐:“我……我想等结婚以后。”   “男人憋久了,这里会坏掉。你不爱我吗?”   “爱!”她连忙说,“可是,我想,”她殷切地望着他,然后低下头,小声说,“你,你喜欢我吗?就算不等到结婚以后,也至少……至少得和相爱的人才行。”   他惊觉她的敏感,却肯定不能承认不喜欢,便玩了个文字游戏,说:“不喜欢怎么会要你做我女朋友?”   秦施儿抬起头笑了一下,有些羞涩:“可是你都没有说过。”   他凑上前亲她一下,说:“施儿,你该明白,很多事情,不是说出来的,而是做出来的。”他特意加重了做这个字,“和喜欢的人做,是很正常的。”   她若有所思了几分钟,好像是想通了,说:“好。”   他不知道他当时怎么能那么猴急。现在还记得当时的心情,看着秦施儿天真的脸,干净白圝嫩的肌肤,他迫切地想分开她的腿。   分开之后,他只觉脑中轰地一下,整个人气血上涌。真实的感官刺圝激,比看书看视频要强百倍。饶是他一直为自己的自制力引以为豪,也再难自持,拉开拉链就准备上膛。   秦施儿这时还有些惶惶的,她揪着眉头,声若蚊蚋:“那你,你以后会娶我吗?”   “会。”他下意识地去讨她欢心。   每一次回想当时,他都要再硬上几回。那感觉妙不可言难以形容,像是软软的蜜融化在血液里,全身的毛孔都吸了仙气。   遗憾而心痛的是,当时他只顾着自己爽,压根忘了顾及秦施儿的感受,那么横冲直撞的,她又是第一次,总之,他能感受到他给她的第一次并不美好,结束的时候,她合不拢腿,一直在颤抖,下地走路都是一拐一拐的。   她把脏了的床单,他的脏衣服一股脑收在袋子里,拎在手里。时隔多年,他依然清晰地记着她的声音,软软地,带着一丝羞涩和甜蜜,低着头说:“我回去啦。”   他斜躺在床上回味着,只嗯了一声,压根没想起来起身去送送她。   回想到这里,越发觉得难受,那抹背影纤弱孤单,他真想回到那刻,从床上跳起来,抱住她,告诉她:“宝贝,我爱你。”   也许他并不比那个男人强多少。虽然没对她动手,可当时也算是糟蹋了她,无论是心意,还是身体。   因为实在放心不下,他最终开车去了秦施儿家,已经大门紧锁。   他在雨中等到深夜。大雨中,路灯下,孤零零的宅子,黑魆魆的雕花铁门——好像吞噬了秦施儿的猛兽。   无奈的他,最终拨通了林源的电话。    ☆、东窗事发   听说下雨是天上的神仙在哭。红尘之中,人人都在历劫,神仙看了难过得很,即将入夜时,忍不住又落了泪。   雨水淋湿了路面,一辆辆轿车驶过时,留下模糊的风一般的倒影。武强站在小区门口等秦施儿,无聊地看着路灯下的雨线发呆。   武强对雨天深恶痛绝。时常想,该死的老天为什么要下雨,泥水四溅,淋得人失魂落魄。   可秦施儿说:“我喜欢下雨。下雨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安静许多,喧嚣远去了,让人有机会聆听内心的声音。”   “瞎说,哪里安静了,雨声才聒噪,哗哗地,变嘈杂了还差不多。”武强反驳。   “蝉噪林逾静嘛。大雨遮盖了人类的声音,世界变得很安静,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是一种诗意的感觉。”秦施儿甜甜笑着。   “有道理,哎哟,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秦大诗人。”武强调侃。   秦施儿绯红了脸色,抿着嘴唇羞涩浅笑。   武强也没有说话,看着秦施儿薄得接近透明的耳朵,想起了夏芜月。在武强心里,夏芜月是个真正的诗人。   高二分文理班之后,武强和夏芜月分到了同一个班级。武强坐在第四排,夏芜月坐在第三排。   武强的成绩很均衡,始终保持在班级前三名。一般男生容易语文不好,武强则不然。因为母亲是小学语文老师的缘故,武强打小就有一定的阅读量,也挺喜欢写些东西,尤其是喜欢写诗。   武强在阅览室里看到过很多神奇的诗,比如:   一切都是狗屁   钱就像有些女人   是   婊圝子养的   再比如:   我今天   吃了一个饼   明天   惊喜地   发现一堆   饼丝   在雪一样白的   马桶里   连标点符号都没有,却在旁边介绍了一堆作者的资料,一大堆的诗人头衔。   所以高一时武强把自己写的:   我   肱二头肌   很油亮   我的拳头   天外陨石一样的力量   我给   坏人颈上的西瓜   开瓢   寄给了自己知道的所有杂志。   一开始是很兴奋的,幻想自己的大作马上见诸于报端;两个星期后没有任何回音,开始心怀侥幸地期待能发表;一个多月、二个月、乃至半年后,仍没有任何回音。武强的希望彻底失去,开始困惑别人的诗可以发表而他的不行,日积月累慢慢地发酵成愤怒。   然而愤怒是愤怒,却丝毫没有减弱武强对诗歌的喜爱。   武强的母亲谢玉秀觉得武强的性格在老武的暴力压制下过于内敛,不像青春期的孩子,怕武强走极端,特意给他订了《少男少女》。   武强还挺喜欢看的,尤其是其中的小诗栏目。   当时很多小诗旁边会附有作者的照片。   有一张黑白的照片,特别吸引武强。剪水双瞳,微微上挑的花瓣样的嘴角,沉静中带有一丝淡淡的忧郁,令他心动。   不久后有一天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一个聒噪的女声嚷嚷:“夏芜月,你怎么写出来这么好的诗来的?写得太好了。”读了其中一句后又哇了一声道,“这照片是你吗?看不出来芜月你这么漂亮! ”   武强心里一动,紧接着激动非常,这首诗是夏芜月写的吗?他情不自禁转过脸去偷看夏芜月,仔细一瞅,和照片是有些像。只见她浅笑盈盈的,腼腆地咬着嘴唇:“妈妈知道我要投稿,特意带我到市里的照相馆照的,化了一点妆。下次我带你去照,一定比我这个好看的。”   说完夏芜月抬起头,武强来不及躲闪,两人四目相接。夏芜月微微一笑,很甜。   那之后两人自然而然地熟悉起来,夏芜月圝经常问武强数学题,武强不厌其烦地讲解。他们也一起讨论诗歌。武强把自己的诗给夏芜月看,夏芜月看完一脸赞赏切不敢置信的表情:“全是你自己写的吗?看不出来你这么有想法,你应该坚持写下去。”   别提武强有多么喜悦。这种爱上一个人,而这个人又欣赏理解支持他的情感,真的是无与伦比,人生中从未有过的体验。   武强有一只钢笔,老武破天荒地发慈悲给他买的,他一直珍惜。夏芜月借去了用,几天后很内疚地道歉,说不小心丢了。武强压根儿也不心疼钢笔,满心想的都是怎样安慰夏芜月让她别伤心,因此口是心非地说:“很便宜的钢笔,也不好用,我早就想换支新的。”   周末放假回来,夏芜月给武强一支包装精美的英雄钢笔。   武强让她留着自己用,她不愿意,最后武强要给她钱,她拒绝,并悄悄地说:“是我用稿费买的。不是家里的钱,你放心吧。”时隔多年,夏芜月在他耳边吐气如兰仿佛昨日一般。   夏芜月的理科成绩不好,武强为了两人能考上同一所大学,花了很多时间帮她补习。高考结束后他表白,顺理成章地成了一对恋人。   那时候是多么地幸福。仅仅是回忆,嘴角都情不自禁扬起。   曾经他以为这份喜悦会天长地久,一辈子在一起。从来没想过是这样一个结局:因为犯了错,痛失所爱。   想到这,熟悉的心悸再次来袭,将武强从回忆中抽离。奇怪,结婚四年来,已经越来越少地会回想和夏芜月一起度过的时光,不知今天是怎么了。   一辆出租车停在小区大门口。雨点比刚才急了些许,秦施儿推开车门撑起雨伞走出来。老远的,看到武强迎过来,他走几步停下了,像对待宠物一样,招了招手示意,站在那等秦施儿过去。   隔着雨帘,迷迷蒙蒙的,武强的面孔看不清什么表情。   秦施儿的脚步不由一顿,短短的几步路,突然像隔着千山万水。   武强脸上一直勾着一抹做作的笑意以示忏悔。每次动完手,他都要被表现出适当的悔意,心里是没有的,面子上还是要做出来。当然他费劲表现在脸上的所谓悔意,在秦施儿的眼里只是比平时稍微温和点。   可是待秦施儿走到他跟前,他的笑就挂不住了。秦施儿身上刺鼻的类似烟味却又不是烟味的男人香水味差点把他呛得咳出来。   他靠近她身体一些,香味更浓,熏得他想吐。   可秦施儿一无所知的样子。   “你去哪儿了?”武强盯着秦施儿的脸庞。   “在公司加班,所以才回来得晚,没去别的地方。”   武强哦了一声,然后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秦施儿看他拨打电话已经有些惴惴不安了,只听武强问:“向经理,秦施儿还没回家,是不是在加班?”一边盯着秦施儿的脸,秦施儿脑中一片空白,双圝腿发软。向经理是她的项目经理,她肯定会露馅的。   武强以前从来不问这些的,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来?   “她今天请假了,没来上班。”电话那端说。   武强挂了电话,看到秦施儿苍白的脸,她吓坏了,随时准备尖叫的样子。武强已经确定秦施儿外面有男人了。他只觉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充斥着怒气,像是被吹到极限的气球,马上就要爆炸。可他必须控制着自己,如果此刻就表现出来,秦施儿说不定会尖叫着逃跑。   因此他假装有些生气的样子,问:“你是不是去见乔雅楠了!”    ☆、东窗事发2   秦施儿闻言松了口气。有人说,怎样能让恐惧消失?答:面临更大的恐惧时。   此时的秦施儿正是这种情况。只要去找方远的事情不暴露,被武强误认为去找乔雅楠相形之下毫不可怕。   “你让我和她绝交,我觉得见面说比较好。就去找她了。”   秦施儿说得跟真的似的。   武强又哦了一声,一言不发,一直沉默到进了二楼的客厅。   武强走在秦施儿后边,进门之后,瞬间关门上了锁。一句话也没说,一把撕开秦施儿的裙子。上边的纽扣应声而落,露出锁骨处层层叠叠的吻痕。   武强只觉脑中有根线“啪”地一声断成两截,双眼充圝血!扬手就是狠狠的一巴掌!秦施儿毫无防备,捂着脸颊歪倒在地。   “这他圝妈是哪个狗圝娘养的干的?!”武强红着眼睛吼完,立刻粗暴地抓圝住秦施儿的脚踝,用力分开她的双圝腿,粗圝鲁地伸向她那处,滚烫烫的,黏黏的。他闻了一下,是药膏味,分辨不出秦施儿和野男人苟合了没有。   “老圝子不知道你脸皮这么厚,都快被老圝子操圝烂了,还他圝妈好意思去找野男人!” 武强恨恨地骂,“在老圝子跟前总是一副高洁烈妇的模样,”自己和她上床,她每次都像受刑,这可好,出去和野男人搞,“原来是出去浪给野男人看了!你真够本事。”   秦施儿恍若未闻。   “看着我!”武强掐着秦施儿的下巴,强制她抬脸看着他,“多久了?”   秦施儿满脑子的哀叹和疑问。怎么这么倒霉?和方远来往的这一年里武强一次也没察觉,偏偏这次决定断了,武强却发现了。她自问并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是发现她换了衣服吗?不可能。她出门时武强已经走了,不知道她穿的什么。   到底是哪里露馅了?   “你他圝妈说话!”武强想起去年夏天有一次他兴致高昂,秦施儿却百般推拒。现在回想起,便觉得处处是疑点,“他圝妈圝的是不是从去年夏天开始的?!”   如果真是,如果……他越想越觉得自己跟个萨比一样!所有人,包括秦施儿都在看他笑话。但他还是想从秦施儿口中听到否定的答案,哪怕是骗她的也好,“是不是?!”武强摇晃着秦施儿,鼻尖几乎贴到了秦施儿的鼻尖,灼热的鼻息正对着秦施儿简直是对着她喷火。   秦施儿想开口,这时才感觉到嘴角痛,轻轻一舔有血的味道,门牙也隐隐感觉到有些松动。真可笑啊。第一次挨打就该离婚的,拖到现在任他打到底是为什么呢?   这样想着,她就笑了出来,仿佛什么都不怕了,有些挑衅的意味:“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武强愤怒地瞪着她,鼻孔呼哧呼哧地鼓着气,嘴巴要气歪的样子:“你……你……”   就在秦施儿以为又要挨一巴掌的时候,武强却突然放开她,去翻她的提包,秦施儿要去抢,武强胳膊一抬把她摁住。   手机是关机状态,武强打开,看到有一条未读消息。联系人的名字是far,他点开:施儿,回来!我求你。   武强读出了声,接着“呸”了一下,好像被恶心得透顶,“我看看,他还说了啥。”然而,收件箱仅有这一条信息。他不死心,去看已发信息,什么都没有,再去看通话记录,也空空如也。明显人为删除过。   武强声音断断续续的,分不出他是在哭还是在笑:“真干净……真干净。”一边摇着头,“Sв,纯的,就是我啊!”   “一共多少次?”他的声音突然镇定,却像是濒临爆发的火山。   秦施儿半死不活地躺在那里,声音也是阴阳怪气:“数不清。”   武强觉得自己要冒烟了,对着秦施儿又掐又扭,说:“数不清是吧,老圝子现在就让你数不清!”   脖子以下,点点青紫,可仿佛掐的不是她的肉,秦施儿死鱼一样躺在地上,紧闭着眼睛。又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看得武强越来越气。以为她疼得还不够,下手就更狠。   怎么会不够疼呢。只是,心里疼到极限时,便根本不在乎肉体的疼痛而已。   每次挨武强打的时候,秦施儿都不可避免地会想起曾经偷看的方远的聊天记录,在他的表兄弟们的群里。   方远的表弟说:哥,上次看到你女朋友了,还好你终于可以忘掉敏而姐了,什么时候带回家啊,姑姑盼着呢。   方远回:别告诉他们。   表弟:啊?   方远:没到那阶段。   表弟:谈几年了啊。   方远:好像快三年了。   表弟:时间不短了啊,怎么还没到见家长的阶段?   另一个堪比流氓的表弟发了一连串:表弟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纯情。哪里有为什么。不是谈一谈,玩一玩就要娶的!   哥来教育教育你,省得你小子太纯情,以后着了女人的道。   告诉你,女人这种生物可以分成那么几类:极少一部分是用来爱的,少部分是用来宠的,大部分都只是用来操一操的!当然,还有那么一撮贱胚子是用来打的。   阿远那个是用来操的。是不是,阿远?   秦施儿一直往下翻,企图看到方远否认,一遍一遍地看,眼睛都酸了。就只有找到方远的一句:睡了,各位也早点休息,晚安。   秦施儿鼻子一酸视线就模糊了。难怪方远有时候会狠狠掰着她的腿,一边狠狠地撞击一边骂道:贱圝货,是不是整天想着让我圝操圝你。原来是发自内心。   那流氓的那句话如同魔音穿脑一般。她满身青紫躺在地上时,并不是故意装死,而是,耳边总回荡着那句,大部分女人是用来操的,还有一小撮是用来打的,来打的,打的,的……。   诚如方远所说,她果真是个贱圝货。难怪方远不肯娶她。分手的时候,他指着她的鼻子道:“我不允许我的孩子有你这样一个又贱又蠢的母亲!”   后来遇到武强。武强总是捧着她的脸,深情地看着她,说我爱你。向来是秦施儿对方远说我爱你,从来没有过回应。听别人对她说却是第一次。那时武强视她若珍宝,让她第一次体会到被人用心珍惜的滋味。和后来那个铁青着脸大吼:“老圝子知道你是个二圝手房,可老圝子不知道你他圝妈是个死过人的!老圝子说过,夫妻重要的是坦诚,你他圝妈觉得老圝子是萨比好骗是吗?!”的,全然是两个人。   秦施儿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有人会变得这么快,这么厉害。   武强第一次变脸的时候,秦施儿震惊极了。她从来没想到武强是个暴力的男人,后来婆婆知道了,训斥了武强,也告诉她在武强小时候公公经常对他和婆婆动手,家庭环境使他粗野了些,慢慢就好了,请秦施儿多体谅。   她试着体谅了,武强却只是变本加厉而已。   和武强结婚时,她以为上天终于肯怜悯她一次。哪知道,竟是更大的一个火坑。   有时候她想,其实,男人都是火坑。关键看女人,有的人在火坑里粉身碎骨,有的人却涅槃之后浴火重生。   她知道自己并不是后一种女人。   武强掐她掐了老大一会,秦施儿甚至连哀叫都没有,只是偶尔闷圝哼一声。一派决绝的不顾一切的模样,   在武强看来,却觉得秦施儿有了奸夫就好像有了依仗。他偏要让她知道,害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奸夫。   他嗤笑出声:“你觉得你野男人爱你?”得意地看着秦施儿变得更灰暗的眼神,接着说,“你不奇怪我怎么知道的吗?”   当然奇怪,太奇怪了。秦施儿一下子紧张起来——唯恐武强吊她胃口。   “你身上的味道,啧啧,几十米开外都刺鼻。他圝妈圝的我抹点香水你嫌难闻,你野男人抹就可以。你们勾搭很久了吧。连你哭过之后鼻子不通气他都知道。”   “你野男人在向我示圝威呢。他就没想过我会怎么收拾你?”   武强不像是在骗她。可方远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陷害的她,她已经不愿去思考,瑟缩在那里。   武强像踢一条死狗那样狠狠踢了她一脚:“别装死!”   秦施儿抬起头,看着武强的眼睛说:“你想怎么打,怎么出气,都由你。过了这次,你我两清。就当我还你……”   武强听到这句差点炸了,当初钟玲告诉他秦施儿的历史之后,他认真地考虑离婚。他甚至假借出差之名,离开秦施儿一个多月。就是在这一个月里,他才知道自己是个口味专一的男人。对别的女人提不起任何兴趣,既恨着秦施儿,又想念她。   他刻意的冷淡,秦施儿毫无所觉。如同她一直没有察觉他说我爱你时根本不是对她说的一样,她也没有看出他的冷淡。他内心辗转过千山万水,她却觉得依然紧紧依偎。   一个多月回来之后,看到秦施儿笑意相迎的脸的那一刻,他想,哪一段关系不是千疮百孔呢,终究是不舍得放手的,就将这段关系继续下去吧。他以为他还肯要她,她已经应该千恩万谢了,不曾想,她竟然是先放手的那个,她背叛了他。   真是……,不把她折磨个够本,他怎么能让她走?!   武强恶狠狠地想着,声音都颤了起来:“想两清?告诉你,门都没有!”   电话铃圝声就在这时响起来。武强看也没看,抬手扔到墙角,然而,很快又响了起来,过一会又响,如此反复,锲而不舍。武强只好过去看,是他的秘书小关,说要急需昨天某文件的编号。   武强只好去书房里找文件。走之前还恶狠狠地对秦施儿说:“待着别动。”   他的脚步声刚刚消失时,秦施儿确实没动,然而等了好几分钟,武强还不回来,等待痛苦到来的过程远比痛苦本身难过,每过一秒,秦施儿心脏跳动越厉害,越感到害怕。   刚才的武强,比之前折磨他时恐怖多了,像是失去理智一般,而他离开时,眼神又太过凶狠……   一个念头突然窜入秦施儿脑海:跑!   武强从书房出来时,正好看到秦施儿一瘸一拐的背影,只差两三米就到楼梯了。武强心一下子着了慌,想大声吼住秦施儿,又怕惊动了她让她跑得更快,只好大气不敢喘地甩开步子追,可到底惊动了惊弓之鸟般的秦施儿,她快步冲向楼梯,手忙脚乱就要下去,一脚踏空了。   滚下楼梯的时候,秦施儿觉得自己要死了。这时,她脑中浮现出那句话:为何我用尽全身力气,只换来半生回忆。    ☆、情愫暗生时   此时秦施儿脑中浮现的,不是方远,而是修敏而。这些年,记忆逐渐淡薄,修敏而的影像却愈加明晰——她初见修敏而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天底下竟有如此完美的少女。   厚重的绛红色幕布拉开,舞台上是屈身单脚着地的修敏而。背景是辽阔而波光粼粼的蓝色湖面,暗蓝色的夜空悬着一弯清亮的新月。在流水一般的钢琴协奏曲中,修敏而开始旋转,修长曼妙的身姿旋转着,旋转着,美圝目流转,越来越靠近湖面,层层薄纱做成的芭蕾舞裙恍若天鹅的白羽,修长曼妙的身姿比天鹅更加舒展……   当修敏而抬起头来,场内突然寂静得如同墓地,底下的观众能够重新呼吸皆是因为修敏而这个仙女,拥有操纵众生的能力。每一个舞姿、一颦一笑,皆牵动着台下,如工匠牵动人偶。   在一片静默中,表演结束,半响,掌声雷动。从同学们的窃窃私语中得知,原来她就是传说中的修敏而。语文课上学到不耻下问的时候,不苟言笑的老师补充说,“这句话的上一句是“敏而好学”,严肃的脸孔遮不住的自豪,“高中部的修敏而的‘敏而’就是这个,她是我教过的最好的学生。”   校圝花当然也是她。在这之前秦施儿就常听同学们艳羡地说起修敏而多么美多么聪明,成绩是最好的,性格是最讨人喜欢的……   秦施儿总觉得是传得过于玄乎,《天鹅湖》一舞过后,她才知,原来这些还不足以形容修敏而的美。   青春期的很多女孩,稚圝嫩的心里首先埋入的不是对男性的爱慕,而是对同性的羡慕。因为修敏而,秦施儿第一次懂得羡慕,一向不在意学习的她开始努力,想要变得优秀一点。像个粉丝一样偷偷关注修敏而的一切。   秦施儿没想到的是,有一天放学,修敏而主动找她说话。   那是四月份的一天傍晚,梧桐的甜香飘荡在校园里,她觉得路人指指点点的,却不知道为什么。这时修敏而走了过来,声音有些低:“同学,你的裤子脏了。”   秦施儿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裤子:三天没换了,裤脚是有些不太干净。可是修敏而就特意过来告诉她这个?然而修敏而这样的人物特意来告诉她这个,也许是修敏而有洁癖吧。因此她有些脸红道:“三天没换了,可能有点脏。”   修敏而扑哧一下偏头笑了,露出白灿灿的牙齿来,轻轻推了身旁的方远一下说:“你别听。”秦施儿这才注意到方远——他在修敏而旁边几乎就像个保护光的影子。方远往边上走了几步,修敏而这才放了心靠近她,单手捂着嘴巴小声耳语:“你生理期。”   秦施儿听女生们神神秘秘遮遮掩掩地说过“生理期”,但总觉得像个传说。妈妈遭遇车祸在医院已经昏迷了整整2个月,肇事者却逍遥法外。父亲每天忙着照顾妈妈,愁得头发白了大半,根本没有功夫管她。所以她根本没有了解过,直觉这是别人的事情。   结合以前听过的只言片语和修敏而所说的,秦施儿一下子涨红了脸,腿都要软了,原来一路都是大家指指点点的对象,实在丢脸啊。甚至涨出了泪花,手足无措问:“那怎么办?”修敏而也颇显为难,她左右看了看,跑到方远身边,不知对方远说了些什么,方远脸上立刻显得有些不情愿,抿紧了嘴巴,将校服脱下来给了修敏而。   修敏而把校服递给秦施儿:“系腰上,可以遮住痕迹。”   秦施儿忙着对修敏而道谢。   方远的校服有一种阳光下的青草的淡香,闻起来让人心里觉得安稳——但也仅止于此。秦施儿对方远动心是在还他校服的时候。她将校服仔仔细细地地洗好、叠好、包起来,找到修敏而的教室,偏偏修敏而不在,正好看到走廊上的方远,凭栏远眺。   秦施儿鼓了鼓勇气,红着脸说:“还你的校服,谢谢。”   方远白净文雅的脸庞也有一抹红潮一闪而过,他淡而温和地一笑:“没事。”声音好听极了,像是绝世的珍珠,一颗一颗落到了秦施儿的心底。   从此对方远魂牵梦绕。   这时候她才知道,方远是他们的校草。很多女生喜欢他,曾经有太妹向他表白,他甩不开,说只喜欢比自己学习好的女孩子。   她只敢偷偷地关注方远,好朋友偷偷谈论着少女心思时,她从来没说过自己的心事。她从来没有奢望过什么,能每天看到他就好。   可这个简单的梦想很快无法继续。为了方便照顾母亲和外婆,父亲卖了B城里的房子,回到外婆家。   她跟着回到了老家,就是那段时间,外婆总是教育她,女人要贞洁,要从一而终。   父亲照顾着昏迷的母亲到她高考结束,那时她外婆已经去世一年了。   秦施儿把通知书给父亲看的时候,父亲笑得很欣慰,带她到昏迷的母亲床前,叫着母亲的小名菀菀,说:“咱们的宝贝考上你母校了。”   那天的阳光格外灿烂。她以为家里的阴云会从此消散些,她可以替父亲分担照顾母亲是事情,让父亲松口气。   没想到第二天,秦施儿便连家都没有了。   那天太阳毒辣得刺眼,明晃晃地,晃得人头晕脑胀。到中午的时候,父亲都还没起床。秦施儿做好午饭去叫父亲,敲了好一阵子门也没有回应,她稍稍一用力,门自己开了。卧室里静得可怕。父亲和母亲并排躺着,身上的着装和墙上婚纱照的一模一样。   枣红色书柜上,躺着一笺洁白的纸,是遗书:   宝贝,对不起。   医生说你圝妈妈脑萎圝缩达到80%,再也没有醒过来的希望。违背她的意愿,让她失去尊严地活5年,已经是极限。   你圝妈妈以前常说生命是一场旅途,我们先走了。   今后不能护着你了,多保重。   秦施儿没有哭。喉咙好像被堵上了,想要尖叫,却叫不出来,只是张着嘴巴无声的喊。   料理完后事,她迅速地离开这个伤心地,去了大学所在的B城。   选B城读书,是因为知道方远一定会去T大。联系了很多初中同学,才知道方远在T大读研究生。   大学四年,秦施儿苦读,立志跨专业考研,读方远那个专业——尽管方远的专业是她讨厌的天体物理。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成了方远的师妹。   入学后,得知方远刚刚被修敏而甩了,正处于痛苦的失恋期。金童玉女爱情童话的破灭尽管令人遗憾,于秦施儿,更多的却是窃喜——十年不见天日的爱恋,终于有了一丝渺茫的希望,无论如何都不愿放弃。   秦施儿也仔细地思索过:修敏而那么完美,方远怎么会转而喜欢她?可她那时太年轻,太相信爱情,不求方远爱她,只要方远接受她的爱,她便觉三生有幸。   不是不后悔,低估了贪婪的心。   有太多的感情是水中月镜中花,只能看看想想,一旦触摸,俱是血与泪。   如果不靠近,方远永远是她想象中美好的样子,而不是后来……   有时候,秦施儿甚至觉得是她激发了方远恶劣的一面——她都能把自己笨哭了,何况是方远呢。   方远第一次提出分手时,秦施儿纠缠着不放的时候,方远无奈道:“你到底爱我哪里?我改!”   秦施儿没告诉方远她为何爱他。这是她心底的一个秘密,她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等方远爱上他时,她再和他分享,这个秘密方才更加有意义。   可是一直没有这个机会。   她痴缠方远不愿放手之后,方远彻底换上了冷酷的面孔:“别做梦了!我永远不会喜欢你这种女人!”说这话时,他的镜架折射圝出冰凉的光,凉到她的心底。   “永远不会喜欢,”秦施儿重复,眼巴巴地看着方远,眼神让人心颤,“原来你从来没喜欢过我吗?”   方远不答话。   “可你之前说过喜欢我的呀,你还说,你还说要娶我的。”秦施儿好像要哭了,“都是骗我的吗?”   她的目光像镭射灯,照得方远无所遁形。方远说着自己听着都觉得卑鄙的话语:“怎么能叫骗?你不是心甘情愿的么。”   “可你刚才说了从没喜欢过我。如果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怎么会,怎么会和你,你知道的,我是要和以后的丈夫的。”   这话刺痛了方远,使他的声音听起来寥落:“我也是想和以后的妻子呢!哪有这么好的事。””   “可你骗我。”秦施儿不依不挠地。   “说不上是骗你。”方远终于找到个合适的理由,“说喜欢你时是切切实实的。然而人的感情会变,这段时间你可怕的样子,”他扶额,无奈道,“让我厌恶透了,以致于我想否定以前的感情。本来,平和的分开,还能保留一些美好的回忆。”他几不可闻地叹一声,“你非要闹成这样。”他眉眼间显了些往日的温存,按住秦施儿的双肩,“施儿,算我求你,好聚好散,行吗?”   秦施儿鼻子一酸,所有的愤怒都败给这少得可怜的温存,眼泪流出眼眶,啪嗒啪嗒,地面上湿了一片,她蹲下来,埋首在膝盖里,耸着肩膀,等到哭不出眼泪,抬起头,已经不见方远的身影。   这仍不是秦施儿和方远恶劣关系的谷底。方远恨她入骨,是在一个月以后。   她控制不住地想念方远,仍然在方远的必经之路等他。   等了三天不见人影。秦施儿再傻也明白方远是在避着她,尚不及伤心,却在论坛上看到方远和修敏而订婚的消息,晴天霹雳。   秦施儿想问个明白,仍然找不到方远。她绞尽脑汁地想,终于想到一个。她给方远发信息说自己怀圝孕了,等了二天不见方远回复。   她决定背水一战,找到了修敏而,搅黄了方远的婚事。   方远终于肯见她,仇人一样的眼神,冰箱里冻过的话。   秦施儿当时赌气地想:方远,我会过得比你好!让你后悔。   武强向她求婚那天,她彻夜未眠。有一种背叛了自己青春的伤感,又有一种方远甩掉她之后从未有过的畅快圝感:方远不愿意给她的爱情和婚姻,有人愿意给她,而且这个人的条件也不比方远差。   谁能知道后来。   如果早知道,她压根不会答应武强的求婚,更早一点,她不会苦恋方远。    ☆、林源此人   林源此人,见过他的没有不佩服的。大山里走出的孩子,白手起家却在不到10年里成为一代新贵。大部分人只知道他是乾坤数据服务公司的创始人,只有极为相熟的好友才知道,他还是B城最大的侦探社——随风侦探社的老板。   不只是会挣钱,林源长得也好,高大威猛的,十分有男人味。不过呢,男人们羡慕他的同时,也不忘了同情他。只因他这些年不近女圝色,传闻是个不行的。   林源也不解释。   皆因他心底有这么一个人,他看着她就像是九天的仙女,愿意把所以的尊重和喜爱甚至性命献给她。可又含了许多不入流的心思,恨不得她夜夜屈身在自己□□才好。   这女人叫乔雅楠。   林源这些年白手起家,勾引他的女人不可计数,可他纹风不动。倒不是存心为乔雅楠守身。有那么几次,也都发展到了裸诚相见的地步。新鲜诱人的肉体,他这个在室男也蠢圝蠢圝欲圝动,然而,脑海里总是一幕幕闪过乔雅楠的裸圝体,那样幽静的夜,他的心脏扑通扑通地几乎跳出来,鼻尖仿佛充斥着乔雅楠浓密乌发的香气。这样想着他就忍不住直了旗杆,手心里都是汗,紧张激动,然而一睁眼,就像被泼了冷水,眼前的人不是她,不过是一堆白花花的肉,和案板上的没啥分别。即便有心试试,生理上也无力。长此以往,他不行的名声就传出去了。   他也没什么好辩解的。虽说想乔雅楠时他是个好的,但事实是面对别人的裸圝体,确实是无能为力,坐怀不动。   而且他也不知道真的和乔雅楠时自己到底行不行。   直到昨晚。   乔雅楠是半睡半醒的,小圝嘴微张,他如何也把持不住。翻来覆去地鼓捣她,一夜无眠。激动兴奋,恨不得把她吃进肚子里。   林源故意不给乔雅楠清理。就是要让她早上醒来仔细看看案发现场,想抵赖都无法。   他夜里就想好了,乔雅楠骂他打他想怎样都行,就是这次一定不能让她跑了。   谁能想到乔雅楠的反应和他料想的完全不一样呢。   乔雅楠迷迷糊糊地醒来,看到林源在她旁边,双眼含笑地望着她。她却是连尖叫声也不曾有,只是脸色惶惶地去看她自己。   看到床上的暗红痕迹,乔雅楠呆愣了许久。过了一会,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来。先是无声无息地,后来捂着脸抽泣了起来。   林源试探着抱住乔雅楠的双肩,只觉她抖得厉害。   一向淡定沉稳的他竟手足无措,心疼得说不出话来。看乔雅楠没有推开他,斗胆让她靠在自己肩膀。   他大致懂得她在哭什么。   毕竟当年……   忆当年,别人都是意气风发,而林源,则是不堪回首。   一切都离不开一个“穷”字。   从他进入B大的那天起,他就发现,穷,像一条没有出口的绝境。乌黑,没有光亮。每天做完繁重的功课,还要打工,偶尔还要卖一下血。就这样,生活依然雪上加霜。可这世道,是连老天都会落井下石的。穷的人更穷,他好不容易改善一点生活,在父亲在工地出事后雪上加霜。   求爷爷告奶奶,叫花子一样才借来那点钱。   在父亲昏迷不醒的病床前,他发誓,他一定要挣很多很多钱!当人走到绝路,对整个世道都是恨的。他爸一年挣的,比不上有人一道菜,一杯饮料,甚至宠物的一次美容。   为了学费和生活费,以及补贴家用,林源在各种各样的地方打工,挣着微博的钱,卖着新鲜的血,却只是一日比一日更深刻地体会贫穷带给他的灭顶之感而已。   周末的时候林源在度假山庄的四星级酒店当服务员。刚进去兼圝职不久,便有风韵犹存的富圝婆在醉酒后引诱他,他义正言辞地拒绝。林源当时的想法是:我堂堂正正地活着,靠自己地双手努力,是为了将来的幸福家庭,我林源虽穷,但还不到出卖自己的地步。   父亲出事后,林源迫切希望之前的富圝婆再来找他。可是人家早就挽着个男友,路过他时瞥过去不屑的目光,意思是老娘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多的是年轻男孩往老娘床上爬。   几乎每夜失眠,想的都是怎样弄来钱给父亲治病,供弟弟上学。   在这样的当口里,有个戴着墨镜和口罩的女人找到了他。   那女人手里拿着一沓红票子,说:“我有个小忙需要帮。不犯法,你干不干。” 见林源没有立刻拒绝,她把钱塞到林源手里,“这是一千五,另一半事成之后给你。”   林源本想问问内容再答应的,可是钱在手里沉甸甸的,他舍不得还给她。   “为什么找我?”他问。   女人说:“我看得出你是学生,不会纠缠不清。对么?”   那个忙确实挺小。   听说是某个班级毕业旅游的,几十个学生玩到很晚才回来。趁着打扫卫生时,按照事先说好的,将202房间的女生脱圝光,藏在推车里脏乱床单下,偷偷放到隔壁房间男生的床上,让两人光着身子并排躺一起。   被他脱圝光的女生就是乔雅楠。就像收买他的女人所说的一样,乔雅楠醉得像个死猪,全程都没有醒来。   自那以后,林源脑中便常常闪过乔雅楠的裸圝体。瀑布般的黑鸦鸦的及腰长发,充满活力的温热雪白的丰圝腴肉体……并且时常在脑中亵渎。   那天中午,林源在约定的位置拿到了剩下的钱。   说来也怪,这三千块钱就像引子。没几天,林源父亲出事的工地迫于舆论压力赔了10万块。他没毕业就签了工作,一年的工资比赔偿金高很多。   只是落下了个毛病,有点闲工夫就暗地里搜集乔雅楠的信息,阴差阳错,渐渐做起了私圝家圝侦圝探,因此得了人生的第一桶金,更加觉得乔雅楠是他的命定女人。   早上哄了乔雅楠一阵子,看她又睡着了,叫了侦探社的跟踪能手小杜在楼下守着,林源就出去买钻戒了——他知道乔雅楠断不会同意,可他必须表诚意。   方远给林源打电话的时候,林源和乔雅楠在外面吃过晚饭刚回来。   方远是林源的校友。当年他生活困顿出卖自己的良心苦苦挣扎时,方远是走在校园内会引起无数女生驻足的温文尔雅的白马王子。   每每见到方远,总暗叹一番命运的不公。   后来一个人摸爬滚打发了家,总算混进了所谓的圈子,和方远也算熟识了。   接方远的电话,也是看在是校友的份上。他现在一心里只有乔雅楠,实在不愿亲自接活。   听到方远要调查秦施儿,他却是愣住了。真巧。昨天他刚调查完秦施儿。   不为别的,只因乔雅楠回国是秦施儿接的机,她们又一起吃了饭。对乔雅楠重要的人,他当然是仔细调查一番的。   “她的手机关机,家里的大门也锁着。她丈夫经常打她,我担心她出事儿。”方远说。   “手机关机的话,是很难定位的。名字叫秦施儿,”林源一边说一边输入,接着问“生日,哪年哪月?”   方远那端沉默了,他何曾主动去了解过秦施儿,以前是他不愿意,这一年来,是他主动问她却不给他说。因而声音沙哑而又艰涩地回林源:“我只知道她家地址是XX路XX号。”   “我待会给你回消息。稍等。”   “好。”   林源调出秦施儿的资料,看到她的老公是武强。他在内部数据库里查询武强,竟然直接调出了武强的信息。他想起来了,当初也有人找他调查过武强。   这无疑降低了调查的难度,不到半小时,林源便确定了武强的大致坐标。   “师兄,秦施儿的资料不好查,武强的查出来了。基本上可以确定在他们家附近的和平医院。”方远听了好像受到会心一击,手脚发软,几乎连手机都拿不住。医院……是秦施儿被打到住院吗?   “我派个人去医院打探打探,有消息了再通知你。”林源继续。   “好的,多谢你了,小林。”   “不客气,回头联系。”    ☆、和平医院   和平医院是B城的最好的医院之一。   如果说繁华的大都市是座不夜城,其中的大医院则是不夜城中的不夜城。大街小巷的灯都灭了,这里仍灯火通明。   这灯火却与繁华无关,生死在此重复上演。灯光越明,愈发显得冷清寂静。   尤其是长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走廊。偶尔有人走过,走廊上的鞋跟声音格外清晰。   许志远是外科有名的主刀医生。他今年30出头,声名在外。从没有过一场失误,多难的手术,在他手上也是必成的。   今晚许医生刚做完一场大手术,整个人都快虚脱了,刚脱下白大褂准备换衣服下班,接了个电话,许医生竟然顿时停下手中动作,对助手道:“有一个急救,我跟过去。”   他的助手小李跟他许多年了,知道许医生的习惯,一般人请许医生做手术都请不动,更何况出急救不属于他们这块的。   而且,这站了十来个小时,都晚上9点了连饭也混上,许医生竟然主动破例,真是了不得的人物。   急救车鸣着笛,不过10分钟就到了地方。   这是一处有名的别墅区。雕花铁艺大门早已敞开,院子里开着许多花,当然被大雨摧残了不少。可是仍然可以看出这家女主人是多么用心地装点自己的庭院。   客厅里璀璨的水晶吊灯低悬,光华流转,在暗红色的地板上协奏着光与影的赞歌。   在客厅最里面,暗红色的楼梯扶手下方,趴着个女人,也就是伤者。   助手一眼就被那一双小圝腿吸引了。助手不曾瞧过这样精致纤细质地干净的双圝腿,线条流畅柔和,像是极精巧的艺人呕心沥血而雕出的一双玉圝腿,更有两根细细的油棕色鞋带交叉着绕了脚踝一圈,和暗褐色的小细高跟连在一起。   视线顺着小圝腿往上,只见被水蓝色雪纺布料包裹着的饱满高耸的屯,蕾丝紧贴着的凹陷出美丽弧度的纤腰,然后是乌黑中带有一些亚麻色的自来卷儿,十分地浓密,松散地扎了一个辫子,挨着肩膀垂到地板上。   女人的身边,是一个神色焦急的男人。   这女人就是摔下楼梯的秦施儿,而这男人,也就是武强了。   许志远蹲下圝身来,检查一番后,要给秦施儿翻身。   武强一脸纠结道:“志远,能不能让女医生来?她的衣服破了。”   助手作为女医生,被留了下来。   她们刚一给秦施儿翻过身来,武强立即用事先准备好的衣服遮住了秦施儿。然而这一瞬间却足以给助手极大的视觉冲击了。   难怪要男医生回避,只见秦施儿上半身的衣服几乎完全咧开,露出了白圝皙的匈部,圆圆的轮廓,尖尖地耸着。   更令助手震惊的是,匈脯上层层叠叠的,是大小不一的青紫淤痕。   看着武强不苟言笑的骇人表情,只一个瞬间,助手就确定了,这是一场可怕的家暴。眼前这个可怜的女人,就是在这场家暴中滚下楼梯的。   秦施儿被抬到担架上,急救车一路呜呜着,很快到了和平医院。   在急诊室里,秦施儿的伤情不可避免地被许志远看到了。许志远当场就变了脸色。一句话也不和武强多说,拿着X光片看了几分钟,语气像和一个陌生人说话一样:“胳膊骨折了,头部CT没什么问题,初步判断是脑震荡引起的昏迷。”   指挥着助手给秦施儿打了个石膏,让助手将秦施儿推到VIP病房。   武强想说什么,许志远却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你赶紧跟过去,我还有事。”冷淡得和刚才急着出诊时判若两人。   忙完之后,许医生终于准备吃点饭,结果屁圝股还没焐热凳子,之前大手术的病人非要叫许医生去看看。病人是个脾气暴躁的老头,大叫着让护士滚,说都不如许医生温柔。护士只好无奈地过来喊他。听到病人说他温柔,许志远也只好苦笑着过去。   应付完病人,已经将近午夜。许志远稍微消了些气,决定去看看武强。   许志远推开病房的门,武强转过头来,只见他一双眼睛通红通红的,蓬头散发,七魂失了六魄一般。   秦施儿一直没有醒过来,虽然许志远说没什么大问题,可武强悬着的心却放不下来。因此助手走后,他便一直趴在床边守着。   此时他才发现全身都在微不可察的颤抖着,是太紧张太害怕之后的结果。刚才秦施儿摔下楼梯的刹那,他的心脏也跟着摔出去了。心痛得窒息。   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这么心痛的感觉了。   曾经,失去夏芜月是武强生命中最深刻的痛楚。在很小的时候,他就已经知晓品尝过很多疾苦,可远远不及失去夏芜月的十分之一。   那痛让他恨不得去死。   寂寞苦痛到一定境界,竟茶饭不思,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提起兴致,完全沉溺在寂寞苦痛的情绪之中了。每到深夜,一根根地将以前抽不起的中华从烟盒里抽圝出,只吸一口,呛得咳嗽,便将闪烁的烟头,摁在小臂上,陶醉在鼻间肌肉烧焦的味道里。   这是武强对自己的惩罚。如果那天晚上没有喝那么多酒,以致光着身子和乔雅楠睡到一起,是不是他根本不会失去夏芜月。   他在夏芜月宿舍楼下等候半个月终于等来夏芜月出现,夏芜月却被钟铭揽着肩膀。   “芜月,你听我解释。”他着急上前。夏芜月却仿佛没看到他,钟铭警告他离远点,并且说:“谢谢你不懂珍惜。”   钟铭说的话,武强毫无反驳之力。   武强痴痴地望着夏芜月的背影,见她走到宿舍楼门口时停住了,又折回来。武强又惊又喜迎上去,只听夏芜月说:“阿武,你不知道你所谓的无心之过对我伤害有多大。如果不是钟铭,我可能都活不下来,我不能辜负他。”   夏芜月和钟铭在一起之后,武强才终于认识到,原来爱情是有分量的。他一直以为他全心地爱着夏芜月就是给她幸福了,却发现,他之前对夏芜月的好,都被钟铭给买的什么名牌包包和服饰给比下去了。   偶尔有班级活动,就看到女生们簇拥着夏芜月,羡慕地说:“这个好贵的,钟铭对你真好。”   钟铭能给芜月的,他武强给不起。   从那时候,他发誓,他一定要好好拼个前途出来,成为一个光荣的富一代,把夏芜月夺回来!   后来遇到那些事儿,才知道自己真是图样图森破,他不但没有夺回夏芜月,还几乎把自己搭进去了。   到了生无可恋的境地。   遇见秦施儿是在几年前一个凛冬的子夜。B城安静寂寞宛如一座空城。   武强在这城里一圈圈地晃荡,钟老头赏他的那辆黑色宾利像一辆丧车,里面坐着没有人气的他。他时常想,钟老头赏了这个给他,也许就是想让他一命呜呼了事。天下这么大,没有他的家。每念及此,便觉老天在玩弄他。   秦施儿孤零零地坐在桥头,垂着头看桥下的运河。   看到秦施儿面庞的刹那,武强恍惚间以为是在做梦,梦中又见到芜月。她和芜月那么相像。她的存在对于他是一剂良药,使他在世上不再是行尸走肉一样地活着。他因此坚信,秦施儿是上天赐给他的,是瞎了眼的老天爷弥补他的。   半年后他们就结婚了。婚后也过了两年蜜里调油的好日子。    ☆、和平医院2   如果时光重来,不管钟玲怎样引诱,武强都不会再听她说所谓的真相。   对生活有大智慧的人,很少去追究真相。他们知道,真相甚至无异于真理,是世间真正的奢侈品。真正知道真相的,惟冷漠的时光。普通人,作为真相的一部分,往往是管中窥豹,阴差阳错而已。   遗憾的是,武强从来不知道这点。   他一向不和钟家人联系。钟玲总是上赶着贴过来,亲热地叫着他“哥。”他假装听不到,每每躲开。然而,有了这么多声的“哥”做铺垫,他从来不曾真的讨厌过钟玲。   后来他在有名的一家私房菜馆请客户吃饭。   对方去接电话的当儿,钟玲就过来了。大咧咧地往武强对面一坐:“哥。我刚才给你打招呼怎么不理我啊。找你有事的。”   武强一挑眉毛。他可是怕了她们姓钟的,总是无端地生出事来,每次找他,都没什么好事儿。   可是他又不能起身走了。对方是个很重要的客户。他哪知道对方正是钟玲支走的呢。   钟玲把自己最新的苹果4递给武强:“这是我研究生时毕业照。”   “怎么样,除了我,是不是还有一个很眼熟?”   武强一看,在第一排最边上半蹲着的,不正是秦施儿么。原来钟玲和秦施儿是同学。   钟玲看武强认出了秦施儿,便觉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   “哥,她虽然在照片里,其实没有毕业。”钟玲是不会喊秦施儿嫂子的,可是,在武强跟前,她也不敢直呼其名。   武强看了钟玲一眼:“她给我说过。” 看着钟玲眼里闪过的惊讶,武强也确定钟玲是不怀好意的,声音里有了警告的意味,“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   钟玲看出来武强不高兴,看来武强还挺喜欢秦施儿的。就秦施儿那贱圝货,居然嫁给了条件这么好的武强,武强还喜欢她,真是……   她心里恨得咬牙切齿,面上却只是微笑着解释:“哥,我也是思量再三才决定告诉你的。要不然你们结婚这么久,我早就找到机会告诉你了。”   她当然不是因为犹豫,而是当初秦施儿和武强结婚的时候,一个不愿意办婚礼,一个没有底气办,只请了一只手可以数的过来的好友一起吃了顿饭。   所以直到前不久,秦施儿嫁给武强的消息才传到她们的校友群里。当时钟玲心里就不爽了,更何况,丈夫曹立章更新微博:年轻时伤害过喜欢的人。狭隘地想着得不到就要毁掉。时隔几年,偶然得知她结婚了,很庆幸有个幸圝运的男人守护她。Q,祝你一生安好。   钟玲看了,只觉得是拿刀子在自己心口上割。   她怎么能让秦施儿好过!   “你是我哥,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你蒙在鼓里。”   “很多女人看着很清纯,可实际上有多不堪,真是难以想象的。”钟玲夸张地撇着嘴。   武强一听就毛了,秦施儿是他老婆,他们是从互相疗伤的朋友开始的,秦施儿受过很重的情伤,他是知道的,谈过一个男朋友而已,怎么就不堪了。   可他也懒得和钟玲撕破脸,已经决定把钟玲拉黑名单了,因此说:“你帮我看着座位,我去下洗手间。”说着站起身要走。   钟玲也站了起来,喊了声:“哥,”声音又娇又嗲,还带着丝义愤填膺,“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真相。”   那以后,武强时不时地后悔,为何要坐下来,听那个狗屁的真相。   只听钟玲慢条斯理道:“我有个师兄,温文尔雅,一表人才;还有个师姐,气质典雅,见之忘俗。他俩是青梅竹马。”钟玲做出十分遗憾的表情接着说,“本来是童话一样完美的爱情。”她看了武强一眼,“却被第三者插足。就是你家的那个。她在师兄师姐结婚前夕,怀圝孕逼宫,师姐愤而出国,她也没能如愿,师兄怎么会要她呢,她只好堕胎。当时全校都知道了。”钟玲眼睛也不眨地编排着,好像已经忘记了当初她是多么积极主动地撮合着方远和秦施儿。   其他的都可以忍受,可是听到堕胎的时候,武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却又瞬间想,难怪结婚两年多了,也不见秦施儿怀圝孕。去医院检查,医生说秦施儿的身体不太好,要调理调理,调理那么久连个屁也没有,原来根源在这儿呢。她给别的男人堕过胎啊!   然而武强很爱面子的,心里波涛翻涌,也只轻描淡写地回钟玲道:“哦,原来是这些,她都给我说过。”他喝了口水,“大家都是成年人,谁还没有点历史。”   “成年人怎么了,洁身自好的很多的,我结婚前就没什么历史啊。”钟玲语气里充满自豪。   “那是你长得丑。”武强恶毒地道。   钟玲气得捏紧了拳头,花了一上午做的美甲深陷在掌心里。她想起来曹立章和她吵架的时候,总是不屑一顾地讥讽她:“我还没见过比你更丑恶的女人。”   第一次听的时候,她冲上去往曹立章脸上挠,曹立章恶狠狠地抓着她的手腕警告:“别给脸不圝要圝脸。你去照照镜子看看你这副德行。”说完甩掉她的手,也不管她差点摔倒,关上门无情离去。   她哭了一整天。从小到大,哪个不夸她漂亮,就算有的女生嫉妒她,也只是说一句哪有那么漂亮而已,围着她转的男生就像蜜蜂围着花儿一样赶都赶不走,她哪里丑了!   还不是因为曹立章眼里只有秦施儿那个贱圝货,所以就一直不待见她。   现在武强又说她丑,她一样归咎于秦施儿,对秦施儿又恨了几分。   然而,她仍然面不改色,昂起下巴,娇嗔笑着捶了武强肩膀一下:“哥,你真会开玩笑。”   却在心底哼了一声,得意地想,武强表面上逞强,心底却已被她撒下一粒种子,假以时日,必定长成参天大树。到那时候,她就可以笑看秦施儿再次被抛弃的凄惨模样。   ……   许志远推门进来时,武强正陷在这段回忆里,脑海中回荡着着钟玲又娇又嗲的声音,“哥,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真相。”每响一次,他就更加后悔,为何当初要听钟玲的话。如若不然,他和秦施儿何至这步田地!   许志远把武强拽出病房,武强任由他拽着他的衣襟,也不反抗,许志远痛心疾首地看了武强半天,抓着武强的衣襟问:“大武,当年你最厌恶的事情,咱俩深恶痛绝的是什么?!”   武强垂着头,恍若未闻,他知道许志远有多么痛恨打老婆的男人,可是他自己也没料到自己会走到这一步。   “你当时怎么说的,最瞧不起打老婆的男人!你看看你自己!你看看这副窝里横的窝囊样子,我真瞧不起你!”许志远机关枪似的喷着武强,多年来一直小心维持的风度也顾不得了。。   武强不说话。   “多久了?什么时候开始的?”能把老婆打进医院的,肯定不是第一次打。许志远见多了。   多久了啊?听许志远这么一问,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仔细一想,他第一次动手的时候,也只是一年多前。   听了钟玲说的那些话之后,武强当天晚上一个人躲在书房里喷云吐雾。和秦施儿结婚以后,他戒了用烟头烫自己胳膊的毛病。那天晚上,他的病又犯了。   结婚两年了,日思夜想地盼个孩子。天知道他多么渴望一个孩子,建立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庭。   虽然他娶秦施儿的动机不纯,可是,如果当初秦施儿把这些过往告诉他,他不见得会娶她啊。   第二天,他借口出差,一个多月没有回家。   秦施儿却每天给他打电话,嘘寒问暖的。   经历了艰难的心路历程之后,武强本打算离婚的。   可回家的时候,秦施儿却甜笑着迎上前,紧紧地抱住他,把头埋在他胸口亲昵地磨蹭。武强多天的焦虑空虚一下子得到缓解,悬着的心也回落原处,难得的舒服。那个片刻,他感受到了自己的留恋之情。他迟疑着,最终还是回抱住秦施儿,一手揽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握住她细细的腰圝肢时,感到一股强烈的电流,电得心脏发麻,全身酥圝酥的,忍不住就将秦施儿就地正法了。秦施儿一向羞涩,可是那次也没有拒绝,软得像一滩水,不停地回应他的亲吻,说想他。   武强看着她清纯天真全然信赖他的眼神,想到自己一次次地假意说爱她,她却信以为真。心头一软,只觉心脏被她那双柔软白圝皙的手捏住了,他真不舍得抛弃她。她那么像芜月,又那么不像芜月。   日子虽凑合下去了,心中的刺却拔不出来。从那以后,武强看秦施儿,不由自主地便带了些偏见,忍不住挑她的刺。    ☆、和平医院3   大约又过了一个多月。武强终于忍不住了。决定要问问秦施儿,为什么瞒他。   秦施儿当时正准备插花。她养了几十株月季,刚才外面剪了一些进来。   “我遇到钟玲了。”武强突兀地冒出一句。   秦施儿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这两年,她偶尔也会担心如果武强知道她的流言会怎样。为这她尽量不和研究生时期的同学来往。当然,本来她和同学的关系也不算好,因为毕业前夕的流言,大家更是开始唾弃她。   她也时常给自己壮胆:身正不怕影子斜,她又没有真的怀圝孕,只是为了骗方远而已。如果武强问起,她只要如实告诉武强就行了。   可是一日一日地却开不了口。结婚的时间越久,和武强的感情越深,就越难开这个口。   有惊无险地到了今天。   说不定今天也没事的,也许钟玲并没有给武强说那些事情,秦施儿侥幸地想。   于是摆出一副淡定的表情“哦”了一声,不紧不慢地拿着喷壶对着花枝的尾部喷着营养液。   “她说和你是同学。”武强说。   秦施儿顿了一下,看上去很平常的表情点了点头道:“我们是室友。”   “我听她说了一些事情。”   秦施儿正修剪一枝粉色的欧月,层层叠叠的花瓣簇拥在外边大片花瓣的怀抱里,吐着香气。   她心里一沉,她侥幸地想着武强永远也不会知道了。原来,该来的总会来。乔雅楠曾经给她说,做人要给自己留条退路。   可那时候,连方远手里的花都会被她羡慕一番,她多么希望自己是那朵花,被方远捧在手心里。   她那么爱方远,爱到把自己逼到了死胡同。   她出神地望着手中的欧月,如果当时知道日后会嫁给别人,那么她还会不会做出那样的举动呢?   仿佛没听到武强说话一般,自顾自地将欧月插到花瓶里,连花茎上的刺刺破了指尖都不自知。   武强看到她食指破了,不由地上前,想说:“怎么这么不小心!”这句话到了舌头尖,才想起来,他是来和秦施儿对质的。压下心疼,缩回已经伸出去想查看秦施儿伤口的手,硬下心肠问:“你觉得她都说了些啥?”   秦施儿咬着下唇不说话,半晌,抬起食指,食指上有一个不小的血珠,她转过脸来对武强勉强微笑:“老公,有些疼,我先去包扎一下,然后好好给你讲,好不好。”她这是有些撒娇的意思了,嘴巴也微微嘟起一些。   武强的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他很难抗拒秦施儿撒娇。她总是撒娇撒得理所当然,他明白,她深信自己是被爱着的,所以才能做得流畅自然,好像原本就该这样。   这样想着,武强又心软了。   包扎的时候,秦施儿叫了声“老公,”又说,“我不是有意瞒你。”   “钟玲把一切都告诉我了。”武强此时还是给她留了面子的,他不愿意说她堕了胎。   秦施儿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才道:“我没有……没有怀圝孕过。”   武强本来想,如果秦施儿真心忏悔,他也会试着原谅她。人无完人,谁没有错,他自己也瞒着秦施儿好多事情。   可是秦施儿竟然说没有怀圝孕过。他瞪大了眼睛:“钟玲说录音都有了,全校都知道,你还不承认?”   “我没有不承认。那是真的,可是,”她好像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我并没有怀圝孕。我只是不甘心他们在一起。所以才编出来拆散他们的。”   秦施儿的眼神很真诚,武强几乎要相信她。   可再想想,便问:“一开始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有很多机会坦白的。   “我是想告诉你的,可是,这种事情太丢脸,每次到了嘴边,总是难以启齿。”   “当时全校传出去流言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解释?”   “只会越描越黑的。我解释了也没人信,只是让大家觉得我会说谎而已。”秦施儿说得很在理,表情在武强看来是十足的真诚,真诚得有些假了。   尤其是,秦施儿刚说的“解释了也没人信。”。   “那你就觉得我会信?我他么的不是人?!”武强貌似平静地问,心底一直压抑着的怒火几乎压抑不住了。   “大家都不信的事情,你让我信,”武强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是不是觉得瞒过我一次,就能糊弄我第二次,我是个萨比是吧?”   “你怎么会这样想?因为你是我最亲的人,别人不相信我无所谓,你是应该相信我的啊。”秦施儿真诚解释。   这话却更加刺圝激了武强。   大学时,大家传钟铭和夏芜月的风言风语时,夏芜月说要信得过她,她只喜欢他。最后还不是跟了钟铭。   他相信自己的母亲谢玉秀最爱自己,她说什么他都相信,结果呢,最后还不是把他当萨比一样瞒着?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啊。   他相信了别人,别人是怎么待他的呢?   “信任是相互的,从你瞒我的那一刻起,你就该知道,我不相信你是你活该。”   “你不相信我,我也无话可说。”秦施儿放好急救箱,出去接着插花,武强跟着她,只听她道“那你凭什么相信钟玲呢?她就没瞒过你什么吗?如果你连亲人都不相信,更不应该相信陌生人了。”说着又剪了一枝花。   平时两人起争论的时候,武强大都说不过秦施儿。秦施儿有时候挺伶牙俐齿的,之前武强宠着她,只觉得可爱。现在却被秦施儿的伶牙俐齿气得不行。   直接厉声一吼:“闭嘴!”   结婚以来,武强从没和秦施儿说过一句重话,现在竟然吼她。秦施儿吃惊地望着武强,眼睛里已经噙着泪花了。要是以前,武强肯定是立刻过来哄她的。   武强看秦施儿哭了,更加烦躁,他直觉相信钟玲,又觉得秦施儿说的也有可能,加上想起了之前的一桩桩噩梦一样的事情,心里乱作一团。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出去散心了。   散心之后,武强稍微想开了些,决定暂时把此页翻过去。可晚上去撩秦施儿的睡衣的时候,秦施儿却很抗拒地躲开了。对于武强上午吼她并且没有哄她就走的行为,秦施儿觉得难以接受。而且,她觉得,如果不和武强置气一下,轻而易举原谅他,会让武强觉得她心虚,从而相信钟玲所说。   以前如果秦施儿拒绝,武强是一定会小意殷勤地哄她,问她怎么了,可是这次,武强被拒后,更生气了。   给秦施儿台阶下,她竟然拿乔!   武强又一甩手,愤而离去。   并且也坚决不再碰秦施儿,开始了婚后的首次冷战。冷战了几天之后,武强过了气头,可也凑巧了,又赶上秦施儿生理期。武强心底一股无名火越烧越旺。正巧几个高中同学过来,他带着秦施儿去应酬,没想到班里最流氓的一个同学也来了,一见到秦施儿,眼睛恨不得黏在秦施儿身上。   他暗地里提醒秦施儿别理那货,谁知道秦施儿压根不理他,和那货有说有笑。秦施儿笑起来特别甜,像是整个桃林的桃花都开了。看得武强来气。他这个做老公的,十来天没看到她的笑脸了,她却对别的男人笑得花枝乱颤。是可忍孰不可忍。   憋着一股子恶气回家,一进客厅就指责秦施儿:“我不是给你说别理他吗?”   “人家和我说话,我总不能装听不见吧。”秦施儿在玄关换拖鞋。   “怎么不能?!”武强本来蹲着解鞋带,听到秦施儿的话,气得把鞋带给拽成了死结,他站起来,口不择言,“再说了,你那哪是说话,你那是卖浪!”   秦施儿怀疑自己幻听了。她自问并无过分之处,要不是武强老是拉着她一起去应酬,她宁愿宅在家里。她哪知道武强的心理,武强只是忍不住想炫耀她,他其实是希望她和他一个人说话的。   “你刚说什么?”秦施儿问。   武强总算将脚上的鞋弄掉了,踢了老远,瞥了秦施儿一眼,低下头往拖鞋里伸脚,语气有些嘲讽:“说你卖浪。”   秦施儿涨红了脸。原来在武强眼里,她已经是一个浪荡的女人了。就因为钟玲说了她的流言,他就开始不尊重她了吗?   秦施儿又伤心又气愤,半晌,反击道:“你才卖浪。”   武强陷在沙发里闭眼歇息,听到她这样说,半睁着狭长的眼睛,轻蔑地看了她一眼。秦施儿气坏了:“你圝全圝家都卖浪!”   武强变了脸色。卖浪这个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听得耳朵长茧了。那时候他住在姥姥家,总是听到小舅妈给小舅舅说:“你那个卖浪的姐姐怎样怎样”后来回到父母身边,听过大伯母骂他圝妈妈:“我那卖浪的弟媳哟……”   他是受不了任何人侮辱他母亲谢玉秀的。但秦施儿毕竟骂得有些含混,便压着怒火警告她:“你再说一遍?”   要是现在的秦施儿,再生气也不敢和武强犟。可那时候,她被武强宠惯了,仗着武强“爱她”,有些任性,并没有把武强的怒气放在心上。   她不甘示弱地回:“你圝全圝家都卖浪,怎么了?”   武强只觉老武附体,全身的细胞叫嚣着,根本没有理智可言,照着秦施儿的脸反手就是响亮的一耳光!   秦施儿蒙在当场。捂着脸不敢置信,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恨恨地看了武强一眼,又看了眼离自己很近的房门,拿起包就想跑走。   武强一看秦施儿想跑,下意识地慌了,一下子把秦施儿扑倒在地,骑在秦施儿身上。秦施儿眼泪汪汪地被按在地上,武强只觉连日来压制着的怒火顿时高涨,他刺啦一声狠狠撕开秦施儿的上衣,雪白的匈脯弹跳出来……   像是遇见几辈子的仇人,武强一边狠狠地撞击,一边骂“biao子!”“贱圝货!”,并且终于口吐真言:“就一个贱圝货还不知道自己的斤两。”   之前的房圝事,其实武强很久都没有完全尽兴过。从失去夏芜月之后,他就发现自己特别向往暴力的床圝事。做梦都想不顾一切狠狠地干秦施儿一番。可是他一直是个宠溺妻子的好丈夫形象,秦施儿若是不愿,他也不好撕破了脸。   现在两人吵成这般,终于可以不顾一切,别提有多爽了。   恢复理智之后,心里也后悔刚才扇了她。可是却停不下来。    ☆、和平医院4   有一就有二。家暴向来如此,从那开始,武强开启了折磨秦施儿之路。   秦施儿有时候会失眠,时不时地焦躁,考虑自己要不要离婚。   可是她父母双亡,两边的亲戚也都没有,天底下最亲的人,也就是武强了。离了婚去哪里呢?   开头的几次,武强在事后还会真心地忏悔,到后来,连忏悔之意也没了,只是面上做做功夫。   除了他,秦施儿一个近人也无,要不是他,她早死了好几年了,既然老天爷让他救了她的命,让她成了他的老婆,那秦施儿就是他武强的,折磨折磨让他出气怎么了。况且他这是小打怡情,下手并不算频繁也不太重,除了烫她几下,也没造成什么人身伤害。   像这样自欺欺人催眠自己几次,武强便心安理得。   直到今晚,他才知晓,原来那些悔意和心虚不是没有,只是一次次地被挤压到内心深处,在秦施儿摔下楼梯的时候,它们终于找到了出口,喷薄而出。   有可能会失去秦施儿这个认知,让他心痛到几乎休克,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秦施儿对他有多么重要,他不能没有她。   ……   “一年多了。”武强低声回答许志远的问题。   许志远一听,像点着的炮仗,瞪大双眼:“一年多了?你还是人不?”说着捏紧拳头,恨不得揍武强一顿。   他和武强之所以成为至交,一开始是因为同命相怜。他们家住的不远。街坊四邻的谈资和笑料要么是武强他爹将武强他娘揍得多么狠,要么就是许志远他爹将许志远她娘揍得下不了床。   连带着看他们的目光也是充满同情和偏见。一旦他们和别家的孩子起了争执,打了架,不管怪谁,四邻们总会这样说:“儿子随爹,看看,脾气那个暴哟。”   他和武强暗暗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离开充满暴力的家庭,离开这个鬼地方。付出了比常人更多的努力之后,他们做到了。   虽然后来武强经历的事情简直是匪夷所思,可是他真的想也没想过,武强竟然打起了老婆。   许志远的拳头即将落下时,武强看了眼许志远,这一眼,让许志远颓然放下拳头,也松开了武强的衣襟。   三十多年的朋友,从小到大,许志远从没有见过武强这样的眼神。   青春年少时,武强像是森林里的猛虎。不动声色,散发无尽生命和能量。和他说起夏芜月时,温柔地让他想起铁汉柔情,侠骨柔肠。读大学时,更是意气风发到了极致。   武强和夏芜月分手之后,他陪武强吃了几顿饭,那时武强的眼神仿佛行将就木的老人。后来,眼看着武强的公司一日日壮大,武强眼中的创伤渐渐平复。老婆还念叨着给武强介绍个对象,武强难得答应了。   日子总算得以窥见天光,武强可以喘口气了。   一天晚上,武强找到他。一见面,就是笑,笑个不停。他说:“志远,我告诉你,我其实不是亲生的。你觉得生活已经够残忍了,却发现它会露出更加残忍的獠牙。我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不是亲生的。”   听完武强所讲的一切,许志远都替他委屈。   从那之后武强眼中就总流露着生无可恋。   然而从没有过此刻的眼神,如喷发的火山口,酝酿着地心的苦痛和痴狂,仿佛要融尽一切。   “大武,第一次动手的时候,你就该给我说的,你这是心理问题,是要进行疏导的,我好歹还能帮你想想办法。现在一年多了,而且已经发展到进医院的地步,对嫂子的伤害太大了,”   许志远话还没说完,便听武强带了些哭腔道:“志远,我是伤害了她,可她,你知道她干了什么吗?她给我戴了顶摘不掉的帽子啊。”   许志远一愣,才反应过来是绿帽子,但又怕是自己误会了,惊愕地问:“你的意思是,她不守妇道?”   “她外边有人!”武强哭了出来,眼泪啪嗒掉到地上。“她不该这样报复我。其实我也不喜欢打她的,可事到临头就跟着魔一样,你不知道,我一开始动手也后悔的,很多次想和好,可是她,她自从我动了手,就跟变了个人一样,从来不给个笑脸,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也就打她的时候,她才给我点反应,”   比起家暴,许志远更不能忍受出轨,真没想到秦施儿看着清纯腼腆,竟然不声不响地出轨了。真是应了那句俗话“咬人的狗不叫。”许志远打断武强的话,“别难过了,后不后悔的也没意思了。离婚就是了。”   武强不吱声。头埋得更低了:“志远,我不想离。”   话一落地,便使得气氛尴尬异常。按许志远的理解,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夫妻一方不忠是一定要离婚的。女人偷圝汉子是对男人尊严的最大侵犯,而武强现在竟然说不想离。许志远觉得大脑被冲击得厉害,一时半会想不出来说啥。   “我,我离不开她。”武强解释,“刚才她摔下楼梯的时候,我想,如果她死了,我陪她一起。”   “你不是”许志远叹了口气。话刚出口,助手袅娜而来:“许医生,刚才那病人还要找你。”   许志远无奈,拍了拍武强的肩膀,推门道:“先进去看看。”   许志远到底是医生,看了眼秦施儿微微颤动的眼睫毛,便知道她已经醒了。想问武强“不是还忘不了夏芜月吗”,也只好憋着。叫醒秦施儿,交待了几句,先走了。   武强对上秦施儿眼睛的时候,只觉自己的心脏好像突然被人揪了下来。震颤,痛悔,恐惧,一应俱全。秦施儿的目光格外冷淡,以前她是有胆怯的,此时的目光里没有爱恨,连一丝圝情感也无。仿佛和一件物品对视。   “施儿,我,我,”武强这时才发现语言是如此苍白而贫乏。想要表达自己的悔意,可是看着秦施儿脸颊未消的指痕,红肿的嘴角,已经秦施儿的目光。他竟然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想起自己对秦施儿的折磨,一句对不起,真是太轻飘了,说出来都寒碜。   秦施儿见他吞吞吐吐,便想转过身去不看他,不小心牵扯到伤处,不由轻声抽了口气。   武强一脸紧张地关切道:“是不是伤口疼?要不要紧?我这就叫医生。”   秦施儿本来不想搭理他,可也不愿医生再来折腾,摆了摆左手示意不要,便翻过身对着雪白的墙,闭着眼睛,不发一言。心里觉得可笑至极,她浑身都疼,所有的伤痛全是出自这人之手,这人却在这假惺惺地关心。   正想着,武强轻轻抓圝住她的手。武强的手心有些湿,手指凉凉的,这让秦施儿有些吃惊,从第一次见面起,武强的手掌一直都是火热的,即便是在最寒冷的时候,武强的手也比她的手热。   武强不敢攥得太紧,温柔地抬起秦施儿的手,在手背轻吻起来。一边忏悔地呢喃:“施儿,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   这是他遇到秦施儿之后,最情真意切的一次。   在今天差点失去秦施儿时,他终于意识到秦施儿对他是如此重要。他对秦施儿的感情,早不再是当初的欺骗之情。   骗一个女人是很容易的事。只要作出一副痴情种的样子,对她说我爱你,她就会傻傻地相信。   在这之前,武强每一次对着秦施儿说我爱你,心里想的都是夏芜月。   他不知道他的谎言对于秦施儿却像是咒语。他只要一说我爱你,秦施儿就不能理性思考了。这也是为何武强打她她却没有离婚的原因之一。武强打她之后道歉时,会更深情地说:“施儿,我爱你,我容忍不了你瞒我过去。我一想到你心底会想别的男人,我恨不得,咱们立时死在一块。这样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秦施儿知道自己是个缺爱的女人,爱方远而不得,便转而追求被爱,离开了武强,上哪儿去找个如此爱她的人呢?   武强第一次对秦施儿说我爱你的那天,是夏芜月的生日。武强一个人在家用烟头烫自己以解对夏芜月的相思之痛。   秦施儿恰巧给他打电话,武强那时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也滴水未进。讲电话时支支吾吾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对劲。秦施儿便要来探望他。   武强没告诉秦施儿怎么回事,只说自己心情不好,秦施儿言辞恳切地讲了一番大道理,讲着讲着,他竟然睡着了。过了一会,惊醒过来,睡眼惺忪地,恍惚以为是夏芜月在身边,拉着秦施儿的手腕表白:“我爱你。”   秦施儿羞红了脸,说:“你……”咬着下唇你了半天,颇有些无措的样子。   武强一听是秦施儿的声音,一个激灵醒了个透,午后的阳光照进来,洒在秦施儿脸庞,她脸上挂着羞涩的浅笑,让他想起他第一次对夏芜月说的时候,她也是这般小女儿模样,浅笑盈盈的,仿佛这样的浅笑会一直持续到时光尽头。   武强心中百转千回,想对秦施儿说明不是对她说的,又觉得让她误会也好,终是决定将错就错。   从那时到现在,四年多了。好似在昨天,又好似在梦里,这句我爱你,真真假假,到现在,武强自己也不知道包含圝着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我爱你。   每个人都爱听的话。   无论多么决绝,只要听到这话,秦施儿的心立刻充满不舍。武强爱她,况且,他也切切实实地对她好过的。   又听武强在床边剖白:“施儿,从你昏迷,我就一直在想,咱们以前多么幸福。施儿,这一年多,我犯浑,我先不说对不起,因为我的过错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抹去的,今后好好地过日子,我保证再也不动手了,会对你千百倍地好,给我个机会补偿,好不好?”   秦施儿还是不说话。   这时候,一滴泪水滴在秦施儿的脸颊,滚烫烫的,秦施儿觉得奇怪,不由睁开了眼睛。只见武强红着一双眼睛,又一滴泪水滚落。   秦施儿僵住了,震惊地一动也不敢动。   武强伸出食指沾了沾秦施儿脸上的泪,轻轻拭去。   “对不起,我真的是,我知道错了。而且我也知道是我亲手把你推给别人,这是我的错,我不怪你。以后咱们好好的,施儿,我实在不能没有你。让我补偿你,好不好?”   武强不停地说着车轱辘话:“我爱你”,“不能没有你”,“让我补偿你”,之类的。秦施儿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然而却不得不接受武强所谓的补偿——她的右胳膊已经打了石膏,很多事情做起来就不太方便。   比如吃饭的时候,筷子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用的,只好将就着用勺子舀着吃,可是喝汤就很难了。而且武强一直在旁边盯着她,汤匙稍微歪了些,他便伸手帮她扶好,全程深情注视。在这样巨大的压力之下,秦施儿午饭时,便乖乖地让武强喂她吃了。   武强为了保险起见,让秦施儿留院观察5天。回家之后,武强的热情比在医院更甚。鞍前马后的,伺候得那叫一个尽心尽力。武强给原本给他们做午饭晚饭的丁姨放了长假,亲自下厨变着花样儿做好吃的给秦施儿吃。以前秦施儿生理期那几天,武强因为不能碰她,总是像吃了炮仗,一点就炸,现在秦施儿胳膊折了更是不能碰,武强却并不生气,觉得亲热固然是好的,然而亲吻额头也是不错的。   以前秦施儿如果胆敢冷落他,不理他,他必定要大发一场脾气。现在,他说上十句,如果能得到秦施儿一句回应,就乐上好半天。   秦施儿暗地里也觉得吃惊。尤其是,武强还准许她和乔雅楠通电话。   乔雅楠听到秦施儿说胳膊不小心摔折了,大吃一惊道:“那可怎么办?多久了啊,你每天怎么过的啊?”   秦施儿便不由回想这些天的日常。   六点起床。武强给秦施儿穿好衣服洗漱完毕,两人一起去照料花花草草。本来这是武强自己揽过去的活儿。第一天早饭的时候,餐桌上的花瓶里插了满满的一瓶月季,满得显得拥挤了。秦施儿也没仔细看,只心想着在医院待了三四天没修剪,月季已经开了这么多了啊。。吃完早饭去花园散步才发现,一园子光秃秃的,只留下几枝可怜兮兮的花骨朵。联想房子里每个花瓶里多得拥挤的花,敢情武强是把所有绽开的月季都剪掉了。   “你都剪了啊?”秦施儿忍不住说,语气多了丝自己也没察觉的埋怨。   “哎呀,不是这样吗?”   “只有盛开的才剪掉的,因为如果不剪掉,花瓣很快就凋谢了。插到花瓶里是为了延长它的花期。”   “哦,我懂了。可是,施儿,我没你聪明,不会分辨哪个是盛开的,哪个是才开的,要不,以后你来指导,我来操作。”武强哪里是不会分辨呢,他是享受着和秦施儿在一起的细碎时光。   所以就变成了每天早上秦施儿指导着武强料理花草。   七点之后,武强给秦施儿调好IPAD,自己则去厨房准备早餐。   七点半,武强拉着秦施儿坐下,喂秦施儿吃饭。秦施儿是很少生病的,所以之前武强从来没这样贴身照顾她,她也不知道武强其实是个细心的男人。送到秦施儿嘴里的饭菜,温度总是刚刚好,动作的幅度和频率也按着秦施儿的喜好来,比秦施儿自己吃都合意。   喂秦施儿吃完了,武强才自己吃。   吃完收拾碗筷,差不多8点半了。   两人换衣服,收拾一下,9点出门。   每天去两三个好玩的地方。   晚饭过后,武强让秘书选好几部电影,让秦施儿决定看哪部,两个人在家里的小影院看电影,武强最喜欢恐怖片,他知道秦施儿胆小,最喜欢她怕得不得了,钻到他怀里的样子。所以他让秘书拿过来的,都是稍微有些悬疑的。   看完一部电影,时候就不早了,武强小心仔细地给秦施儿洗澡,擦干身体抹上乳液用浴巾包好,给她吹干头发,然后抱到被窝里盖上被子睡大觉。   挂了电话乔雅楠要来看秦施儿,武强找了各种借口死活不答应,秦施儿也就作罢了,想着等她胳膊好了,自己再去找乔雅楠。   日子一天天地很快滑过,从一开始,秦施儿每天习惯性沉默,到后来,武强给她讲笑话时,她时常莞尔。武强一天天看在眼里,心里是非常喜悦的,感情回温的速度保持下去的话,不用等到秦施儿的胳膊痊愈,就会和刚结婚那会儿一样了,甚至更好。   转眼间,已经马上可以拆石膏了。武强每日每夜地盼望着,等着拆完石膏亲热。   然而,一通突然的电话,使得武强不得不暂时离开。   是大伯打来的,即使透过电话也感受到大伯声音的焦急:“小强,你圝妈在超市摔倒住院了,一直昏迷着,你快回来看看!”   “我妈住院了!”武强变了脸色。   “那你赶快去吧。”秦施儿说。   “我不放心你啊,要不你跟我,”武强着急“可你的胳膊经不起折腾。”   “没事,有丁姨呢。况且,我左手也可以用。”   “那我走了,你在家里好好的啊。”   “嗯。”    ☆、近乡情怯   高铁呼啸而过。   铁道两边一望无垠的嫩黄色油菜花海涌起阵阵波浪,鼻间飘散着记忆中的香气。   穿过起伏不已的油菜花海,到了故乡的火车站。   高铁进站声音叫起了许多乘客,狭窄的过道上,三三两两地站着等待下车的人。   武强挤过去下了车,跟着人流,穿过长长的廊道,到了站台。   颇有些四顾茫然。恍惚间回到多年前……   读大学时,一到放假,武强便总是和夏芜月一起坐火车回来。有一回寒假,武强感冒了一个多月没好,武强的母亲谢玉秀执意要去火车站接他,他百般拒绝,母亲总算答应了不去。可是刚一出站台,武强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个个翘首以待,脖子伸了老长,在人群的最前方,贴着栏杆的地方,看到了母亲惊喜的脸、热切盼儿子回来的双眼。   虽电话里百般拒绝,可看到母亲来接自己还是很惊喜的。武强开心地叫了声:“妈!”。母亲对他招了招手,转身想钻出人群,可个子瘦小,被后边的人群给挤得难以动弹。还是武强人高马大的,挤过去,给母亲开路。   “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回来,一身都是包的,买了新的行李箱怎么也不问家里要钱。”   “不是新买的。”   说着两人挤出了人群,便看到夏芜月在一旁等着。   武强快步走到夏芜月旁边,目光充满骄傲地介绍:“妈,这是芜月。我本来准备明年带给你看的。”   “伯母好。”夏芜月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武强走到夏芜月身边时,他母亲的目光就被夏芜月身旁的行李箱吸引了。这不是武强的行李箱吗,还是她带武强去买的,当时武强特意挑了个小的,她说“不要省钱,买个大的用着宽松”,武强却说“小的用着方便,哪有那么多行李要拿”。   刚才看到武强拎着,她还以为是武强新买了个行李箱,现在明白他是替夏芜月拎着的。心里便对夏芜月有些成见,武强都感冒一个多月了,做女朋友的也不知道心疼,也不是说她必须要拎着自己的大行李箱,可至少背个背包吧,而不是让武强前后都背着,一身的行李。   可她也不好明显地和个小辈计较,也笑着回:“你好。一路辛苦了。”   “去打车吧。”武强说着拖动行李箱,武强的母亲却拦着武强:“你感冒了,身上大包小包的,累了一路了,妈来帮你。”   行李箱在瘦小母亲的身旁显得硕大无比。武强连忙阻止:“箱子不重的,拖着也不累,我来。”   夏芜月也过来抢:“我来,我来。”   武强的母亲立刻说:“那哪行,你衣裳这么好看,还穿着高跟鞋,看着也不像拎箱子的人。还是我来吧。”   夏芜月有些尴尬地缩回手,拉起小箱子走了。武强拖着大行李箱跟上,对母亲说:“妈,咱们和芜月顺路,坐一辆车,待会叫司机在楼下等一下,我把芜月送到家门。”   夏芜月家是旧小区的顶楼,没有电梯,拎着个大行李箱爬楼梯太费劲了,武强不放心她自个儿拎。   那天的天气挺好的,虽是冬天,可是因为将近年关,大街小巷都是一片喜庆。孩子们都放假了,穿得圆圝滚滚,三三两两地在路边玩耍。可是车里的气氛却有些压抑。无论是夏芜月还是他母亲,每句话都不超过5个字。嗯,是的,快到了。诸如此类。   回到家里,武强向母亲说:“妈,芜月人可好了,你看她带了这么大个行李箱,都是给亲朋好友带的礼物。”   母亲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说:“长得是很好,不过呢,娶妻娶贤,娶个漂亮的媳妇天天捧着,日子很累的。”   “妈,芜月很贤惠的,做菜特别好吃。”   母亲立刻换上质问的目光:“你们同圝居了?哪弄的钱?”   “没有,去年班里组织野炊,芜月做了很多几道菜,班里人人都赞不绝口。都夸她长得漂亮又贤惠。”   母亲无奈一笑:“没见哪里贤惠了。你这次感冒发烧一个多月,她自己只拉这个小箱子,其他的都扔给你,怎么看也不像心疼你的。”   “这不是她穿了高跟鞋嘛,她要自己拎的,可是走路一瘸一拐的,我一个大男人,有的是力气,不觉得累。”   “她也很内疚呢。”武强补充。   母亲便不再说了。   回校后夏芜月问他:“阿姨是不是不喜欢我?”   武强答:“没有的事。”可心里惊觉芜月的敏感,脸上显出吃惊且心虚的表情,夏芜月一看他这表情就明白,武强的母亲是不喜欢她的。   从那之后,因为武强的母亲不喜欢她,夏芜月和武强吵了几次。越吵越厉害,两人之间的嫌隙越来越大,最终分开。   武强为了失去夏芜月难过至极,他母亲却说:“儿子,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她这个女孩子,不是咱们平常人家供得起的。”   他不明白母亲怎么想的,但说实话,他从来没觉得扛那么多行李是个事。有句话叫甜蜜的负担,他那么爱夏芜月,根本做不到看她吃苦。   如今,既没有行李需要他背,也不会看到母亲瘦弱的身影。虽然气极时,他心里就当自己没母亲了。可更多的时候,却是深恨自己深爱的母亲为什么会变成别人的母亲。   小时候盼望着长大,长大后却发现成长即失去。甚至连父母都失去了,这在小时候想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一直自觉不贪心,想要的不多,为什么仅有的都抓不住呢。   “小哥,坐车吧?”武强回过神来,眼前是一张黑红色的挂着夸张笑容的中年男人的脸,久违的乡音。   “人民医院。”   车子开动后,司机说:“不远,不堵车的话,半小时就到了。”   武强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俘虏了他,让他莫名紧张起来。原本是最亲近的母亲,为何到了现在这一步?   多久没见到母亲了呢?将近一年了。   一个人无论年龄有多大,在母亲面前总是个孩子。武强也不例外。本来母亲是住在他家附近的。秦施儿也和母亲相处得很好。他也慢慢忘记了之前的芥蒂。   直到一年前。那天是夏芜月的生日。武强心情很糟,把茫然无知的秦施儿折磨一通后,心情更加不好。郁闷至极便想找母亲倾诉,因为母亲也认识芜月,知晓后来发生的一切,会温言软语地安慰他。   行驶到小区拐角,一辆低调奢华的轿车恰巧转弯。他这个人别的特长没有,就是记性特别好,一眼就认出那是钟铭的保时捷。   武强极力地按捺着怒火,才没有踩油门撞上去。到了母亲住的地方,门还没锁,武强推门进去,只见客厅摆着几个包装精美的果篮。武强假装若无其事的问:“妈,有人来看你?”   母亲一愣,说:“是一个老朋友,听说我身体不太好,托人送过来的。”   武强静静地不说话。心里已经恨得想去撞墙,委屈得不得了。原来母亲早就瞒着他和钟铭来往了。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母亲已经站到了钟铭那边,和夏芜月一样。   武强本来是要来母亲这里诉诉苦,倾吐委屈的,可如果这委屈是母亲给的,他向何人诉说。   母亲拆开果篮,说:“有你最喜欢吃的山竹,妈给你洗几个。”   洗过的山竹,鲜绿的蒂,暗紫色的皮,皮上残留着晶莹的水滴,放在雪白的骨瓷盘子里。   看着便可以想象出拿羊脂玉一样的半透明的果肉了,清甜多圝汁,余味中带有一点点酸。   武强小时候最喜欢吃。母亲每次发工资了,就会给他捎回来几个,一脸幸福地看着武强狼吞虎咽。   后来有了钱,武强可以随时吃个够。对山竹的热情便不比从前了。可是只要是母亲给他的,他仍爱吃,为的是记忆中难忘的味道。   这次则不一样。山竹还是那个山竹,甚至是顶漂亮的,他和母亲都舍不得花钱买的那种。却像一个个石头,沉甸甸的压在心上,压得武强喘不过起来。   母亲的表情依然是幸福的。可是现在的幸福,到底是因为他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吃到爱吃的水果,还是因为,她的亲生儿子钟铭送了这么多昂贵精致的水果来探望她?   母亲坐下来,拿起一只山竹,手法熟练地捏开。武强以为她要递给自己,可母亲却送到自己嘴边咬了一口,然后是才递给武强一个:“儿子,你尝尝。这么好吃的山竹还是第一次吃到。”   母亲从来都是先给他吃的。因为这是亲生儿子送来的,所以要自己先吃以免辜负了儿子的心意吗?   武强觉得母亲脸上的笑意和满足的神情特别刺眼。以致他一点食欲都没有了,便说:“妈,先放着吧,我不想吃。”   “都洗好了,放久了爱招蚂蚁,浪费了多可惜。快吃吧。”母亲递得更近。   搁以前,母亲一定会问他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因为,但凡他正常,是绝不会拒绝母亲递给他的山竹的。   可今天母亲说的是浪费了多可惜,是怕浪费了钟铭的心意么。   “招蚂蚁就扔了呗。咱家不差这几个山竹钱。我不想吃!”   “哪能扔呢,这么贵的东西,你好歹吃一个。”母亲把山竹放到武强手里。   他是来诉苦的,对着最爱自己的母亲倾吐衷肠和委屈的。可是,这哪里还像自己的母亲?   这分明是钟铭的亲娘啊!   武强的怒气终于按捺不住,听着母亲的催促声:“赶紧吃啊!”,武强气得一扬手,对着雪白的墙壁狠狠一掷:“吃吃吃!就你儿子钟铭买得起!”山竹爆裂开来,暗红色的汁水顺着墙壁留下来。   这样还不解恨,武强将一果盘的山竹端起来,咣当咣当摔进垃圝圾桶里。   母亲愣住了,一脸错愕,眼里涌圝出了泪花,嘴唇哆嗦着,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走了。”武强甩手准备离开。   “好歹吃了饭再走,”母亲细碎的脚步追上来,“啊?”   “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武强头也不回。   母亲无法,眼睁睁地看武强走出房间,房门甩得震天响。   武强咚咚咚地直奔一楼,走了几步,冷风一吹,脑子清醒了不少。无论如何,不该对养大自己的母亲发脾气,耳边想起母亲小心地询问“啊?”,怎么也迈不动步子了,觉得必须回去向母亲道过歉再走。   回到家门口,母亲连门也没关,抹着眼泪在捡垃圝圾桶里的山竹。   武强的双眼瞬间模糊了。胸腔一阵酸涩涌上鼻腔。多么熟悉的场景啊。在武强小时候,有一次老武喝了酒回来,母亲正在给武强剥山竹,武强在狼吞虎咽,吃得汁圝液横流。老武看到了破口大骂起来:“他圝妈圝的惯坏了这个狗圝日的野种!”照着武强的肚子就是一脚。   武强毫无防备,老武的脚却没落到他身上,母亲伸胳膊替他挡住了,手腕肿了好多天。老武更加愤怒,将山竹噼里啪啦地扔到垃圝圾桶里,踢得垃圝圾桶咣咣响。   老武在里屋像个死猪打着呼噜时。母亲弯着腰从垃圝圾桶里把山竹一个个捡了出来,说:“只是皮裂开了点,不碍事的。妈给你洗干净。”   武强扛不住诱圝惑,做贼一样偷偷吃了,全程高度警惕,唯恐老武这个大恶人中途醒来。   如今自己成了老武那样的大恶人吗?那个用瘦弱的身躯为自己遮风挡雨的母亲,和自己分裂了阵营,因为钟铭。   发愣的当儿,母亲抬头,见他回来了,脸上是惊喜的,然后低下头,抹了抹眼睛,说:“妈这就去做饭,很快的。”   “妈,我来做吧。”   虽是他做,可是母亲坚持在一旁打下手。   吃饭的时候,他道歉:“妈,对不起。”   母亲欣慰地笑了,说:“娘儿俩有什么过不去的,妈不会放在心上,妈知道你心里苦。我苦命的孩子。”又闪出泪花来。   他知道母亲说的什么。   “妈,我不苦。从小到大,你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包容我,我只是,只是……”武强说不出口不让母亲再和钟铭来往,那毕竟是母亲的亲生儿子。   “妈都明白,我的小强是最好的儿子,为我也吃了很多苦,妈妈只有你一个儿子。”   可这件事终究使他们母子的隔阂又深了一些。时常有相顾无言的时候,彼此说话都要小心翼翼的。   没过多久,母亲说这儿住着不方便,想念老家的七大姑八大姨们,就回老家去了。   家里的表妹偷偷给武强说,钟铭带着儿子和夏芜月去老家看过母亲,一家人还上了坟。虽不是认祖归宗,也算是给憋屈的老武打声招呼。   难怪母亲要回老家。原来是为了方便钟铭回去看她,武强颇感伤心。可伤心归伤心,他绝对不会将母亲让给钟铭的。   因此决定春节带着秦施儿回老家和母亲一起过年。   然而年关还很远,母亲却突然入院。    ☆、面对钟铭   医院的走廊窄窄的长长的,灯光昏沉沉的,显得很拥挤。各式各样的亲戚,七大姑八大姨一群群地在那边小声说些什么。难免让武强想起小时候。老武把母亲打得住院好多天,却没一个亲戚来探望一下。   如今不一样了。武强的脸上挂着讥讽的笑:这些亲戚都等着巴结钟铭呢。偌大的中鼎集团,钟老头拼搏了大半辈子,涉足多种行业,员工数万人。钟铭作为唯一的继承人,手指缝里露下点,也够他们花的。   他还在路上就接到刻薄的大伯母的电话:“小强你在哪里呀?不要着急唷,铭铭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在他们家医院的vip病房。恐怕你一时半会也脱不开身,其实你不来也没关系,有铭铭在呢。你先忙你的。”   他不用在现场,也可以想象出大伯母的样儿,她一定是一边埋汰他,一边对着钟铭讨好地笑。   那死老太婆最擅长捧高踩低,眼里只有好处,针尖大的都不放过。   当初也是这老太婆硬吵闹,盯着他家的宅基地,说:“啊呀,小强不是咱们武家的种,那可没资格要这老宅基地。”   老武醉醺醺地不说话。母亲低头垂泪。   老太婆当时还是半老徐娘,不依不挠,叉着腰问老武:“哎呀,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按理说我这个当嫂子的不该提,可是,小弟,你自己不也经常怀疑。”   武强那时年少气盛,15岁正是冲动的年纪,想起老武经常醉酒打骂他和母亲,句句不离野种。现在老太婆挑起来,看着母亲受欺负的样子,他实在憋不住,他想好了,不是野种就要他们好看,如果真是“野种”的话,那老武也不是他爹了,他一定要把以前挨的打全部打回来,越想越觉得有底气,冲着老武喊:“有种去亲子鉴定,不去的是孬种!”   老武带他去了,那天的老武最像个父亲,他们一起去坐了大巴,老武给他买了许多零食让他在车上吃。下了车,他跟在老武身后走着,突然发现,老武的黑发中已经夹杂着不少的白发,衣服也洗得发白了,不再是那个他不敢直视不可逾越的高大身躯了。他们到地方的时候,武强看着他,突然想起那个词,满面风霜。   在机构里抽过血,老武带他去吃了他慕名已久的肯德基,之后还带他去了游乐园玩耍   坐在摩天轮上的时候,年少的武强突然有些后悔了。他想,万一真的是个野种,老武不要他了怎么办?   好在拿到亲子鉴定之后,老武召集亲戚到一起说:“小强千真万确是我的儿子。以后不要乱嚼舌根。”   从那以后老武再没叫他野种,不再对他动手,也没打过母亲。他也试着亲近老武,老武却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甚至是躲着他。只是更爱酗酒,却不再撒酒疯,喝了酒后死人一样一睡一天。有人劝他少喝点,说这个喝法不酒精中毒才怪。老武依旧我行我素,不到一年就酒精中毒死了。   武强诅咒过老武很多次“喝酒喝死他”,之前一直不管用,却在他已经不想诅咒时成了。从老武身故到老武入土的那些日子,武强一直恍恍惚惚,几乎不敢相信老武就这样没了。   老武死后许多年,武强才明白,老武为何酗酒而死,亲戚也都恍然大悟。母亲对着老武的遗像哭了一宿又一宿。   而他,在老武死后多年,反反复复想起去亲子鉴定那天,他人生中,唯一拥有父爱的一天。   秦施儿安慰他时说:“天底下到处是受了委屈的灵魂,最后在委屈中死去。我告诫自己,永远不要觉得自己最委屈。”   他的养父老武,当真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委屈地活着,又在委屈中死去。   而这些人,老武的亲人,没人会在乎老武当初委不委屈。他们只在乎能不能从老武这门亲戚里得到好处。   武强脸上冷冷地,见了人却不打招呼,一路旁若无人目不斜视地向病房走去。   老武这边的亲戚都知道他完全继承了老武身上的那种“随时同归于尽鱼死网破”的架势,虽不是老武的亲儿子,可毕竟言传身教多年,那暴脾气真不是盖的,也都不出言指责。   武强推开病房的门,里面也挤了一堆,是外婆那边的亲戚,一眼就看到了惹人生厌的小舅妈。   武强心里来气,关门便用力了些,发出“砰”的声响。   小舅妈有意见了,脸上挂着虚假的笑,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子教训武强:“小强你也和铭铭比比,同样做儿子,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人家铭铭安排好一切,你没出力不说,一进来就摔门,你圝妈还在床上昏迷着呢,有你这样对待病人的吗?”   说完还小声嘀咕:“到底不是亲的,养不熟。”   “养你圝麻圝痹!滚出去!滚远点。”武强看到钟铭鹤立鸡群被一帮人围着的时候,已经快要炸了,现在终于忍不住。   小舅妈长了一张贱嘴,飞快地往外撤,嘴上仍不闲着:“没人要的货。”   武强恨不得撕了她的嘴。小时候母亲将他寄养在外婆家,每天听到最多的就是小舅妈圝的尖嗓子:“没人要的货。”   那每一个炎热浓黑的夜晚,小舅妈圝的话就和逮不完的蚊子一样哼哼个不停。他问母亲自己是不是没人要的货之后,母亲就把他接回了家。一开始是很开心的,不必听小舅妈尖刻的声音。哪知没过多久,耳边终日是老武酒醉之后的唾骂,那满屋子醉醺醺的酒气,常常让他也要醉了,头疼欲裂,小小的年纪便开始苦苦思索这样的日子怎样能够到头。   他沉浸在乱糟糟的回忆里,小舅妈见他没有回应,壮了胆子,又说:“像人家铭铭这样的,谁不抢着要。”   武强忍无可忍,这么多年念着她是长辈,听了无数尖酸刻薄的话,生生折寿几年。左右不再是自己的长辈了,他大手一伸,要揪住小舅妈教训。   亲戚们一拥而上,拉住他。耳边是小舅妈得意的声音:“哟哟,连长辈都要打啊,是不是?”   刚刚还说他不是亲生的,这又开始以他的长辈自居,武强嗤笑一声,觉得自己竟然和这种不讲道理的泼圝妇一般见识,真是自讨没趣。   正好大姨劝他说: “小强你先看看你圝妈吧。”还帮他推了身旁的人,他便由大姨拉着要挤过去看母亲。   “是啊,赶紧看看你圝妈妈吧,小强。”亲戚们转而分散武强的注意力。   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小舅妈脱了鞋,一个鞋底照着武强后脑勺拍了过去,嚎着:“打啊,有种你打啊。”她活了50多岁,从来都是她去搞别人,还没人敢动她一根手指头,今天她不把面子赚回来,一世英名都毁了。以后只有被亲戚笑话的份。   谁也没料到小舅妈身手如此迅捷,胆子如此包天,在众人惊吓的目光中,武强结结实实挨了一鞋底。病房内一瞬间安静得可怕,呼吸声清晰可闻。武强黑着脸转过身来准备揍小舅妈,还是小舅反应快,扑过来抱住武强的腰,声音听起来窝窝囊囊的:“小强,小舅舅对不住你。你别和泼圝妇一般见识啊。”   亲戚们七手八脚地要把小舅妈给叉出去,小舅妈一边挣扎一边叫:“放开我,让我打死这个没大没小的野种。”   武强气极反倒平静了。房间里随着小舅妈圝的离去空了不少。武强拿开小舅舅的手,说:“我看看我妈。”   转过身去时,正好对上钟铭的目光。他一直在病床尾部的椅子上坐着,将所有的一切看在眼里,此时他的目光冷淡疏离中夹杂着嗤笑,不知是在嗤笑武强还是嗤笑这一群小丑般的亲戚。   刚才小舅妈圝的刺圝激武强还可以忍,可是现在,钟铭无需言语,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武强最大的刺圝激。   武强最恨钟铭淡淡的目光,好像天底下没什么能看在眼里。   他和钟铭是大学同学。开学第一天,晚上开班会时,同学们轮流做自我介绍,大家认真地思考说些什么才好,大部分同学上了讲台都难免紧张。钟铭却是淡然自若地走上讲台,一开口就是毫无口音的标准普通话,声音低沉柔和:“晚上好,我是钟铭,钟灵毓秀的钟,铭刻的铭。”   昏暗的灯光里,面孔看得并不分明,却能感觉到这人家教良好,很不寻常。   开学不久以后,在大部分同学能穿上几百块一双的鞋子就飘飘然的时候,和钟铭一个宿舍的同学说“钟铭一双鞋要花好几千块。”。周末钟铭不住宿舍,而是开着自己的跑车回市区的别墅去住。   武强记得他的一个室友有一双耐克从高中就穿了,纯白的鞋边开始发黄,室友买了补车漆来,仔细地涂着色,一边感慨:“要是和钟铭一个宿舍多好,他不喜欢的鞋子,室友可以随便穿。”语气里不无艳羡。   武强听了不以为然,他不明白钟铭有什么好羡慕的。小时候,挨老武打的时候,母亲教育他:“男子汉的腰板,无论何时,都要挺得直直的,人穷志不能短,无需羡慕别人,只需堂堂正正走自己的路。”   大家坐在同一间教室里,学着同样的知识,他武强是班里成绩最好的,他完全有信心他会亲手挣来需要的一切。更何况他有芜月。芜月是他梦想的开端,他拥有她,心灵趋向圆满,一天比一天更幸福,他们说好大学毕业就结婚。   后来芜月自荐当了班长,钟铭是团支书。两人的来往颇多,大三的时候,有传闻说钟铭喜欢芜月。武强给芜月说过几回,让她尽量少和钟铭来往。可芜月反问他:“咱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信不过我吗?”   他和芜月从高二就两圝情圝相圝悦,一路走来,他绝对相信夏芜月不会变心。   他因此更加觉得钟铭没什么了不起,不过是有个好爹,还不是情场失了意。可钟铭哪里有失意的样子,看人还是那般目下无尘的。   他每回见到钟铭,心里都有些膈应。后来他才懂得,有些人,从见面那刻起注定是天敌。表面上毫不相干,甚至连话都没说过几句,暗地里却不遗余力地较着劲。   大四下学期的时候,武强更加频繁地接活,暗自努力为毕业的婚礼攒钱。快毕业时,班里组织毕业旅行,去郊区有名的度假山庄。钟铭出了大头,同学们只要每人出100块意思一下。   全班出动。   武强忘不了那晚的篝火,大家围在一起着吃烤猪,喝酒,玩乐,唱歌,火光晃动着,有些人的脸明晃晃地,有些面孔隐在影子里,朴树的花儿不停地循环播放,同学们年轻的脸写满他不太理解的情感,一个个都有些疯狂,好像是平时被瓶盖堵住的啤酒,离别让他们的青春躁动起来。很多同学给夏芜月敬酒,他作为她的男人,理所当然一杯接一杯地替她喝掉。   武强不记得自己怎么回的房间。只记得半夜被夏芜月的尖叫惊醒。震惊,凄惨,好像惊魂之声。他惊坐起来,身上光溜溜地觉得冷,低头发现自己光着身子,身边不着一物的乔雅楠睡得正香,还流着口水。   当真百口莫辩,天塌了一样灰暗。夏芜月疯了一样冲出门外。武强裹起被单追出去,哪里还见得到夏芜月的身影。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间里,房间里空无一人。刚才跟着夏芜月来找乔雅楠的那帮同学,刚找到乔雅楠,又去找夏芜月去了。   他打夏芜月的电话她也不接。   就在那样一个丁香花摇落满园幽香的初夏,他失去了夏芜月,像是活生生地被人抽去了筋。他学会了抽烟。漫漫长夜,唯有一截一截的烟屁圝股陪伴。也没有烟灰缸,那些闪烁的明暗全部熄灭在他的小臂上,只有被烫得疼了,他才能感到自己仍旧活着。   武强一直觉得,如果没有钟铭的穷追不舍,芜月最终会回到他身边。   更何况,这本就是钟铭捣的鬼。他有足够的理由恨钟铭。他坚信有一天自己会逆袭,重新夺回芜月。然而,之后发生的一件又一件事情,让他知道,当时的恨,多么轻描淡写。他宁愿,毕业以后和钟铭无任何的瓜葛。   钟铭夺走芜月已经够他难过。他又夺走了他的母亲!他夺走了他的一切……   他如今还道貌岸然地站在他面前,云淡风轻,置身事外。   可他拿他又有什么办法?   他最在意的两个人,是钟铭最亲的人。   他憋着一口气想从他身边抢回挚爱的芜月,哪知却失去更多。他最终连仅仅剩下的母亲都失去了。    ☆、阴差阳错   武强看到钟铭便恨意丛生,钟铭看到他,何尝不是思绪万千。   钟铭从小就有一种深埋在骨子里的骄傲。这骄傲,来自他白手起家的父母,来自他的自律。   他自信,在任何人面前,他都不会自叹不如。   可在武强面前,钟铭的骄傲瓦解得粉碎。   因为他的骄傲来源之一,他引以为豪的双亲,原来并不是他的亲生父母。他钟铭,不是父亲和母亲真正的血脉。他一直没看在眼里的愣头青武强才是他父母的亲生儿子!而他,像个小偷,偷走了原本属于武强的一切,包括芜月。   芜月宽慰他说:“命运公平与否,要看从什么角度去看待。世间的一切都讲究机缘。我听武强说,他小时候很爱生病,去一趟医院就是大半个月的工资。从来都不是个省心的孩子,爸妈如果养的是他,他们的人生轨迹也许与今日不同。况且,父子亲情,讲究的是一个情字。血缘倒是其次。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自责。”   平时钟铭还可以用芜月的话来欺骗自己。可是一旦面对武强,看着武强和父亲钟大军相似的面部轮廓,他就再也骗不了自己。只有血缘才能做到的复制和传承,这是养育亲情可以取代的吗?   这时候,钟铭就不禁会想,如果父亲钟大军没有得白血病,该有多好。有时候,他甚至会圝阴暗地想,如果钟大军得病之后很快去世,就不会牵扯出后来那么多事,那他至少还可以拥有完美的母子关系,他永远是令父母骄傲的亲生子……   大约是五年前的一个春天,钟大军口腔溃疡久不痊愈且高烧不断后,被医院确诊为白血病。钟大军向来是不愿麻烦别人的个性,他自个儿去的医院,自己拿的化验单。他面目平静地告诉了钟铭,并且嘱咐钟铭:“不准告诉你圝妈,她睡眠浅,爱失眠,如果知道了,连觉都睡不好。”说到妻子沈海棠的时候,钟大军的眼睛里有了一丝波动,那是对少来夫妻老来不能作伴的心忧。   “这种事情怎么瞒得住?”钟铭说,“妈妈多聪明有眼力的人。”   “瞒一天是一天吧。”   一开始确实瞒住了,沈海棠向主治医生咨询病情,医生按照钟大军交待的,告诉她这是一般性的贫血,操劳过度。   正好公司里事情需要她撑着,她便没有放在心上。   钟大军住院后,医生说最好的治疗方法就是进行骨髓移植,而且移植时机很重要,要尽早准备好骨髓供体,最好在兄弟姐妹里进行骨髓配型。   钟大军听了便神色黯然,久久不说话。他只有一个弟弟钟小军,生下来就是个瘫痪的,身体一直不好,时不时地在医院住一段时间。他担心要钟小军捐骨髓会要了他的命。   “不要给你小叔说,谁都不要给说。”钟大军嘱咐钟铭。   钟铭听了便有些忍不住:“爸,小叔知道你瞒着他,他心里会不好受的。”   “先在骨髓库里找。”钟大军虽然生病了,脸上的线条分明,几道皱纹刀刻一般凌厉,他拿定的主意,只有沈海棠可以改。   钟大军将近60的人了,年轻时又吃了苦,身体底子不太好。在等待配型结果的过程中,病情很快恶化,进入了化疗阶段。   头发掉了那么多,钟大军又瘦得不成样子,沈海棠一瞧,便眼睛泛酸,察觉出不对劲来,这哪里是贫血呢?联想到主治医生是著名的血液科医生,手底下病人的家属全都一脸愁云惨雾,便独自找到医生问:“医生,事到如今就别瞒着我了,老钟是不是白血病?”   医生沉重地点了点头。   猜测是一回事,亲耳听到不幸的猜测被肯定却是另一回事,沈海棠当即湿圝润了眼眶。   医生连忙安慰:“您可千万打起精神来,这种病,心理因素影响很大的,情绪感染也是相当快。”   “我知道,医生,麻烦您给我说说,老钟的病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首期化疗效果不错,目前病情已经控制住了。在等骨髓库的配型结果。我们治疗小组的建议是建议做全相合骨髓移植,病人身体底子不好,年龄也比较大,不建议做半相合移植。”   “什么是全相合,什么是半相合?”   “人类造血干细胞抗原有5对也就是10个等位基因,10个点全部相同就是全相合,5个点以上相同是半相合。兄弟姐妹之间有四分之一的几率全相合,父母和子女之间至少半相合。”医生给沈海棠解释。   “钟先生既然没有兄弟姐妹,”医生遗憾地叹息,   沈海棠一愣,问:“老钟说他没有兄弟吗?”   黄医生闻言也吃了一惊,但钟大军既然这么告诉他,自有他的道理。他也不便多说什么,便有一说一回沈海棠:“是老钟说的。所以,目前只能等骨髓库的配型结果,预计3天后出来。”   “好的,黄医生,劳您操心了。我回去看看老钟。”   钟大军刚刚睡着,钟铭正在病床边看报纸,因为担心电子产品会辐射,钟铭杜绝了病房内一切不必要的电子产品。   沈海棠推开门,示意钟铭钟铭出来,钟铭轻声带上病房的门,问:“妈,什么事?”   “铭铭,你爸不愿意你小叔给他捐骨髓?”   钟铭没太吃惊,母亲迟早会知道的,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你都知道了。”   “你当你圝妈是傻圝子吗,医生都告诉我了。”沈海棠一摆手,“你也同意你爸不用你小叔骨髓的决定?”   “我当然是不同意的。爸爸是觉得小叔身体不好。我找医生了解过,小叔的身体确实是不适宜捐骨髓的。我想等配型结果出来看看,如果没有全相合的,再给小叔说。小叔只要知道爸爸的情况,肯定同意捐献。咱们只要瞒着爸爸就好。”   钟铭这样处理是最好的,沈海棠欣慰地点了点头,说:“儿子,多亏了你。这些天你一个人扛着,也瘦了不少,要多注意身体。”   “嗯,妈,你也放宽心,爸爸这个病,治愈的案例也不少,你更要注意身体,爸爸需要咱们。”   3天后的配型结果,却让他们一家人傻了眼。全国上下好几个骨髓库,上百万的样本,连个低配都没找到。沈海棠听到消息,整个人差点摔到在地,钟铭扶住她,轻声安慰:“妈,没事的,还有小叔呢,我这就通知小叔。”   且不说钟小军一家得知这个消息后家里是怎样地争吵不休,只说2天之后,钟小军抽血配型的结果令沈海棠全身血液成冰,。钟小军和钟大军相合率连一半都不到。   “怎么办?铭铭,你爸可要怎么办?”沈海棠抓着钟铭的胳膊,她一辈子气定神闲,从没有这么失态过。   “妈,你放宽心,我刚问了医生,医生建议转到xx医院,进行半相合骨髓移植。我和爸爸是一定半相合的,现在的黄医生半相合移植成功率也不少。”   虽然供体和受体是父子关系,可是供体体检还是必要的。   就在供体体检的阶段,意外出现了。   黄医生将报告单递给沈海棠,只见配型报告单上显示:钟铭和钟大军的十个配型点,连一半都配不上。   薄薄的纸张像是有千斤重,沈海棠几乎拿不住,身子晃了几晃才扶着墙壁站稳,一个可怕的猜想在脑中,挥之不去。   “不是说父子之间至少能配上5个点吗?”沈海棠战战兢兢,像是等待宣判的犯人。   黄医生窘迫地咳了咳:“是这样。所以……”   后面的话医生说不出口,对着一个头发灰白老公得了白血病的绝望女人,如何再直白地告诉她儿子不是亲生的?心照不宣足矣。   沈海棠捂住胸口。所以钟铭不是她和钟大军的儿子!好似有洪钟大吕之声从四野八荒逼近,充斥整个天地,要击毁她脑中的弦。   怎么可能呢?铭铭怎么可能不是她的孩子。   从那么点大,哭起来像是猫崽儿叫唤的小娃娃,一点点捧在怀里小心地养大,铭铭又是那么地乖巧懂事。四五岁之后,就会给出门的父母说,爸爸,妈妈,我和小叔会互相照顾的,你们不要担心。   他们在外面累了一天回来,铭铭还能准备好饭菜给他们,说是小叔指导的。   不知省了他们多少心,给了他们多少安慰。她和老钟这辈子,因为有了铭铭这样的儿子而更加完美。   现在说不是她们的亲生子。是在剜她的心啊!   “铭铭知道了吗?”沈海棠问。   “我们商量着,先告诉你比较合适,再由你决定。”   不多时,接到钟铭的电话:“妈,还要多久回来,等你吃饭呢。”   “这就回去,你们先吃吧。”沈海棠有气无力道。   回到家里,一桌子的菜,很丰盛,只有钟铭跟前摆着两样清汤寡水的。   这几天,为了给钟大军捐髓,钟铭严格按照医嘱进食,他这孩子没有别的爱好,就是爱吃辣椒,这些天,为了给钟大军最好的骨髓,连辣椒也不吃了。   钟铭小时候生病忌辛辣,钟铭默默流泪吃着没有辣椒的饭菜,心疼地沈海棠看不下去了,说“没事,想吃就吃吧。”   “妈,快过下来吃。”钟铭给她拉好椅子。   1岁的孙子钟鼎,也招着小手喊:“奶奶,奶奶。”沈海棠只觉撕心裂肺,她的钟铭小时候,可比现在的钟鼎还要可爱。   沈海棠吃了几口,胸口跟堵住了一样,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了。   她的铭铭啊!   沈海棠这辈子,人人都说她是个刚强的女人,很少流泪。得知钟大军病情的时候,也只是眼睛泛酸,现在却逃也似的离开饭桌,躲进卧室,一边翻看以前的相册,一边压抑地哭泣,恨不得把心哭出来。    ☆、母子相见   沈海棠哭过一场之后,心里有了主意。   她把钟铭叫到书房,面色沉重地递给他那张报告单。   钟铭一眼就瞧见了表格下的一行字:患者钟大军与儿子钟铭HLA高分辨3/10相合。(10个位点,只有3个相同的意思。)   他一瞬间觉得自己眼花了,不敢置信。怎么不是半相合?他们是父子啊。   再看母亲沉重憔悴的脸色,钟铭心凉到了底,声音沙哑:“妈,我,我……”   沈海棠往沙发里边挪了挪,给钟铭腾了个位置道:“铭铭,来坐妈妈身边。”   “可是,妈,这……”钟铭颓然陷在沙发里,低着头,不敢去看母亲。他平生遭遇的最大挫折,就在此时。   沈海棠拉起他的胳膊,拿过报告单放到一旁的书桌上,安慰钟铭:“儿子,妈刚知道时也像你现在一样,很难接受。你知道妈难受的是什么吗?”   钟铭抬起一双泪眼看母亲,只听母亲道:“妈妈难受的,是怕失去我完美的儿子。”   “妈,你不会失去我,无论何时,我都是你的儿子。”   沈海棠欣慰地笑了,接着道:“你小时候,家里穷,你小叔的医药费又高,有好几次我觉得快撑不下去,可一看到你懂事的小圝脸,就全身是力气。后来人们都说我和你爸事业有成,可是最让我有成就感的,拿10倍家业都不愿意换的,是你。”沈海棠拍了拍钟铭的肩膀,“铭铭,妈想开了,天意本来就是让咱们成为母子,只是某个环节出了错。”   钟铭坐正了,看到母亲红了眼圈,语气好像在做保证:“铭铭,无论何时,妈妈都只有你一个孩子。”   “铭铭,接下来的事情,妈妈还要靠着你。咱们要尽快找到,”沈海棠停顿一下,觉得用“供者”来指代亲生儿子比较好,接着道,“尽快找到供者,你爸爸等着呢。”   “妈你放心,我一定尽快找到。”   “铭铭,找到他之后,别告诉他真相,给他些钱,今后就当这事没发生过。你爸那里,也不要告诉他。这报告单的事情,就咱们娘俩知道,黄医生那里,我已经嘱咐过帮咱们保密。他们是医生,职业操守还是信得过的。”沈海棠拿起报告单,扔到碎纸机里,“铭铭,把这单子忘掉吧。”   钟铭哽咽地喊了声:“妈!”设身处地想一下,假若有人给他说,他的儿子钟鼎不是自己亲生的。他难过归难过,可是一定想要找回自己亲生的儿子的。想到自己的血脉也许在外面受罪,他连想都想不下去了。   因此劝沈海棠道:“妈,还是接到家里来吧,您就当有两个儿子,我就当多了个哥哥或弟弟。”   沈海棠摇了摇头:“铭铭,你就是太厚道了。怪我把你教得太好。妈妈不想要别的儿子,有你一个,就完美得不能再完美了。如果是小时候,妈妈可能就按你说的做,可是你们这都快30岁了,早已经错过培养感情的阶段。妈不愿意再生事来,多给些钱补偿补偿吧。”   沈海棠接着说:“妈仔细想了想,也就只有一个可能,当初妈生你的时候,”沈海棠一顿,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已经不能说钟铭是她生的了,她心酸一笑,也不改过来,接着说,“那时候还在老家呢,产房里挤了五六个产妇,人来人往地乱得很,估计是那时候抱错了。就从老家的镇医院查起吧。咱们可得抓紧了,你爸爸他等着呢。”   “妈,我听朋友说咱这边有个侦探社,老板是黑客出身,人脉也广,没有查不出的消息。我这就托朋友帮我联系。”   侦探社的老板林源看在钟铭朋友的面子上接了单。可是暗自发愁,有几个小镇医院还能存得30年前的资料?而且,这个小镇人口流动相当大,因此林源估计了一下,至少要一个月的时间。   沈海棠听了钟铭转述的情况,焦躁得几天都睡不着觉。黄医生告诉她,老钟的病情虽然目前控制不错,但是移植是越早做越好。沈海棠告诉黄医生她的难处,黄医生建议她们,先在国内的骨髓库里重新匹配半相合的志愿者。   沈海棠本来也没抱希望,哪里有这么巧呢。可还真就是这么巧。   因为上次已经匹配过,数据库匹配的结果恢复以后,按照HLA等位基因的点数的相等个数从高到低排列,很快找到了十几个半相合的。   钟铭托朋友从这十几个里挑出生日和他相近的,很快就有了结果。   钟铭收到朋友发来的信息,看到半相合的志愿者的名字是武强时,比看到揭示他不是父母亲生儿子的报告单还要震惊纠结。不是父母的亲生儿子已经够打击他了,而父母的亲生儿子竟然是武强,简直是不给他留一丝余地。   钟铭和武强的梁子,可真是结得够大。已经毕业两年了,钟铭和武强的最后一次见面便是钟铭送夏芜月回宿舍的那天早上,武强蓬头垢面的,衣裳的湿气很重。武强脸上那仿佛要生吃了钟铭的表情,钟铭此刻想起来,历历在目。   “妈,我认识他。”   沈海棠很吃惊:“这么巧。”   “我们是大学同学。”钟铭顿了下,觉得有必要坦白,“他和芜月谈过恋爱。”   沈海棠是何等精明的人,不用钟铭说,也猜到了是怎么回事。肯定是钟铭抢了武强的女朋友。   “这些都是过去的事,咱们还是先发一封邮件吧。”沈海棠说。   钟铭按照母亲沈海棠的要求,给武强发了封邮件。   武强先是收到了一封来自骨髓库的邮件,看到时,先是有些发懵,接着扯出个冷笑来。他不再是当年那个血气方刚的热血少年,觉得世界充满阳光。   当年学校的志愿者协会号召大家去骨髓库配型,夏芜月作为班长,态度非常积极,他作为她的男朋友,理所当然要响应她的号召。   医院里排了长长的队伍。夏芜月说:“阿武,你去排队,我在这边等你。我,”   武强煞是惊异和困惑,刚想问:“你不捐?”还没开口,夏芜月便凑到他耳边,“我生理期,不能抽血。”   “哦,那我去排队。”   武强那时是真的想帮助有需要的人。   夏芜月和钟铭在一起之后,武强对整个世界都充满仇恨。要他去救别人,谁来救他呢。所以他点都没点这封邮件,直接删除了。   很快又收到一封。不再是阳光骨髓库的,而是私人邮件。说如果愿意捐献,为表谢意,赠送200万现金和一套三环的房子。   武强看了,面露嘲讽。失去夏芜月之后,他发誓要挣许多许多钱。从那之后没日没夜地写代码,一年前创立了手游公司,已经初具规模,开发的几个小游戏全部盈利可观。   半年前,风投圝公司给他投了钱,他启动了一个大型项目,眼下正是需要精力的阶段,整个项目都需要他撑着,若是这个项目成功,别说200万,2000万都是少的。他武强犯得着去捐骨髓?如果是声情并茂的一封邮件,态度诚恳地求他,他也许一高兴还答应了。竟然直接用金钱来诱圝惑他,他一直不明白,怎么就有那么多的人,觉得自己有钱了不起!有钱难买我乐意,老圝子就是不捐。   这样想着,武强删除了邮件。   沈海棠见没有回音,便让钟铭又发了一封,追加至500万现金和房子。武强心动那么一瞬,马上就按捺住了。他还是那个只想凭着自己挣钱的人。如果他愿意捐献,不给钱也情愿,不愿意,再多都不行。而且钱越多,他越觉得其中透着诡异。   “去找他吧。当面谈。”沈海棠对钟铭说。   风投圝公司的负责人小蔡打电话给武强,约他在一家有名的饭店谈点事情。   武强刚走到饭店门口,只见服务员彬彬有礼地一弯腰:“先生,请问您有预约吗?”   “蔡xx约我在这里的。”武强说出小蔡的全名。   服务员看了眼手上的名册,微笑侧身:“那您这边请。”   服务员一路侧着身子,将武强引到二楼的包厢,替武强开门。   武强站住门口愣住了。包厢里除了小蔡,竟然还有钟铭!还有一个气质娴淡的中年妇女。   小蔡见武强来了,连忙起身,拉着武强到靠窗的座位上,自己在武强外边坐下,脸上堆着笑向中年妇女介绍:“这就是xx公司的武总,年轻有为。武总,这是中鼎集团的沈总,这位是钟总。他们对您公司的项目很感兴趣,我就来牵个线了。武总不会怪圝罪我吧?”   小蔡是风投圝公司对他公司的负责人,后续的资金能否到位,他可是起关键作用,武强只得压下火气,说:“哪里的话,你这可是帮我,怎么会怪圝罪?”   “武总向来大人大量,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谈。”   包厢里只剩下他们3个人。   “武强,”钟铭先开了口,“咱们同学一场,又都在B城的商界,其实也是缘分。我们现在都是吃老本,不像武强你,开的是新锐公司,靠的是脑力和创意。”钟铭喝了一杯酒,“说来大学时,你的成绩就是班里最好的。”钟铭极力地夸赞武强。   武强往后一仰,两只胳膊伸直了搭在沙发靠背上,二郎腿一翘,吊儿郎当的模样:“少说废话。我的公司是不会和你们钟家有任何关系的。”   沈海棠第一眼看到武强的时候,恍惚回到30多年前。人人都说她家老钟沧桑,殊不知她的老钟年轻时也是顶帅气的男儿郎。武强简直和年轻时的钟大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不过,年轻时的钟大军一脸正气和坚忍。而武强,坚忍有了,却是一脸的龟毛和暴躁。   看着武强吊儿郎当的二郎腿,不屑一顾的眼神。沈海棠心里波涛翻涌,这孩子,家教真不行,初见时的激动之情也就消减不少,淡定地开口:“小蔡确实只是牵个线的。我们之前已经联系过,你没有给我们回复。”   “什么时候联系的?”武强问,心想:不应该啊,中鼎集团谁不知道,如果他们联系了他,他肯定不会无视的。   “我们有事相求。”钟铭道。“我父亲白血病住院了,”说到这,武强已经明白了,原来那两封私人邮件是钟铭发的啊。   武强抬了抬屁圝股,两条胳膊懒懒地抬起,放在胸前,交叉起来,叹了口气,嗤笑一声:“你也有求人的一天。”说完停下来,盯着钟铭,好像在欣赏他求他的表情,看够了,才说,“抱歉,夺妻之恨不可忘。不可恕。”   说着起身要走。   “你的公司需要钱对吧。”沈海棠说,“多少钱都可以给你。你不需要再看风投圝公司的脸色,也不需要再忍受他们指手画脚。”   武强站住。转过脸来,对着沈海棠一字一顿道:“有句话你一定听过。叫有钱难买我乐意。和风投圝公司的那帮孙子比起来,我更讨厌您儿子,钟铭!您问问他,干过什么好事。他抢了我的妻子,现在想让我用自己的骨髓救他爹?哼。照照镜子看自己的脸有没有肿上3圈再过来说话。”   钟铭想解释什么,沈海棠一摆手,示意他别说话,开口说:“武总,我还是叫你武强吧,你和我儿子一般大,年轻时候的小打小闹,也是时候放下了。你何必要和钱过不去呢,你开这个公司,还不是为了赚圝钱?”   武强呵呵了一声,说:“有的人赚圝钱是为了高人一等,觉得自己有钱就可以抢别人的,买别人的。你们真是家学渊源啊。”他话锋一转, “正是因为有你们这种人,有些人才迫不得已赚圝钱,只是为了有一天不被你们这种人凌驾,甚至是为了报仇!”说到这,武强的一双眼睛包含激愤,盯着沈海棠的眼睛道,“你儿子仗着自己有钱,从来不把我这个正牌男友放在眼里,一直跟在芜月身边。就这样,芜月也看不上他。结果你的好儿子,大手笔出钱请整个班去毕业旅游,实际上,只是为了设局害我!”   “你给了乔雅楠多少钱?”武强转向钟铭,讽刺地问,“是不是也像这样一次次加码,最后让乔雅楠答应爬我床上诬陷我?”   这些话,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武强总是一遍又一遍地想,却从来没和别人说过,现在面对低声下气的钟铭,看着钟铭纠结的表情,武强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   如同当年事发后一样,钟铭看着武强一字一句道:“武强,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卑鄙。我从来,没有设局,更没有买通乔雅楠。是你自己,在那之前半年,就已经和乔雅楠走得太近,一起自习,好多同学还见过你们在教学楼下的竹椅上聊天!芜月一开始还给我说,她相信你们,一个是最好的朋友,一个是多年的男朋友。后来跟我抱怨过,说心里难过。”   “我那是拜托乔雅楠帮我给芜月带东西,传些话!而且,芜月一次都没给我说过,如果她介意,我根本不和乔雅楠说话都行。”   “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那事和我无关。我做过的事情,还不至于不敢承认。”   “那能是谁?!”武强悲愤出声,忘了眼前是他最讨厌的人。   钟铭没有说话。他觉得是乔雅楠自己爬上武强的床的,毕竟当时大家都觉得乔雅楠对武强有意思,尤其是事后乔雅楠的表现。当然,他不会说的。   “如你所说,芜月并不是因为我有钱和我在一起,她受了来自男朋友和最好朋友的双重背叛后,我一直在安慰她,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钟铭说得诚恳。   武强已经陷在以前的愤怒中了,愤愤出声:“如果没有你,芜月迟早会接受我的道歉,我们说好了毕业就结婚的!”   沈海棠听不下去了,分明是他自己犯了错在先,现在却来怪铭铭趁虚而入。真是不讲道理,她对武强的评价又低了些。   “其实你们只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会捐。”武强奇怪地笑,整个人显得十分激动。   钟铭和沈海棠心里都感不妙,却也只能听着:“你说。”   “把芜月还给我。”武强眼里流露出狂热的光,“这也没什么不对,你钟铭能乘虚而入,我就不能趁火打劫了吗?哈哈。”   沈海棠刚要斥责几句,只听钟铭说:“芜月是个人,有自己的思想,不是我说还,就能还的。”   “你和她离婚!”武强像是在命令。   沉默半晌,钟铭道:“我会考虑的。”   武强狐疑地看着钟铭,“你会答应地这么爽快?”他转念一想,“不会是想假离婚,等我捐完骨髓了,你们再复婚吧?不行,我不让你们离婚了。你先别离婚,让夏芜月过来和我睡几天再说。”   沈海棠嫌恶地皱了皱眉,只觉得污了自己的耳朵,这还是人话吗?   “除此以外,没什么条件能打动我。你们自己考虑吧。”说完,他好像终于扬眉吐气了一番,摔门而去。留下钟铭和沈海棠,在包厢里面面相觑,一个在想,幸好是抱错了,一个在想,这到底要咋办。   沈海棠一眼就看出钟铭在为难什么,便安慰道:“铭铭,你不要生气,这个武强,根本不是个东西。芜月以前瞎了眼能看上这货。咱们今天来,只是先来看看情况,既然他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千方百计   沈海棠这个女人,凡认识她的无一不表示佩服。偌大的中鼎集团,有一半是她打下来的。她性子一向是平和的,但若是被惹毛了,那手段,真是招招致命,令人不死也脱三层皮。   她决定了给武强点罚酒吃吃,那么武强就必须吃。她拼搏了大半辈子,就是为了,有钱任性。   武强走后,沈海棠不疾不徐地拿起筷子,夹了口菜道:“铭铭,咱们吃完再走,别浪费粮食。”   吃完饭,喝着顶尖的铁观音,沈海棠给刚走的小蔡打了个电话,说是有事情要和他谈谈。   谈了两次,沈海棠就成了风投圝公司的最大股东。马上带着中鼎集团法务部门的精英进入风投圝公司,拿出和武强的手游公司签订的所有合同,开始寻找可以利用的漏洞。他们中鼎集团能够扩张到现在的规模,和法务部门的强大运作能力是密不可分的。   只用一天,他们就找出了一个可以被完美利用的漏洞,接着,沈海棠立即召开了股东会议,以中鼎集团的很有油水的项目为交换条件,强势决定了对武强公司的撤资。   武强收到小蔡的通知时,整个人都蒙了。蒙过之后,便想着挽回,拉着小蔡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好言好语地求着小蔡替他的公司美言几句。小蔡其实挺欣赏武强的,敢做敢说的,很有男人的担当和决断力,一门心思做事情,不像好多年轻人,老想着走捷径,找些旁门左道。想到是他给沈海棠和武强牵线之后才有后来种种,他就觉得内疚,可也不好如实相告,最后只说:“你得罪人了。”   武强这才反应过来是钟铭母子的手段,便问:“是中鼎集团吗?”   小蔡没有否定。   “他圝妈圝的的钟铭!”小蔡一走,武强气得骂了一句,桌上的文件被他全都扔到地上,踩了几脚后,颓然倒在办公椅上,按着太阳穴发愁。   对于一个周期2年的大型项目,刚开始半年就被撤资,这意味着,整个公司都可能为这个项目殉葬。   这个项目是个大型手机游戏,核心部分是自己公司的技术团队在做,但是美工部分,基本全部外包给别的公司了,先付了定金,外包公司交付作品的时候,他再把把剩下的结清。   人家外包公司早就把模型,细节铺展开来,他武强现在告诉人家,我不要了。对不起,请付违约金。   他哪来的钱交违约金?而如果继续让外包做下去,人家外包公司交付一批作品,他便要结算一部分款项。结算的钱,他更是没有。   他这种新兴公司,对投资的依赖性相当大,现在失去了投资,公司寸步难行,进退两难。   怪他太年轻,急着挣钱抢回芜月,所以一开始没有给自己留余地,把公司的以前的利润以及个人积蓄全部投入项目里。现在一撤资,他连工人的工资都发不起,办公室的租金水电也成问题。   就算把项目贱卖,找到买主也需要时间,他现在一个子儿没有,连找买主都等不了。   况且这个项目承载着他的梦想,他并不想卖。因此决定先稳住工人和外包公司,多瞒一天是一天,他尽快想办法弄资金,无论是问别人借钱也好,再找新的投资也好,反正是要把项目进行下去。   做了决定,武强叫来财务,告诉他好好安抚员工和外包公司,拖延半个月,他一定会弄来目前急需的100万。   武强最讨厌向别人借钱,拿着手机在办公室走来走去,终于酝酿了足够的勇气拨通了发小许志远的电话,他根本没来得及开口,发小一听他说投资公司撤资了,现在连工人工资都发不起,便主动把准备买房的20万借给了他。并且说可以搬到他租的房子一起住,也能省下房租。   他又厚着脸皮联系小蔡,利用他的愧疚之心,问他愿不愿意买公司的股份。小蔡一开始说自己没钱,但是武强每天都给他发送项目的进度以及今后的前景预测,又总是发短信说是小蔡给沈海棠牵线导致后来的一切,小蔡是刚工作几年的年轻人,血气还在,也爱面子,最后凑了30万买了股份。而且给他出了个点子:“你可以让员工自愿认购股份。”   这时候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工资始终不到位,如果提出员工认购股份的话,大家肯定都知道资金是出现了严重的问题,而不是所谓的周转不灵,这样势必造成人心不稳。可武强圝权衡一番,也只能这样做。   20多个员工,最后只剩下6个,一个策划,一个财务,4个技术,加上武强一共7个人。   6个员工倾尽全力,一共认购了50万的股份,财务一个人就拿出15万人民币,说相信武强,相信公司的未来,把武强感动得差点涕泪横流。   走了一些人,剩下的这些却都是尽心尽力干活的,他们现在都都算是公司的合伙人了,每个人都在为自己干活,那叫一个积极,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效率反倒比以前高了。按照这个进度,可以将周期缩短为1年半。也就是说,只要熬过去一年,到时候游戏上线,就熬出头了。   然而,知人知面不知心,在这当儿,财务竟然卷着钱跑了。被沈海棠害了还算情有可原,是他贪小圝便宜,没有花钱雇佣专门的法务人员,和风投圝公司签订合同时只找了个收费便宜的小律师,因而被沈海棠抓圝住漏洞。   可是,好不容易筹来的100万,他没有自己掌控,而是相信了财务,实在是他太容易相信别人了。他想不到,财务买了最多的股份,说得最真诚,最后却背叛他。   武强在确认财务失联之后报了警。警圝察来公司取证之后,武强把自己关在了办公室里。   他的办公室在16楼。伫立窗前,看着窗外冷冰冰的水泥森林,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流,广场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车水马龙永不停息。每一个人,都显得那么渺小,像是蚂蚁一般。B城,这座巨大的机器,磨灭了多少人的青春梦想,麻木了多少人的情感。就如他现在,一腔的悲愤,却无处发泄,钟铭母子,在B城扎根几十年,他一个刚刚起步的公司,一个从小镇走出来的大学毕业生,拿什么和他们对抗。   他以前还想着翻身娶芜月,现在看来,希望渺茫,如果不是发小收留他,他只怕要流落街头了。   看着底下碌碌的人群,这样奔波东西,所图为何,不过是庞大机器上的一颗小螺丝而已,甚至连小螺丝都比不上。   生无欢,死有何惧。武强真想就这样跳下去。他整个人几乎贴在窗玻璃上,却又瞬间回到原地站好。母亲的皱纹,夏芜月的娇笑,在脑海里一一闪过。   他想,也许许多人的一生,都有过结束自己生命的闪念。可生而为人,放弃自己的生命是对自己最大的不尊重。凭什么,他武强,要作为一个loser了结自己,而钟铭他们母子,却可以笑着操控别人的人生,他绝对不会就此认输!   这样一想,倒生出了斗志。决定无论如何要坚持下去,就算前方的道路,是荆棘,是火焰,他也绝不退缩。   虽然坚定了信心,但是真的想要继续下去是非常艰难的,能借的人他都借了,直愁得茶饭不思,许志远看出武强的情况不对劲,几番逼问,武强才告诉他是怎么回事,并且保证,无论如何一定会还上他的钱。   “都这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目前最要紧的是怎样把公司撑下去,我的钱不急用。”许志远安慰他,又说“实在不行,让你圝妈妈帮忙吧。”   “我妈一个人不容易,我开不了口。”   “我来替你打电话。”许志远见武强仍然不情愿,便劝道,“大武,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能眼看着公司破产?然后你欠一屁圝股债?还是先让你圝妈妈帮着渡过难关。”   武强的母亲谢玉秀是个小学教师,一个人也花不了多少工资,一直存着钱等着给武强娶媳妇。接了电话后,立刻请假来看武强,把所有存款都给武强带过来了。   听武强说不够之后,便问安慰武强,说实在不行,就把房子卖了。武强看着母亲焦急的面孔,怎么忍心让母亲连最后遮风挡雨的地方都失去呢。况且,老家的那房子,统共也卖不了几个钱。   可是母亲的无条件支持和安慰,却让武强。母亲还说,现在一些在职老师,周末很多去培训机构兼圝职,一个月能多挣好几千,她回去之后就立刻联系兼圝职。   屋漏又逢连阴雨说得真不错,母亲谢玉秀竟然摔在附近的大马路上不省人事,被送去医院后,经医生检查一番,住进了ICU!   住院押金和医药费都是大伯偷偷给垫的。   在ICU住了3天,母亲仍然昏迷不醒,而大伯只给交了3天的医药费,看着护士拿过来的缴费单,武强愁得想死。   厚着脸皮拖圝欠2天之后,护士说: “我们医院ICU很紧张,再不缴费,就只好停药了。”护士同情地看了武强一眼,“如果停药,只怕凶多吉少。”    ☆、千愁万绪   武强端详着躺在病床的母亲,脑海中却全是母亲当年躺在ICU的情景,又想起后来他一直逼问母亲:“你到底是不是装病骗我?”母亲流着泪说:“人老了各种毛病就都来了,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武强和钟铭不小心对视之后,很快别过头,做出一副懒得理你的样子,在母亲病床边坐下。   “妈。”他贴着母亲的耳朵喊了一声。   母亲没有任何回应。武强有些茫然,垂着头,也不知是默默流泪还是干啥,半晌,抬头对钟铭说:“你可以走了。这里不需要你。”   钟铭不搭理他,亲戚们便帮着钟铭说话:“你凭什么叫铭铭走?母子连心,说不定你圝妈就是想铭铭想的呢。”   “你们也赶紧滚。”   看亲戚们都不动,武强似笑非笑:“你们是不是傻?不巴结钟铭能死啊,也不想想,他富贵爹娘都活得好好的,把你们这些破落货塞进中鼎集团,让人家爹妈怎么想?”   亲戚们还没脸红,钟铭倒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武强顿了顿,又嗤笑出声:“哦,敢情是想等他爹妈死了?这算盘打得好。”   亲戚们实在不愿在这受气,正巧护士过来说探视时间结束了,他们便拉着钟铭走了。   一边出去,一边极力邀请钟铭去自家吃饭,看得武强想笑。   等人都走了,武强坐在钟铭之前坐的椅子上,给家里的小时工丁姨打电话,问她秦施儿今天都做了啥,是否按时吃饭。丁姨答他:“小秦一整天都待在家里,我叫她吃饭,她就出来吃,吃得也不少。”,   “麻烦丁姨了,对了,如果施儿要出去,你一定拦着她。”他担心秦施儿再去找方远。   “好嘞,武先生。”   “你把电话给施儿。”   电话那头是轻轻的一声“喂”。   武强听了,一天的奔波和劳累好像都消失了,嘴角不由带着笑意:“施儿。”   “嗯。”   “吃晚饭了吧?”   “吃了,丁姨给做的油焖茄子,番茄牛肉。”   “我到医院了,在妈身边。”   秦施儿和婆婆相处地还不错,觉得有必要表示下关心,便问:“情况怎么样?还好吗?”   “还没醒,”   “哦,要不要转到市里的大医院去?”   “已经在大医院了。”武强没说是钟铭家的医院,秦施儿并不认识钟铭,她压根不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是武强有意隐瞒的结果,他私心不愿意秦施儿认识钟铭,进而结识夏芜月。   “你,”秦施儿顿了下,终于还是说了关心的话,“也别太担心了。”   武强听了欣喜异常,道:“施儿,我爱你。你在家里好好的。”   挂了电话,武强让秘书小蔡查了附近花店的电话,帮他订购鲜花,从明天起,每天给秦施儿送一束花。   交待完毕,武强在小厨房里稍微吃了点东西。便在母亲病床里边的另一张病床躺下陪床。   却怎么也睡不着。他便下了床,在母亲的床边坐着。   母亲像是睡着了,他很少见过母亲睡着的样子。他见到的母亲,一向是,用疼爱的目光看着他的,现在闭着眼睛,没有了他专属的灼热目光,他便有些不习惯了。继而又想,母亲一向这样看着他,关心他,他又是怎样待母亲的呢?说着要孝顺,可是,总是惹母亲生气。   不知不觉,母亲脸上的皱纹也有许多道了。武强有些心酸,对着昏迷的母亲道:“妈,你长皱纹了。都怪我,总是和你吵。我是太爱你了,我不能忍受钟铭来和我抢你。可是我也知道,妈你委屈。死老头总说我是野种,你也跟着吃苦,谁知道是抱错了呢。其实,你认他,让他见爸爸,我都可以忍,我最不能忍的,是你瞒着我,妈,你不是说,和我最亲吗,你一向什么都和我说,为了钟铭,你瞒了我一次又一次。不过我想开了,等你醒了,我再不惹你伤心了。带上施儿,咱们一起去旅游散心。”他抓起母亲的手,“妈,你赶快醒来。就算上次住院是你骗我的,我也不生气了。我只有你一个妈,母子哪有记仇的呢?”   停了几分钟,他继续道:“我公司要跨的时候,妈妈你把养老钱都拿出来帮我,还要卖房子,快退休了却还要去兼圝职,从来不责怪我一句。妈,你对我太好了,好得我无以为报。妈,你也知道我,性格不好,脾气暴躁,我不是不爱你,你赶紧醒来吧。””   武强整整陪了一个星期的床,每天坚持在母亲耳边絮叨、忏悔,胡子拉碴,浑身邋邋遢遢的。还要通过网络处理公司的事情,忙得不得了,可是再忙,每天晚上必定要给秦施儿打电话问问情况,他可算体会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不知道母亲是听到了他的恳求还是怎么回事,次日一早,亲戚们又涌进来的时候,武强看到母亲的小指头动了动,他激动大喊:“叫医生,我妈手动了!”   接着,母亲睁开了眼睛。   “妈!”武强喜极而泣。然而,下一秒,他却傻眼了。母亲的眼神,迟钝木然,看到他,就像个陌生人。   武强抓着医生的手问:“医生你看来看看,我妈不认识我了!”正说着,母亲却转过脸,向医生身边的钟铭伸出手,声音断断续续:“武……哥,你来了……”   武强心凉了个透,母亲把钟铭认成了父亲老武。   “大姨,你过来看看妈。”武强喊。大姨过来,喊着母亲的小名:“秀秀,”,母亲却只是嘻嘻一笑,像个孩子,不理睬大姨。小舅舅也过来喊她:“二姐。是我啊!”母亲同样一脸迷茫。   却一直抓着钟铭的手不放,时不时喊一句:“武哥,你别走。”   钟铭十分尴尬。他和谢玉秀从来没有过肢体接触。谢玉秀的手,干瘦,冰凉,抓着他不放,他并不能感到属于母亲的温暖,只感到一股垂死之气。   医生作了初步的结论:“病人脑部出圝血,虽然醒过来了,血块却压迫了记忆神经,几乎所有的记忆都想不起来,只有记忆力最深刻的,潜意识里一直藏着的,才记得。”   也就是说,醒过来的母亲不认识任何人,在她的记忆里,只有老武一个。   小舅妈在那里说:“看看,现在知道铭铭的作用了吧,二姐就算没有你,也不能没有铭铭呢。”   武强却不像先前那样和小舅妈计较了,只当没听见。哀,莫大于心死。他的母亲,竟然不认识他了。一直说着最爱他的母亲,竟然只记得打他的老武,而且把钟铭错认成老武。   武强挤出了病房,出了住院楼,决定到大街上冷静冷静。路过花店的时候,武强买了一束巨大的康乃馨,回到病房放在母亲的床头。然后和大伯交待了下,大伯也理解他的心情,答应替他好好照顾母亲,他就离开了医院。   他实在是太思念秦施儿了。如今,他只剩下秦施儿一个了。   施儿,施儿,还好我有你。咱俩都是苦命人,今后,互为彼此的唯一。我定不再负你。   武强风尘仆仆赶回b城的家。   是丁姨开的门,一见到他,丁姨就说:“武先生,小秦不让她帮着洗澡。”   武强无奈一笑,笑里充满宠溺,说:“施儿有些害羞。”他像个初次情动的青头小伙子,看得丁姨老脸一红,听武强问:“施儿在做什么?”   丁姨回:“小秦在卧室里午睡。”便低着头做事去了。   武强特意轻手轻脚地上了二楼,抓着门把手轻轻旋动,将门开了十来公分,透过缝隙去看秦施儿。秦施儿早就坐了起来,拥着被子盯着他,眼睛瞪得溜圆,神情有些紧张。   “哈,被你看到了。我还想亲圝亲睡美人呢。”武强一笑,朝着秦施儿走去,走到床边,伸胳膊去抱秦施儿。   秦施儿羞得脸色一红,声如蚊蚋:“好多天没洗澡了。”   武强揉了揉秦施儿的头发,笑道:“难怪这么香!”羞得秦施儿连头也不敢抬了。   说着抱起秦施儿,一晃一颠道:“老公给宝宝洗澡去咯,宝宝要乖哦。”   秦施儿吓得抱着武强的脖子,贴着武强的胸脯不说话。他们刚结婚的时候,武强每天都都会充满爱意地喊她宝宝。几乎每晚做完运动,都会公主抱着她去洗澡,她若是不情愿,武强还不高兴。   可能真的是小别胜新婚。武强又变得和之前一样好了,好像之前打过她的那个人格从他身上消失了。   武强低头凑近秦施儿的脸颊,亲了一下,问:“想不想我?”   秦施儿抓着武强肩膀的布料,轻轻点了个头。   到了浴圝室,武强把秦施儿放到浴缸里坐着,开始调节水温。然后飞快地脱了衣服,自己坐了进去,把秦施儿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怀里,这样秦施儿打了石膏的胳膊就不会沾到水。   调整好姿势后,武强说:“施儿,我爱你。这些天,我想你想得要命,”他想不出新词来表达自己的心情,沉默半响,便拉着秦施儿的左手放到自己□□,“你摸圝摸,”秦施儿被烫得一缩手,转过头假装没有看到,武强也不恼,亲了她一下道:“我心里头可比这个还要想。”   两人洗完澡,武强先从浴缸出来,擦干身体后,秦施儿已经自觉地站好,正在晾身上的水,武强嘿嘿一笑,先麻溜地包好秦施儿的湿发,拿着浴巾给秦施儿擦身,说:“配合得越来越好了,等你胳膊好了,接着让我给洗,好不好?”   秦施儿不说话,武强就在她修长的脖子上亲了一口,宠溺道:“我就是说说而已,咱们家是老婆说了算。”   擦好之后,武强抱着秦施儿到阳台去给秦施儿吹头发。   电吹风吹得秦施儿的长发飘动,擦上武强的脸颊,阳光从窗户照进来,两人都生出一点岁月静好的感觉来。   武强后来时常想,这竟然是他和秦施儿最后一点幸福的时光了。   秦施儿则舒服地昏昏欲睡,武强的手指穿圝插着她的头皮、头发,比理发店里的理发师还要专业百倍。   在这样暖洋洋的日光里,她想起前天和方远的相见,她当时对方远说:“他说他会改,会给我幸福。”   也许这回是真的。   第二天是拆石膏的日子,两人正要出门,武强的手机响了。   武强看是大伯打来的,便心生不妙,接通之后,听到大伯的话,武强连手机从手里掉出来都浑然不觉,内心久久震荡不息,就在刚才,母亲去了。   去之前,她意识是清醒的,问:“小强呢?”等大伯拨通武强电话的时候,她来不及听自己儿子的声音,便离开了人世。   武强撕心裂肺,早知道不回家来,即使母亲不认识他了,也是他的母亲啊,他应该守在她身边的。   武强忍着悲痛带着秦施儿去拆石膏。   然后带着秦施儿赶回老家奔丧。    ☆、新旧相见   按照他们小镇的习俗,谁家死了人,最先通知的并不是亲戚,而是主事人,一般是同姓的本家担任。   武强并不懂得这些,老武死的时候,他还在读高中,母亲怕耽误了他的学习,并不让他参与。是大伯帮的手。   他大伯给他打完电话,便通知了主事人。   因为已经是暮春了,主事人说需要从殡仪馆租冰棺,灵车是肯定要租的。   武强乘坐的高铁快到站的时候,大伯给他打电话说不要去医院了,直接回家里来,他母亲的遗体已经安放在堂屋。   出租车在街角停下,武强和秦施儿下了车往家里走,远远地看到门楣上的白皤,隐隐传来女人们的哭声。   走近了,哭声悲悲切切的,打着颤儿,听着仿佛是人都哭得虚脱了。秦施儿想起她的外婆,她妈妈昏迷的那几年,有一次学校放假回来,在门口听到外婆的哭声,听起来伤心欲绝。要不是真的听到,她绝不相信不苟言笑的外婆也会哭得那样伤心。   哭声和回忆让秦施儿不由陷进悲伤的氛围里,走到家门口时,眼里已经蕴含圝着泪花了。穿过院子,秦施儿一进门,哭声和交谈声瞬间小了许多。   在小镇里,难得能见到秦施儿这样气质出众的美人,大家便都忍不住停下正在做的事情打量。秦施儿不施粉黛,却令屋里几个年龄差不多的嫂子们表妹们黯然失色。   打量之后,一些亲戚们,心里便有些惊疑不定。因为秦施儿的五官,尤其是脸的上半部,和当初她们见过的夏芜月很像。   武强当年和夏芜月决定毕业就结婚,所以,在大四那年寒假,武强百般恳求夏芜月跟他回家见家长。   一开始夏芜月是极不情愿的,后来夏芜月看他不开心,便在大年初二来了一趟。来得有些突然,正巧赶上舅舅和舅妈过来接母亲回娘家。那时候他在读大学,算是亲戚里前途最好的,小舅妈一改往日里冷嘲热讽的态度,竭力对他做出一副疼爱的样子来。   小舅妈拉着夏芜月夸个不停,还给了200块的见面礼,说:“小强也没和我们说,我们过来也没准备啥,身上统共带了200块,可别嫌少,是舅妈圝的一点心意。”夏芜月不要,小舅妈便塞到她口袋里,非得叫她收下。   小舅妈圝的嗓子一向是个大喇叭,很快跑到大伯家嚷嚷开了,下午的时候,姑姑们也回娘家来,听说武强带女朋友来了,也都过来看了,给了见面礼。   所以亲戚们几乎全部见过夏芜月。   武强和秦施儿结婚的时候,之所以不办婚礼,一是因为曾经许诺给夏芜月一个浪漫盛大的婚礼,他不愿和别人办,二则是,他不愿家里嘴快的长舌亲戚们见到秦施儿,从而生出是非。   武强自打进门,注意力便全在冰棺里的母亲上,只顾着伤心了,所以也没注意到亲戚们因为看到秦施儿和夏芜月相像而生出的错愕。   大伯家的嫂子过来给秦施儿穿上宽大的孝衣,戴上孝帽子,男人们把武强从他母亲的冰棺上拉开,也给他穿上孝衣戴好孝帽,大伯安慰他:“节哀顺变。”   接下来,武强一直忙得脚不着地,有亲友过来祭奠,他便要招呼一番。   一直忙到第三天举行葬礼,一大早送母亲去火化,将骨灰盒装在棺材里,等着出殡。母亲去世之后第一天没能来的亲朋好友,今天几乎全来了。   乔雅楠在电话里听秦施儿说武强母亲去世之后,也带着林源来参加葬礼来了,她想着秦施儿娘家没人,朋友也不多,她作为好朋友,说什么都要来给她充充场面啊。   武强见到乔雅楠非常吃惊,但是又不能赶她走,他这些天和秦施儿相处得十分顺利,他不愿再惹秦施儿生气了。   刚招呼完乔雅楠,一转头,夏芜月站在旁边。   “施,”刚喊了个施字,武强心里咯噔一声,这哪里是他的施儿,这是夏芜月啊!时隔多年,武强终于再次见到芜月。想她想了那么多年,脑中日日夜夜是她容颜,想的要发疯,却从来见不到,今天见到了,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反倒是受了惊吓。满心里想着,施儿呢?绝不能让施儿见到夏芜月。   “怎么?不认识我啦?”夏芜月微笑着。   武强恍若未闻,眼睛不停地转动,想在人群中找到秦施儿。他不能让秦施儿看到夏芜月,至少要等他对她解释之后。。   武强武强心慌地出了堂屋,来到院子里。找到秦施儿时,她正被小舅妈拉着手,小舅妈看到武强来了,三角眼闪着幸灾乐祸的光,得意一笑。   武强心里一沉,佯作镇定地走过去,说:“施儿,我找你好久,去前边,给你介绍我的朋友。”施儿轻轻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那眼神轻得仿若羽毛,武强看得心都化了,小心牵过秦施儿的细弱无骨的手,轻轻圝握在手心。   秦施儿温顺地跟武强走了。   在客厅见到一身黑衣,头戴着孝帽的夏芜月。秦施儿仿佛没发觉自己和对方长得很像,对夏芜月微笑一下,脸上全无惊讶,一切如常。   反倒是夏芜月,见到秦施儿,心里先是一惊,接着是极大的得意,她知道武强结婚了,也听钟铭的堂圝妹钟玲提过武强娶了个和她很像的女人。然而听着是一回事,真正见到,发现对方是自己的替代品时,内心的得意和窃喜是听别人说完全比不上的。   得意过后,又暗暗将秦施儿和自己比较一番。她脸上先是闪过一丝黯然,接着却自信一笑,转过身去找钟铭去了。   作比较的不止是夏芜月,武强也不由自主地作着比较。   秦施儿作为逝者的儿圝媳圝妇,是要披麻戴孝的,宽大的孝衣穿在她身上更衬得她窈窕纤细,孝帽底下的面庞一副愁容百结的模样,像是裹着一层淡淡的悲伤。武强忍不住看了夏芜月一眼,她和钟铭只是出于人情过来参加,是万不肯以儿子儿媳的身份披麻戴孝的,只戴了一顶孝帽,虽一身素装,却是像台上的模特,神情全是自信。   武强以前爱极了夏芜月的自信,整个人好像闪着光。现在却觉得有些浮夸,他发现自己现在更喜欢秦施儿羞怯怯地像个小媳妇似的的样子,像一颗莹润的珍珠,美到极点,却极力收敛自己的光芒。而因为她内向的性格,加上他有意而为,虽然令人初见难忘,但很快便如明珠蒙尘般,不怎么惹人瞩目。   她诱人的美只向他一个人展现,她是他的宝贝,全然属于他一个人的宝贝。   看到秦施儿正常的表现,武强本来担惊受怕的心情有所缓解,也许小舅妈还没来得及告诉秦施儿他曾经带夏芜月见家长的事情,再加上秦施儿比较心大,不觉得长得像有什么要紧……   为了防止有心人和秦施儿说,武强便一直让秦施儿跟在自己身边,说他一个人招呼不来,让秦施儿在他身边帮着点。然而秦施儿仍然注意到乔雅楠和夏芜月聊了一会。   出殡是在吃过宴席之后,武强作为孝子,拿着白纸糊的哀棒子走在最前边。   本家里的十几个壮劳力跟在后边抬着棺材,棺材后边是浩大的送葬队伍,纸扎的冥器,一路飘洒的纸钱……   武强母亲的棺材最终停在老武的旁边。   大伙儿哭累了。姑姑伯伯们,开始谈论起祖坟的风水,三五成群的唠起家常。武强往坟上撒了最后一捧土,送丧彻底结束。   男人们点起了烟开始喷云吐雾。不少人要给武强来一只,武强摆了摆手。他能感到身边的秦施儿的肩膀因为别人递过烟来而突然僵硬。是的,他只要在她跟前吸烟,就是折磨她。   他心里一揪,将秦施儿的手握得更紧。发誓再也不对秦施儿动手。   走了一段路之后,送葬队伍便散了,大家道了别各自回家,只剩下没出三代的亲戚,稀稀拉拉地走着,武强看着她们已经不见悲伤的脸,听着她们甚至笑起来,心下黯然,年少时不懂得陶渊明的“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随着时光的流逝,原本不懂的事情,渐渐懂了,却以失去为代价。   这样想着,他握紧了秦施儿的手,暗暗发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哪怕是在走路,亲戚们也围着夏芜月和钟铭,透过缝隙,武强看到夏芜月和钟铭肩并肩的背影。   乔雅楠一直走在秦施儿旁边,时不时赞叹乡野的风景,秦施儿几次想开口问乔雅楠是不是认识夏芜月,碍于武强在旁边,一直找不到机会。   走回家里,已经是四点钟了,亲友们拿好自己的东西,陆续告别,秦施儿送乔雅楠出门,和她一起走到停车的地方,碍于林源在乔雅楠旁边,也没找到机会开口。    ☆、当年真相   乔雅楠坐上副驾,心不在焉若有所失的样子。多少年没见到夏芜月了啊。从那个惊魂的夜到今天,已经十年了。   那天夜里,她失去了朋友,失去了名声,她最担心的是失去了自己的清白。还好事实证明那天夜里什么都没有发生。   今天见到夏芜月的时候,那个瞬间,她多么想告诉夏芜月她和武强是清白的。可是,看着夏芜月身边的钟铭,她不禁想,时隔多年,再告诉夏芜月真的有必要吗?况且,再一想,她和武强毕竟睡在一张床上了,背叛的行为已经做出了,有没有实质行为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可是,现在她又有些后悔。一直以来,她都觉得愧对夏芜月。尤其是上午和夏芜月聊天之后,让她想起大学时代,她和夏芜月是好朋友,夏芜月是个特别会照顾人的性格,对她很好,可是她却导致夏芜月受到伤害。   如果告诉夏芜月她和武强当年并没有实质行为,至少,会让夏芜月心里好过一点吧?如果,如果夏芜月能不计前嫌和她恢复友谊,就更好了。   “怎么了?”林源侧过身来帮她系上安全带。   “没事。”乔雅楠牵强地笑了笑。   “没事就好。”林源坐回驾驶座,一边发动汽车一边说,“这附近有个景点叫良缘林,我已经叫秘书订了酒店,咱们这就过去。”   “啊!你不早说!早说可以叫上施儿一起啊。”   “不合适。她婆婆刚去世,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也是啊。”乔雅楠点头,突然问,“林源,上午我给你介绍夏芜月了,你觉不觉得她和秦施儿长得有些像?”   林源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你怎么了?”乔雅楠感觉出林源有些不对劲,平常林源看她不开心他总是变着法儿逗她,肯定不是刚才就问个“怎么了?”就了事的。像现在这样只用嗯一个字来回答她的问题,就更没有了。   “是不是觉得大老远地陪我来不高兴了?”   乔雅楠竟能主动关心他的心情了,林源脸上便闪过笑意:“哪里不开心了,你当我是你么,在想事儿呢。”   “什么事啊,想得这么投入。”   “你不奇怪今天在葬礼上见到钟铭和夏芜月吗?”林源看了乔雅楠一眼。   “噢,你不说我都忘了。我以为钟铭和武强和好了,我还想着他们真是不计前嫌,可能有商业来往什么的。怎么回事?快告诉我。”   “钟铭和武强,小时候抱错了。”   “啊?”乔雅楠惊得捂住嘴巴,“这么大的事情,我们班里怎么没听到风声啊?”   “这事只有两边的亲戚知道,谁会把这事拿到台面上说?大家都不愿意得罪钟铭。”   “这么说,其实武强才是真正的富二代?”乔雅楠替武强惋惜的口气。   林源坚信乔雅楠是暗恋过武强的,看到现在乔雅楠为武强惋惜,便醋意大发,气得一踩油门,嗤笑一声:“什么富二代,他亲生父母根本不认他,中鼎集团仍然是钟铭的。”   乔雅楠颇为失落地哦了一声,便沉默了,一脸唏嘘的模样。   看得林源来气,醋意刺圝激得他甚至想要把乔雅楠暗恋过武强这事摊开了说,便故意问乔雅楠:“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过夏芜月?你们不是大学同学吗?”   “呃,”乔雅楠不愿意细说,有些支支吾吾,“我和她是室友,一开始关系不错,后来,后来”乔雅楠还是不想说当年的事情,便编了个理由,“你也知道的,毕业之后圈子不一样,她变成了阔太太,我去国外读博士,就慢慢疏远了。”   林源听她不愿坦白,觉得乔雅楠是因为武强的事情心虚,嘴角忍不住露出嘲讽:“你好像和大学同学关系都不太好吧?没见你有什么来往。”   乔雅楠看到林源的表情,也明白他这是阴阳怪气故意刺圝激自己,却不明白为什么,便回他:“你什么意思?是说我人缘不好么?”她也不想人缘不好的啊,出了那事,大家认定她是个勾引人的第三者,她还能怎么办呢?可是现在林源竟拿着个来攻击她,她爱他,他却揭她伤疤,这样想着,眼里便水汪汪的,几乎要落泪。   林源看到了,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冲动,他最明白怎么回事了,却来责备她,便连忙软语道歉:“你别生气,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有些奇怪,依你的性格,该和很多同学有来往才对。”   乔雅楠把眼泪憋了回去,做出无所谓的样子: “算了,随你怎么想,不过我警告你啊,不许你调查我。”。   林源轻笑,腾出右手去牵着乔雅楠的左手:“我哪里敢。”心说,你在国外时,连你中午吃了啥我都一清二楚呢。   “你好好开车……”乔雅楠娇嗔着抽圝出手,怒气全消,低下头看手机。   林源嘴上答着:“遵命。”注意力却不是全然集中,脑子里总是闪过过去的事情……   前几天,乔雅楠说要参加秦施儿婆婆的葬礼,林源是十分不乐意的。他虽然没见过秦施儿,但是自己调查过秦施儿一次,方远托他调查一次,可以说比武强都要了解秦施儿。   林源能将侦探社做得那么大,并不是他比别人多出了多少力气。而是,他进入社会后突然开窍,发现社会的本质其实是一张张人与人构成的网,没有任何人是孤立的。   他记性好,对人名极其敏感,调查了某个人,就在脑海中存下了这人的关系网,不止如此,连被调查者从小到大的信息,他也会尽力挖掘,全方位地去分析这个人,最后总能给客户最想要的信息。   调查秦施儿的时候,林源将秦施儿从小到大的信息都挖掘了一番。当然也知道了秦施儿读研究生时和方远的那段纠葛,知道她当时名声多么不堪。他一边看秦施儿的资料,一边感叹:“啧啧,真没脑子。”   后来方远委托他调查,他又知道了秦施儿还被武强家暴,更加坚定认为秦施儿这女人空长了一张脸。可也怪了,有的女人,虽然没什么内在,可偏偏却散发着令人着迷的神秘气质,令人以为她很有底蕴,轻而易举地就吸引了男人。   林源看不上秦施儿,便不愿跑个几百公里去参加秦施儿婆婆的葬礼,几次和乔雅楠说自己工作到了很要紧的阶段,希望乔雅楠陪他。可是乔雅楠很看重秦施儿这个朋友,坚持要去,要自个儿去,他不愿意乔雅楠见到武强,便一定要亲自陪着。   出乎林源的意料,他这次来得太值了。一直困扰在他心头的问题,在这次葬礼上,他得到了令他震惊的答案,想通之后,不禁感到通体发寒。   他虽做侦探起家,可是对于当年收买他的那个女人却一无所知。   当年做完坏事之后,林源一直想知道乔雅楠的名字。因为前台是可以看到开房记录的,所以他刻意和前台搞好关系,有时候前台要去吃饭,就会央他帮着看一会儿。他便利用机会调出了那天的开房记录,知道了乔雅楠的名字,也知道了武强的名字。   同时在搜索引擎上搜索蛛丝马迹,知道了他们的学校。巧的是他有个女老乡小张也在这个学校,还和乔雅楠在同一个学院。   毕业之后不久林源去参加老乡聚会,见到小张,便顺口问了问她认不认识武强。小张是个口无遮拦的姑娘,忿忿道:“怎么不认识?!他可是大名鼎鼎的小强!”   “渣男一个!和女朋友的闺蜜睡到一起!”   “他女朋友叫什么?”林源做出一副不经意的样子问。   “叫夏芜月,人长得很漂亮洋气,又痴情,不知道怎么瞎眼看上了武强。却被武强背叛了,还好后来和富二代在一起了,比跟着武强强上一百倍。”   “说不定是谣传,你又没亲眼见。”   “我是没亲眼见,可他们班上几乎所有人都亲眼看到了两人光溜溜地睡在一起,啧啧,不知廉耻。”小张说。   “那个,是叫乔雅楠吧?我也听说了。”林源故意这样说。   “啊!你也听说了啊,就是她!是真的不圝要圝脸,先说自己不是有意的……”小张塞了块蛋糕又说,“后来竟然说是钟铭设计陷害他们。呃,钟铭就是夏芜月的富二代男友。人家用得着陷害她?搞笑。”老乡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双手合十地做花痴状,“话说钟铭和夏芜月快结婚了,希望能够邀请我啊,如果能够参加的话,说不定会认识钟铭那样的优质男哦……”   “怎么确定不是钟铭的?钟铭是这事的受益者啊。不出这事,夏芜月不和武强分手,钟铭怎么和夏芜月在一起啊。”林源显得很八卦。   “切,钟铭那种文雅贵公子怎么会做出这种不入流的事情?是武强和乔雅楠两个狗男女偷情好不好?乔雅楠的室友们说她喜欢武强很久了,两人整天在一起,大家都知道。”   “那后来武强和乔雅楠在一起了没?”   小张哼了一声道:“没有,狗男女哪能长久。”   林源听了沉思,他当然知道乔雅楠和武强是无辜的,那便只能是钟铭指使的。他想过调查墨镜女人亲口问问,可是,事情过去一年了,那女人又特意遮掩了自己的外貌,他实在是无处下手。   后来林源的乾坤数据服务公司做大了,也算是一脚踏进了商界。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商圈就这么大,和钟铭有接触是迟早的事。倒也不担心钟铭把他的黑历史张扬出去,毕竟这对钟铭来说也不是光彩的事情。   可是后来首次和钟铭见面时,钟铭却不像认识他的样子。林源仔细一想,也许钟铭这种大集团的继承人,只管把事情吩咐给别人,别人怎么办,收买什么人去办,却是无关紧要的。所以钟铭可能真不认识他。   那之后,林源便也没有去想这件事了,因为他忙着偷圝窥在国外读博的乔雅楠呢。    ☆、当年真相2   直到今天上午。   乔雅楠说:“咦?那不是夏芜月吗?她怎么也来了?”林源便转头顺着乔雅楠的目光望过去。   夏芜月也恰好看到他。   当年她听隔壁宿舍的小张曾感慨:“说起聪明,我们高中的学霸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了,他家庭不好,要在家里做饭洗衣,照顾有病的妈妈和年幼的弟弟,可每次考试,都是第一,现在在T大。啊,长得也好,听说在xx山庄的四星级酒店兼圝职服务员。本来生活比以前好了,可惜他爸爸又出事了,哎,听说他现在经常逃课。T大的课业又紧……”   夏芜月便留心了。她正需要买通一个人为她办件事,这小张口中的学霸,简直是送上门的人选。而且,T大毕业的人,以后肯定不会混得差,也就不担心将来会要挟自己。就算将来混得不好来要挟她,这种学霸一般也在意自己的名声,只怕也豁不出去来张扬自己被钱买通的黑历史。   更何况,交易时好好乔装一番,他连她是谁也不会知道。因此,她特意戴了墨镜和口罩和林源见的面。   很多个夜里,回忆起自己怎样苦心经营才得来眼前的一切时,她不免想起林源。他完美地办好了她要求的事情,她的人生,从那时,开始一步步提升档次。   而从那以后,她的人生那么丰富精彩,她根本没有时间去关注林源的动向,她已经把   那件事情彻底归为过去。   后来林源跻身成功人士,她不可避免地听过林源的名字。也已经想好,若是见面,必定要装出全然陌生的样子。   然而,今天太突然。   她根本来不及掩饰自己的惊讶。林源这个和武强和钟铭都毫无瓜葛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葬礼上?   接着看到了林源身边的女人。丰盈的身姿,白里透红的小圆脸,说不上多美,可整个人神采飞扬,神态娇憨诱人,一看就是有男人宠的。   那女人却挂着有些讨好的笑容向她走过来,叫道:“芜月。”   夏芜月心魂一震。   乔雅楠的声音是没变的。她讲话带些鼻音,有时听起来有些嗲。夏芜月曾经调侃:“乔雅楠,我鸡皮疙瘩都掉了。就不能好好叫我啊。”   乔雅楠无辜道:“好好叫了嘛。”   “乔雅楠?”夏芜月问。   “是我。”乔雅楠脸上仍然挂着歉意和讨好,说:“你比以前更漂亮了。”   夏芜月凉凉道:“你也是。” 心里却波涛汹涌。   夏芜月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情。有时候,夜深人静时,不免回味起武强火热有力的身躯,再对比别的女人的经历,她也有些忿忿不平,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苦心经营而来,哪像有些傻圝子,人在家中坐,福从天上来。像乔雅楠这种天真到傻的人,居然被林源捧在手心里。   乔雅楠当初那么不起眼,如今竟然整是个人闪闪发光的美女了。而林源竟然和乔雅楠在一起了。加害人和受害者竟然在一起,真是不可思议。那么乔雅楠知不知道,当然是林源亲手把她送到武强的床上的呢?   看样子是不知道的……   林源一直暗中打量夏芜月。她到底在哪里见过自己?难道自己忘了吗?夏芜月刚才为何会有惊讶乃至心惊的眼神?   夏芜月当然看出林源在暗自打量她。她也知道刚才看到林源的时候,没有掩饰得很好,因此主动向林源伸出手:“这位可是林源?”   乔雅楠惊讶:“你们认识?”   夏芜月说:“久仰大名。现在B城的生意人,哪个不知道林先生。钟铭和林先生有过几次合影。我看到过照片。刚才看到林先生,真是惊讶,这小地方,怎么来了这么些人物。”   林源客气道:“不过是做些糊口的生意,过奖。”   “你们?”夏芜月探究地问。   “他是我男朋友。”乔雅楠有些羞涩地回。   这时钟铭过来了,乔雅楠看到钟铭,眼睛里先是发出愤怒的光,然后假装没有看到他。   钟铭和林源寒暄了两句,看乔雅楠假装没看到他,便也不去讨她的没趣。   气氛有些尴尬。夏芜月立刻找了个托辞:“钟铭,刚才舅舅找你。”   钟铭告辞:“那我先过去看看。”   夏芜月微笑:“我也跟过去看看。待会有空,好好叙叙旧。”   乔雅楠听到叙旧,眼睛亮闪闪的,答:“好。”   夏芜月优雅地微笑转身,她的头发高高盘起,更加凸显成熟圝女人味。林源却楞在原地。他看到了夏芜月右耳下方那颗痣。   当年买通他的那个女人,转身离开时,他也看到了同样的痣。   夏芜月当年毕竟年少,只想到乔装外表刻意变声,却把很重要的神情举止,走路姿势给疏忽了。   而如今夏芜月款款而去的身姿,那充满自信和妩媚的走路姿势,和当年那个女人的身影慢慢重合,在林源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当年那个女人,是夏芜月!   难怪刚才看到他时,夏芜月会有那样的眼神。   当年的事情,林源想了又想,却从来没有想过,那是夏芜月做的。她为什么要那样做呢?因为武强不好甩掉她才出此下策的吗?   可是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她对自己的好朋友和男朋友做出这等陷害之事来,真的是狠毒至极。   之后,林源便无心葬礼,不时地观察夏芜月,同时也看到,钟铭时不时用充满爱意的目光看着她。不由地在心里摇头,只怕钟铭也蒙在鼓里吧。夏芜月这个女人,手段真的是可以,如果不是今天他凑巧陪乔雅楠过来,也许当年那件事情,就彻底成为秘密了。   现在总算知情。可那又怎样,他甚至比夏芜月更想要保守这个秘密。他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如果让乔雅楠知道当年是他亲手害的她,依乔雅楠的性子,就算不和他分手,也很难过她心里的那关。   看着副驾上乔雅楠不带心机的脸,林源更加地爱怜,心想自己以后,要好好保护她。   两人在附近著名的良缘林游玩之后,便回到B城的家。   林源一到家,便开始调查夏芜月。他使出浑身解数调查了三天,条分缕析,从海量数据中挑出一根根暗线,更是心惊。这个女人,如今的羽翼几乎不亚于中鼎集团!   就连他们那天去游玩的景点良缘林,也是夏芜月投资开发的。   林源又留意到夏芜月小时的资料,父亲一栏从来都是空着,仅有一个已经退休的母亲,之前在职时,也只是个小领导而已,经济上只能算小康。可是自从夏芜月结婚以后,她母亲的名下也多了很多资产。   很明显,背靠大树好乘凉。他很难相信,夏芜月没有借中鼎集团的光,更何况,她控制的公司,有的挂靠中鼎集团,有的和中鼎集团来往密切。   难怪她使出那样恶毒的手段,和钟铭在一起,太他圝妈值了。   照夏芜月这种身家,如果是性子张扬的人,早就上了杂志,可是他之前不曾从任何杂志上看过一丝夏芜月的信息,仅仅知道,她是中鼎集团的儿圝媳圝妇。   步步为营而又低调,又擅长使暗箭,林源不得不把夏芜月列为要小心的人。   终于搜索完毕归档之后,长舒一口气,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澡。洗过澡出来,便往乔雅楠跟前凑,问:“老婆,你闻闻香不香?”   他哪里知道,他一回来就一头扎进数据中,难免冷落了乔雅楠。乔雅楠本来就担心林源知道自己的黑点,这几天看林源冷落她,又埋头电脑前,她一靠近他就切换窗口……心里一直胡思乱想,可现在看林源的态度,他却并不像知道了什么。   乔雅楠赌气地在鼻子旁扇风:“臭死了。”   林源嬉笑着说:“哇,真的臭死了?本仙人这就施展大圝法,让我老婆死去活来!”   乔雅楠拽紧衣襟坐起来:“才不是你老婆!电脑才是你老婆,你天天对着它,和它谈恋爱去好了。”   林源高兴坏了,“老婆是在和电脑争风吃醋吗?电脑怎么能和老婆比,我是有要紧事情,冷落老婆是我不对,这就来赔罪。”   “什么要紧事情?”乔雅楠问,“我要听,你不许糊弄我。”   林源打心底是不愿意骗乔雅楠的,可这事,还真不能实话实说。于是装作可怜兮兮的样子:“我老婆一点都不关心我。”   乔雅楠嘟起嘴巴,林源笑道:“去葬礼前我不就说公司里特别忙,不愿意去吗?现在回来了,我得赶紧把之前落下的事情给补上啊。”   乔雅楠脸颊一红,伸出双臂回抱住林源,小声道:“对不起啊,我忘了。”   林源就势把乔雅楠压在床上:“那你可要好好补偿我!”    ☆、他们的过去   武强待母亲下葬过后,虽然公司里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仍然不能脱身,按照习俗,一定是做完头七才能走的。   头七那天,请了法师做法,亲戚们在坟前哭了一场。   武强将家门锁紧,看了一眼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便和秦施儿一起坐上了回家的高铁。   下了高铁,秘书小关去接他们。并且说:“武总,公司里积压了很多文件,需要你过目和签字。”   “施儿,你别去上班了,今天先在家休息一天,我先送你回家。”   秦施儿温顺地点头。   武强帮秦施儿开车门,拎了行李送到二楼,亲了亲她的额头,说:“我尽早回来。”   武强走后没多久,秦施儿便打了乔雅楠的电话。   “施儿,你来我这吧?正好林源不在家,我早就想邀你来看看,而且咱们可以自己做好吃的。”乔雅楠说。   “好的。我这就过去。”也好,方便她和乔雅楠聊天。   秦施儿出了门,叫了俩出租车,报了乔雅楠的地址。   很快就到了乔雅楠住的小区。她答应和林源和好之后,林源把自己常住的房子转到了乔雅楠的名下。   乔雅楠已经在小区门口等着她了。   秦施儿一下出租,乔雅楠便迎过来,挽着秦施儿的手臂兴奋道:“咱们终于可以聚一聚了。”   秦施儿笑着嗯了一声,可笑容里,却难掩的牵强。   “施儿,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没有。”秦施儿逞强道,事到如今,她根本不愿意承认,她会因为武强把她当做别人的替身而伤心。问乔雅楠道:“上次你早上给我打电话,我之后不是摔了胳膊住院了吗,一直都没能和你好好地聊,到底是什么事啊?”   “施儿,前几天你婆婆葬礼你也看到了,我当时和林源吵架啦。已经和好了。”   “哦,那就好,你男朋友长得很男人,对你也很好的样子。”   “也就那样。不能夸他。”乔雅楠一副热恋中的小女人模样。   乔雅楠的房子在二楼,很快就到了,开了门,乔雅楠脱了外套,忙着给秦施儿泡茶。   “好喝吗?”   “好喝。”   两人又聊了一会。主要是乔雅楠在说,话里话外不经意地提起林源,全是林源对她多么好。秦施儿看着浮动的茶叶,想着当初刚结婚时,她也曾被武强宠得厉害,又发自内心地替乔雅楠开心,说:“小乔,我真替你高兴。”眼睛里却像是蒙上了一层茶水的雾气。   乔雅楠看到了,连忙说:“哎呀,我只顾着讲自己的事,施儿你也说说你,有什么不开心的讲出来,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秦施儿抿紧嘴唇,像是做什么痛苦的决定,半晌,说:“小乔,你给我讲讲她,好吗?   ”   “她?哪个她?”乔雅楠一向大大咧咧的,根本不知道秦施儿说的是武强的前女友,夏芜月。   “那天圝葬礼,我见到武强以前的女朋友了。武强的小舅妈告诉我很多事情。她说,因为难怪武强娶我,长得跟夏芜月真像。”   “这什么亲戚,怎么这样说话,你当时怎么不给我说呢,你要给我说了,我去找她理论。”乔雅楠一听就来气,又说,“再说了,哪有很像?”   “小乔,我见到她了,我也觉得挺像的,就像看理想的自己,优雅自信,浑身都发着光一样。我,”   “她一向是这样,抢眼得让别的女人自卑的那一类型。当年我作为她的好友,也有过不好的感觉,可是施儿,世界是多元化的,人也一样,她有她的舞台,你有你的,不必和她比。”   “可是,她是武强的前女友。而且,”秦施儿央求,“小乔,你给我讲讲她和武强,好吗?”   “施儿,你要向我保证,你不生我的气。”   “我保证。小乔,我知道你对我好。你和武强是不一样的。就算是因为我和她像你才和我做朋友,我也不会生气的。”   话是这么说,眼睛却已经要流泪了。   “你不会生气,却会难过。施儿,我刚见你的时候,确实有些吃惊。但我真的不是因为你和她长得有些像才和你成为好朋友的,咱们也不是一开始成为好朋友。而且,施儿,只要相处的时间长一点,就知道你们根本不像好吗,□□气质完全不同。你是相处起来特别舒服的类型。”   “夏芜月呢,她为人热情,又会照顾人。可是,有时候她特别强势,和她在一起时,总要迁就她。”   “其实都快10年了,也就只有几件事情是记得很清楚的。”   “一开学夏芜月就引起了轰动的。在一群只会学习的土妞中间,她特别出挑,一入学就被封为班花。”   “至于班草呢,一直没有定下来。因为武强和钟铭两人外表不相上下,是不同类型的帅哥。当时我们宿舍有7个女生,除了夏芜月,我们6个整天在那里争论他俩哪个更帅,一开始,大家不知道夏芜月和武强是男女朋友。我们讨论时,夏芜月自己也没挑明,我们就以为她们只是老乡。”   “有的花痴钟铭,钟铭是文雅贵公子那一挂的,有的花痴武强,因为武强特有男人味,是那种帅得你都不知道他到底长啥样的男人,有些女生敢和钟铭对视,但是却不敢看武强一眼,因为他一看你,你就紧张,紧张地不敢看他,只能感受到他的男人味爆棚,简直是行走的荷尔蒙。”   说起武强的时候,乔雅楠的眼睛闪着亮光,好像回到了那个青葱懵懂的大学时代。   “一开始我是武强这一派的,”她看了秦施儿一眼,解释,“施儿你别误会,我不喜欢他,就是一种,类似追星的心情。”   “后来,大家知道钟铭是富二代,说钟铭条件好的就比较多。更何况,大家也知道武强和夏芜月是一对,就不好明着花痴武强,转而开始打钟铭的主意。”   乔雅楠牛饮了口茶水,感叹:“可没想到,大二下学期,传出来钟铭喜欢夏芜月。”   “两个帅哥都被夏芜月俘虏了,不少同学羡慕嫉妒恨,可是没人敢名目张胆地表现出来。夏芜月是我们的班长,人缘特别好,和辅导员、院里的老师都能打成一片。”   “而且夏芜月只能选一个,总还会剩下一个的,大家都不愿意给帅哥留下恶劣的印象。”   “到了大三下学期夏芜月生日,那天我们一个班一起给夏芜月过的生日,钟铭送了一个精美的礼盒。回到宿舍,我们都催促着赶快拆。”   “盒子包得很精致,拆开后还有个更精美的小盒,打开一看,是特别漂亮的镶钻手表,有个特别爱名牌的室友当场倒抽一口冷气说‘啊!是卡地亚。’   “有人问‘卡地亚是啥?’”   “那个室友就说‘卡地亚你竟然不知道啊!特贵的奢侈品牌,这手表将近10万了吧。’”   “听了那话,我们宿舍安静地可怕。当时的10万可是很多钱,在B城差不多都能买套小房子了。可是钟铭只是用来送个礼物而已。那是我第一次被财富震撼。之前我们虽知道钟铭是富二代,富二代却仅仅是个名词,是那一刻才近距离地感受到:天渊之别。   我们6个人看着拿着卡地亚的夏芜月,灯光照在钻石上,流光溢彩,细碎的七彩的光反射圝到夏芜月脸庞。我们虽然站在同一个房间里,但是,夏芜月却像是在云端上,和我们不在一个空间一般。我记得其他几个人的眼神,夹杂着酸溜溜、羡慕、嫉恨、遗憾,总之,看夏芜月的眼神全都变了。   大家静悄悄地去洗漱,一直到熄灯之后,都没有人说话。”   秦施儿听得入神,只听乔雅楠说:“其实现在想想,当时谁能不酸呢。只不过碍于面子,大家都压制住了,而且不好意思表现出来。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奢侈品,那冲击和震撼,空前绝后。我当时也挺羡慕夏芜月的——她什么都有了。大家差不多的年龄,头脑也差不了多少,论家世,夏芜月也不是特别好,她妈妈在公司上班。也就是长得好些,可是我们宿舍那个爱名牌的女孩很不屑一顾地说‘还不是打扮出来的。’,可那打扮的本领,我们实在学不来,夏芜月身上那种不经意显露的细节,看着非常自然精致,仿佛天生就该这样的。”   乔雅楠又喝了口茶,接着说:“可是最令我们震惊的是,第二天早上,夏芜月给我们说‘这礼物太贵重了,我肯定不能收,让钟铭去商场退了吧。’”   本来很沉默的宿舍瞬间又活跃起来,好像夏芜月又瞬间回到了我们这群普通老百姓之间。   大家七嘴八舌地,有的说‘退了多可惜啊。’;有的说‘确实太贵重了,收了肯定会被传虚荣的,你们又不是男女朋友。’”   “我还记得那个爱名牌的室友特意追问了夏芜月一句:‘芜月,你真的不接受钟铭吗?那我要开始追他了。’”   “那时候大三了,不像大一大二那样青涩,大家多多少少知道钱的好处。武强虽然学习好,可钟铭学习也不错,又有钱,这样一对比,有些人挺替夏芜月可惜的。说她该和武强分手。   ”   “手表还给钟铭之后,大家就都说,夏芜月真是个痴情的。钟铭被拒绝之后,没事人一样,他俩还总是一起组织活动之类的。流言说多了,我问夏芜月:‘你不担心武强误会吗?’”   “夏芜月轻轻一笑,给我说‘钟铭只是出手大方,他说这就是送普通朋友的礼物。再说了,我们都是班干部,这么多班级事务,躲不开啊。’”   “那时候我和武强关系不错,因为我是夏芜月最亲密的女性朋友,武强有时候找不到夏芜月就托我转送东西。”   “而且武强是我们班里专业成绩最好的,我也向他请教过一些学习上的问题。武强看着挺暴躁的,可是人却挺有耐心,讲解得很细致。”   “大四下学期,大家找工作的找工作,实习的实习,考研联系学校的联系学校,夏芜月和钟铭一起去了钟铭家的单位实习。是中鼎集团的子公司,公司给安排了宿舍,夏芜月说实习非常忙,所以就很少回学校了。   武强有时联系不上夏芜月,就和我诉苦,他一个一米八多的大男人,一脸痴情和憔悴,我就看不下去了,找夏芜月长谈了一次。”   说到这里,乔雅楠苦笑,那是她和夏芜月最后一次平心静气交谈,她怎么也想不到,之后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我给夏芜月说我觉得她有些过分,和钟铭走得太近了,有人说她脚踏两只船。如果不喜欢武强了,大家也都理解,但是这样吊着武强,实在是太不合适了。”   “我到现在还记得夏芜月的话,她说:‘我和钟铭什么也没有,大家就是同学,最近忙得厉害,可能武强误会了,我会和他解释清楚的,我们这么多年感情了,我这么忙,也是为了我和他今后的生活。’”   “他们的感情回温了不到两个星期,就开始了毕业旅游。然后就……”   乔雅楠给秦施儿讲了当年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自己在武强床上的事情。   那天回去的车上也没有碰到夏芜月,等到她失魂落魄的回到宿舍,向夏芜月想解释请求原谅时,夏芜月眼睛哭得红红的,周围围满了安慰她的同学,看到她来,责备的目光看着她,之后又无视。   她尝试着为自己辩护:“我不是有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啧啧,不是有意的,班里最火爆直率的忍不住了,有意的是不是都要杀人了。”有人说她。   那之后,她回宿舍,是没人理她的,仿佛深处冰窖。   她匆匆面试了个工作就搬了出去。   如今她给秦施儿讲这些时,冷静得难以相信,好像是别人的故事,又像是个笑话。   秦施儿听乔雅楠说起这些,帮着乔雅楠分析原因,问:“有没有可能是你走错房间了呢?”   “不会。我喝了点酒,觉得困极了,就先去睡了,睡着了之后才会出现思维混乱的情况,但是之前的不会,我记得清楚自己进了房间,还锁了门。”   “我和夏芜月一个房间。后来听说是她发现我一直没回去,手机什么的也没带,很担心,叫了班里很多同学找,然后,就在武强的床上发现了我。”   “施儿,我之前不敢给你说是怕影响咱们的感情,现在我可以给你说了,上次早上不是给你打电话吗?那天我和林源那啥了,我那个还在。所以我和武强什么都没有发生。   ”   “那事发生之后,所有的女生都排挤我了。我回宿舍想给夏芜月解释,夏芜月哭得眼睛都肿了,万年俱灰的表情:“乔雅楠,我真看不出你是这种人!上次你找我长谈,我以为你是关心我,你说不喜欢武强就分手,原来是你等着上呢!”   乔雅楠说着,想起当时自己很快否认道:“我没有!”   夏芜月咄咄逼人:“你敢说你对武强没想法?”   秦施儿八卦的天性犯了,也探询似的望着乔雅楠:“那你是不是对武强有想法啊?”   如果说是没有一点想法,那简直是对她青春的亵渎。可这些年她早已习惯否认,这是个秘密,只有她自己知道。   况且,她也不愿意给她和秦施儿的友情之间添堵,便说:“我那时候以学习为重,根本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我当时快急哭了,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说‘夏芜月,你相信我,是钟铭设计的!’”   说到此处,乔雅楠情不自禁回想起当时的场景。   夏芜月还没有开口,一个室友就很鄙夷地呸了她一声:“你还好意思把脏水泼钟铭身上。你知道你光着身子被发现的时候,被多少人看光了吗?是钟铭提醒我,让我给你遮一遮,叫醒你穿好衣服的!不然你就一直在那里光着被人看了。钟铭真是好心没好报,应该让你别人看光的,不过,也许你正想让男人看光呢,胸那么大,唯恐咱班男生不知道来着。”   这点她是感谢钟铭的。   夏芜月抬起头看着她,眼皮红肿,眼神充满愤怒,她说:“乔雅楠。我当你是最好的朋友。算我眼瞎,识人不清!敢作敢当,你敢发誓吗?”   乔雅楠当时哑口无言。坏就坏在这里。她从小就是,只要睡着了,根本不记得发生的事情。那天她又喝了点酒,就更不敢保证自己做了什么。   夏芜月说:“钟铭这么光明磊落的男人,家教那么好,大家有目共睹,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为了我,去玷污自己的名声。”   说着她打了电话,哭着问:“钟铭,是你做的吗?”   不知钟铭说了什么,夏芜月说:“我相信你。”挂了电话就出去了。   乔雅楠给秦施儿讲完,虽然寥寥几句,可是这种被人孤立,被流言蜚语包围的感觉,秦施儿也很清楚,知道有多煎熬。   秦施儿抱了她一下:“你怎么什么都不和我说,自己一个人受煎熬。”   “还好啦,早就过去了。”   “小乔,武强是不是很爱夏芜月,对她特别好?”   乔雅楠一时无言,眼神避开秦施儿,想要撒个善意的谎骗她。   秦施儿道:“小乔,我要听真话,好吗?”声音里满是央求。   乔雅楠无奈,叹了口气道:“特别好,好得没有一个女生不羡慕夏芜月的。”    ☆、离婚吧   秦施儿一听眼圈立刻红了,整个人像是蔫了的茄子。   乔雅楠连忙安慰:“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武强现在对你好爱你就行了啊。”   秦施儿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开口告诉乔雅楠她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一想到要告诉别人被武强折磨了将近2年,傻傻地相信他爱自己,就觉得难以接受。   等到和武强离婚了,她再将一切告诉乔雅楠吧。   接下来干巴巴地说了几句话,就郁郁寡欢地告辞了。   当天夜里,武强正要睡着,半梦半醒之间,听得有声音说:“夏芜月是你前女友。”   他嗯了一声。   那声音又问:“你也打过她吗?”   武强想到自己的青葱岁月,想到失去夏芜月时的痛悔,本能地答:“疼都来不及,怎么舍得打。”   说完只觉心里咯噔一下,惴惴地睁开眼睛,正好对上秦施儿来不及收回的目光,他头一回在秦施儿身上见到,沉痛得仿佛不见底的古井,遮盖了所有的天真。   “我,”他想解释什么,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半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得伸出手去抱秦施儿。她身子软软的,温顺地让他抱着。武强只觉百爪挠心,惶惶地,秦施儿第一次听到武强这样温柔的声音,她都不相信那是武强发出的:“施儿,那都是过去的事情,我只爱你一个。”   秦施儿嗯了一声,说:“我困了。”如果不给个答案,武强纠缠到天亮也不会罢休。   武强看她倦倦的,便搂着她道:“睡吧。”   这以后,几乎每时每刻,武强都在想,如果这天夜里,他痛苦流涕地道歉、保证、忏悔,不让她一个人流泪到天亮,是不是还有挽回的余地?   说到底,他们在一起这几年,他不曾真正了解她。不知道她一旦决绝,就再不回头。   第二天早上,武强醒来时,怀里空空的,秦施儿已经起床了。她一定早起给他做早饭的,武强幸福得要命,咕噜爬起来,飞快洗漱好,到厨房里抱住秦施儿,亲昵地贴着秦施儿的耳朵:“不是不让你早起的吗?你胳膊刚好,再去睡会,我做好了叫你。”   秦施儿感受到武强的气息,只觉得假惺惺地让她心里发毛,佯作平静道:“这就做好了。”话音刚落,便着手摆置餐点。   是很平常的早餐。武强坐下来连吃了几口,看到秦施儿没有吃东西,只小口小口地抿着咖啡,眼睛也有些肿。   武强只觉心里一揪,想起昨夜里的对话,关切问:“你昨晚哭了?”   秦施儿没有应声,武强便坐到她身旁,去亲她的眼睑,问她要不要紧。   秦施儿说:“没事。”看着武强狐疑不肯相信的眼神,她又努力扯出个笑来,说:“你吃饭吧。”   等武强快吃完时,秦施儿便欲言又止。待武强终于吃完,她整个人都紧张极了,武强看出来了,便走到她身边,亲昵地拥着她,问:“宝贝,你想说啥?”   秦施儿被这个“宝贝”给噎了一下,终于横下了心,说:“我想离婚。”   武强僵住了。那一瞬间,他像是陡然被冰冻起来,可是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又那么刺耳,简直像是他脑袋里有个钟,发条吱呀吱呀地响。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皱着眉头问:“你再说一遍?”   秦施儿害怕地闭上眼睛,声音细细的很微弱,却坚定得很:“我们离婚吧。我什么都不要。”   武强好像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表情不可思议。   他知道秦施儿是多么看重婚姻。他求婚时,开玩笑说觉得两人肯定过得幸福,若是实在不行,大不了离婚就是。秦施儿睁圆了眼睛,声音软软糯糯的,倒是反过来问他:“我结了婚就不离的,你要想好。”   他听了秦施儿这话,觉得得到了天长地久的承诺,心口一热,那一刻,忘了夏芜月,心甘情愿地和秦施儿白头偕老。当真是人生若只如初见,一开始,不管他内心怎样虚情假意,表面功夫做得可是十足,秦施儿天真而又温顺,并不知道他内心想法,一味地陶醉在所谓的爱河里。   真是一段蜜里调油的好日子。   第一次折磨秦施儿之后,他有些惴惴不安。他担心秦施儿会离开。可是秦施儿并没有。他因此肆无忌惮起来。也更加看不起她。   可,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现在,他是真的动了情。   经过上次的住院,经过母亲的葬礼,他现在说我爱你,不再是轻描淡写,最起码有一大半的真心实意。   之前那样对待她,她没有离开。他自觉对她比以前好了,悔改了,她却要离婚!   武强越想越火:“你告诉我离婚?!告诉你,你没资格提!只有老圝子不要你的份,没有你不要老圝子的份!当初要不是不顾自己的死活把你救上来……你……你他么还有没有良心!”   秦施儿先是沉默,她想说:“这两年我饱受你的折磨,还不是因为你当初救了我,”可是又觉得依武强的性子,说这话没什么意思,不过是引得武强更加争吵不休。   半响,凉凉地说:“是不是我死了才能报你的救命之恩?”表情一片决然。武强听得心都凉了,不敢置信,伤心,愤怒,脸色变换不已。   充满喜悦地开始爱她,她却想用死亡来离开他。   他难受地胃疼伤心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不会离婚的。我……我爱你。”   秦施儿嘴角轻轻挑起一个被恶心到了的无奈的笑。   没逃过武强的眼睛。他不由得生气,从上次跌落楼梯以来,他发誓不动手。之前秦施儿多次故意惹他,他觉得像猫儿嬉戏,豪不动怒。可现在,他看着秦施儿决然的脸,不由得怒火冲天,手抬了起来。   秦施儿无所谓地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手上。然后定定地看着他,好像在说:“终于忍不住了。”又好像巴不得他再动手,这样她就有理由甩掉他。   武强却很快放下手,沉默地呼气,半响,决定无视秦施儿,转身去收拾碗筷。   秦施儿跟在他身后,以为他同意了,犹犹疑疑地问:“什么时候去民政局?”   武强还是不说话,老半天,被秦施儿跟得烦了,甩了2个字:“没门。”然后就抿着嘴,刀枪不入的样子。   秦施儿沉默着愣在原地,很是想不通。   “为什么?”她问。   “不为什么。”武强说,“当初是你亲口告诉我,结了婚就不离的。这句话我也送给你。”   “不一样的,”秦施儿急得红了脸,“我当初以为……”她再也说不出“你爱我”这种话,只好说,“以为你对我有感情。”   武强扳过秦施儿的双肩,注视着秦施儿的双眼,目光真挚而深情:“施儿,也许一开始我对你的感情不够深,可现在,咱们夫妻快4年了,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我不能没有你。我真的爱你。”   秦施儿低下头,躲开武强的目光,如果能堵上耳朵就更好了,她连武强的声音都不想听,假的,一切都是假的,事到如今,这个人,还拿她当傻圝子一样来欺哄……   为什么他这样对她?为什么不爱她却依然不离婚?   想了半天,也只能想到一个解释,是她好欺负,像她这样乖乖挨打的人毕竟不好找。像她这么傻的也不好找。   父母没有动过她一根手指头,她那么爱方远,卑微到尘土里,方远也没有打过她。偏偏在武强这里,她挨了一次又一次,却不离开。为什么?方远问过她好几次这个问题。不过是因为,她太想有个人爱他了。在她的心里,武强那么爱她,就连折磨她,都打着爱的名义。她惊觉,她因为渴求爱,已经愿意接受以爱为名义的伤害。   更为可笑的是,她如今被骗的愤怒远远于伤心,以至于心如死灰。原来从头到尾,武强压根没有爱过她。不只是不爱,只怕是厌恶的。听他那句说芜月的,“疼都来不及,怎么会打。”愈发觉得自己蠢得可笑。   更为可笑的是,前些天,武强守在昏迷的婆婆身边时,方远求她跟他走的时候,她信誓旦旦地告诉方远:武强爱她,他给过她一段幸福的日子,她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   当时方远的表情既惊异又伤心。伤心她懂一点,可惊异她没想明白,现下才反应过来,方远一定是惊异原来她是个如此愚不可及的女人。   “我上班去了。”武强收拾齐整了,若无其事地放公文包放到秦施儿跟前,装模作样地打着领带,鼓弄了半晌,拽下领带递给秦施儿:“我不会打。”   秦施儿迟疑了一下,还是像往常一样帮他系好了。   “从结婚就是你帮我打的,咱们以前很幸福。”他托着秦施儿的手不让她拿开,“后来,我听了别人的挑拨。我们,我们都有错。可是,不管怎样,我从没想过离婚。求婚的时候你说,结了婚就是一辈子。这是我给你的承诺。我也当成了你给我的承诺。”说到煽情处,眼里泪花闪动,也不知几分真假。   秦施儿听了却如万剑锥心。她何尝不是这样想的。生受这么多,她也坚持下去了。可是,一朝梦醒,她以为的爱情不过是说给别人听的。   “只要你愿意,你会找到很多人给你打领带的。”秦施儿说,“我打得并不好。”   “我不需要别人。我爱的是你。我想共度一生的人也是你。”   “走吧,我送你上班。”   秦施儿无奈上车。到了公司看到武强的车开走之后,连忙下楼回家。   因此武强正在开会的时候,接到丁姨的电话:“先生,我觉得还是要给您说一声,小秦正在收拾行李。”   武强咯噔一声。   “丁姨,一定拦住她,我这就回去。”   武强赶到家的时候,秦施儿行李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正在打包。   秦施儿打包一件,武强圝拆开一件。   拉扯了好久,午饭也没吃。   秦施儿无法,趁着武强上厕所的时候,把证件和重要物品放到行李包里,准备带着一个包先去宾馆住。   武强抢过她的包,秦施儿细细的手指死死拽着包带,她的力气哪里比得过武强,手指尖都被勒得发紫就是不放手,武强看得心疼又气愤,嘲讽道:“这么着急,你野男人等不及了?”   两个人僵持着,最后秦施儿实在没力气,败下阵来。   然而当晚她百度了离婚程序。像她和武强这种其中一方不愿意离婚的,第一次起诉不会判离。   要等分居半年之后第二次起诉,不出意外都会叛离。    ☆、分手福利   秦施儿百度之后打了个律师的电话询价,发现B城的离婚律师收费很高,代圝理一个案子起步价就是1万。   多问几句话,对方便答她:“这个问题,是要收咨询费的。”   她问:“能保证一次叛离吗?”   律师回她:“这谁都保证不了,我是律师,不是法官。”   打了几个在网上找到的律师电话,都是差不多的说辞。   秦施儿便想,既然不能保证一次叛离的话,何必花这个冤枉钱呢。   从结婚到现在,不管是武强对她好的时候还是不好的时候,他们的财务一直是分开的。她从没有见过武强的钱。武强给她买了很多奢侈品,但从来没把挣的钱给她。她知道武强有自己的公司,但公司的经营情况一概不知,武强不乐意说,她也不便多问。   武强是个讲究生活品味的,吃的要新鲜的,用的要贵的,她的工资不低,可是应付这样的生活只是将将够。也动过向武强要生活费的念头,可是话到嘴边却不好意思开口。她几乎没有主动向别人索要过东西,母亲总是把力所能及的推到她眼前,后来母亲昏迷,父亲虽然对她少于照顾,金钱上却从未短缺过。   而和方远谈恋爱时,她唯一一次鼓起勇气要了一件裙子,不止是被拒绝,还成了分手的□□。   那之后,她更难开口。   一直存不下来钱,她是焦虑的,可想想武强给她买了那么多奢侈品,一件顶她好几个月的工资了,便又觉得自己的工资全都用于生活也是应该。到后来武强开始折磨她,她尽力地少花费一些,也仍然没有开口。   所以她的存款也不多,时至今日,连B城的卫生间都买不起。   她曾经看上过一套小房子,想着武强赶她滚的时候她可以去自己的房子呆一下。可是缺些首付,她问武强借,武强嗤之以鼻:“家里这么多房子还住不下你是吧。”   “我很喜欢这个房子。”她说。   “又破又小,有什么好喜欢的。”武强回。   “是1楼,还有个小院子,我想买。你借我点钱好吗,我以后还你。”   武强狐疑地端详她片刻,不耐烦起身:“最近公司不景气,没有余钱。”   就那样不了了之,再也买不起。   所以等离婚以后,她只有一套父母留下的老家的房子,在B城连安身之地都没有。   今后每个月的工资扣掉房租的话,日子肯定是紧巴巴的。   听到律师说1万块起步,她想了一下,觉得还是自己写离婚诉状吧。   根据婚姻法,如果她有武强对她长期实施家庭暴力的证据,那基本上是可以一次叛离的,可惜一直没有报警,一来她觉得丢人,二来觉得欠武强的情,也不曾有什么证人,知道的人就方远一个,方远不可能做为她的证人。   搜了一些案例说住院报告、病例都行,秦施儿去和平医院找了许志远要病例,许志远并没有记录上次摔伤是家暴所致,写的是意外。   最后只好在诉状上写感情破裂。   武强收到法院传票后,表面冷静,内心却如临大敌。   只要稍微想象开庭的场景,想象法官冷冷地宣布秦施儿和他解除婚姻关系,从此再无瓜葛,他的内心便如割肉一般。他真的舍不得放开她。   他公司的法务魏宏飞是业界知名的律师。当初魏宏飞落魄时,武强给了他机会和施展空间,后来他发达了,仍一直兼任武强公司的法务。   武强拜托魏宏飞,想方设法帮他挽留住秦施儿。魏宏飞给他保证道:“放心,包在我手里。”   开庭是将近一个月以后。这一个月里,秦施儿每日早出晚归的,尽量避免和武强见面。一开始,武强十分殷勤地想要讨好她,让她该变心意,坚持了一周发现秦施儿不为所动,明白了秦施儿是下定了决心,如果自己不严阵以待,也许无转圜之地,便和魏宏飞一起忙着准备开庭时用的资料,忙着参与法庭模拟。   开庭那天,魏宏飞西装革履,专业劲儿十足地步入法庭。自然老道地向法官和旁听席问好,然后放下公文包,掏出一沓厚厚的资料。   而武强,在魏宏飞的吩咐下,特意胡子拉碴,一脸憔悴,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看上去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再看秦施儿那边。没带律师来,孤零零的,整个人是十分紧绷的状态,虽是一个人,却拉出了迎接一场恶战的架势。   法官先是问了些例行问题。   问到共同财产时,秦施儿说:“我不清楚他的财产。我们的财务是分开的,我不主张分割婚后财产,只求尽快离婚。”   法官看着秦施儿呈递的诉状,问秦施儿:“感情破裂的原因是什么?”   秦施儿看了武强一眼。拿出手机:“我请求播放一段录音作为证据。”   法官表示同意,秦施儿按了播放键。   “夏芜月是你前女友。”武强一听脸色就变了,他压根没想到秦施儿竟然录音。   “是。”   “你也打过她吗?”   “疼都来不及,怎么舍得打。”   “播完了。这是一个月前的录音。”秦施儿说,“一个多月前,我婆婆去世,在婆婆的葬礼上,我才知道我丈夫为什么娶我。”   “我们结婚的时候有些仓促,没办婚礼,我也没见过他的亲戚。这次葬礼,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亲戚。他的舅妈告诉我,我和他前女友长得很像。”   “这是他前女友照片。” 秦施儿走上前,把照片递给法官。   法官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秦施儿,觉得眉眼是有些像,便微微颔首,示意秦施儿继续。   “这录音是一个月前的。你们也都能听出来,他对前女友感情多么深。而我,不过是替代品。从结婚以来,我就被蒙在鼓里,现在才知道自己受了骗。”   秦施儿手持录音确实出于魏宏飞的预料,可他只是稍一愣,便很快成竹地微笑道:   “谁没有些过去呢?我相信在座各位都有体会。如果因为和前女友长得像就离婚的话,也太视婚姻如儿戏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特定的审美观,我们总会对某一特定类型的人产生好感,与其说是因为和前女友长得像才结婚,不如说我方当事人一直是这个类型的审美。”   法官点头,问武强:“被告是否因为原告和你前女友夏芜月长得像才结婚?”   武强连忙否认,声音满是被误解的激愤:“长得像的人多了,我娶得过来吗?我和她结婚是因为爱她。”   秦施儿反驳:“他撒谎。你们听听录音,他说,‘疼都来不及,怎么舍得打’。谁都能听出他这是真情流露。他对我有没有感情,我之前被蒙蔽了眼睛,可现在却看得一清二楚。”   魏宏飞嗤之以鼻:“仅仅因为几句话,就否定结婚这么久的感情,是不是太武断了?”   法官说:“确实有些武断,这不宜作为感情破裂的证据。”   秦施儿急了,也顾不得丢人,出声道:“他经常打我。将近两年了。这个录音,不过是最后一棵稻草。”说出这件她羞于启齿的事情,秦施儿脸色发白,整个人都在轻微的发颤,“他前女友是他爱的人,而我,不过是可以供他打骂的人。他不止不爱我,还经常打我、折磨我。”   秦施儿说出了家暴,武强最担心的终于来了。   不过,魏宏飞早就叮嘱他,一定要矢口否认。无论如何,都不要承认自己对她使用过暴力。   法官立刻变了态度,看武强的目光也充满审视,问道:“被告你是否对原告实施过家庭暴力?”   武强不敢去看秦施儿,却对着法官坚定回答:“从来没有过。”   秦施儿惊呆了。她脸色苍白得可怕,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悲愤地看着武强,声音抖得发飘:“你……你……你,你自己做过什么你不敢承认吗?”   “你打了我23次,每一次,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最后一次,你打得特别厉害,我吓得逃跑,你在后边追,我摔下了楼梯,”她眼泪都要出来了,问武强,“你不承认么?”   她的目光紧紧盯着武强,好像要在武强身上盯个窟窿,看看他的内心,到底是怎样才能这样颠倒黑白的。   武强在这样的目光之下,几乎承受不住。他从来没在秦施儿面前如此理亏过,他感到十分羞耻。秦施儿说的每个字,像一个个钉子钉在他身上,让他动弹不得。   他看了一眼魏宏飞,魏宏飞淡定地微笑,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武强想起他在魏宏飞那边模拟过很多遍的谎话,一下子脱口而出:“施儿,我爱你。咱们每一次的争执,我现在想起来也历历在目。我绝对没对你动手过,拉扯是有,有时候你想走,我拽住你,可能多用了些力。但你不应该这样误会我。”   魏宏飞接着说:“我经手过不少这样的案例,有些女方为了离婚撒谎男方家暴,说说谁都会,可法庭是需要证据的。”   法官问秦施儿:“原告是否有相关证据?比如报警记录、证人、住院报告之类?”   秦施儿答:“我没有报警。可是,”秦施儿无比后悔自己当初爱面子,急切地想着办法,一时灵光乍现,难得有了急智,说:“刚才的录音就是证据。因为他经常打我,出于对比的心态,我才会问他有没有打过夏芜月。”   法官觉得秦施儿的思路颇为清奇,思忖片刻,有些遗憾说:“原告所说有一定的道理,可无法成为证据。”   秦施儿看着魏宏飞脸上碍眼的微笑,什么面子也不顾了,甚至有将锁骨处的烫痕展露给法官看的冲动,她的手已经抬了起来,只要向下拽一下衣领法官就能看到,可又气又感到丢人,终究做不出来,最后伸出右手的无名指:“这是他用烟头烫的。因为我有两次我忘了带婚戒出门,他说,给我烫一个。”   这件事情武强没有给魏宏飞讲。那时候他才惊觉他对秦施儿的占有欲有那么强,就连讲给别人听都不愿意。所以他把觉得过于私圝密的细节,全都隐匿了。   魏宏飞目瞪口呆。他只听武强说他打了秦施儿几次,却不知竟然还用烟头烫了痕迹。然而他的专业素养,却他立即从维护武强的角度道:“一个伤疤就要说是我当事人对你家暴?”   法官问武强,只见武强的表情痛苦至极。沉默片刻,他才开口,声音听起来苦涩极了:“施儿,事到如今,我也不再替你隐瞒了。”   他转向法官:“在和我结婚之前,她谈过一个男朋友。为了他,她什么事情都做过。这个戒指痕迹,是她为了显示对那个男人的真心自己烫的。”   说完怜惜地看了已经愤怒到木然的秦施儿一眼,因为接下来他的话他要断了秦施儿离婚的路,让她不好意思上庭。   他垂下头,表情更加痛苦,还多了些尴尬,像是酝酿极难开口的事情,在法官催促的目光里,武强说:“事实上,她这么急着和我离婚,什么都不要,是因为她背着我和她前男友出轨了,已经有一年多。她和我离婚,是因为她前男友等不及了!”   话一落地,如同炸圝弹,满屋的人只觉耳晕目眩,之后是静默。   所有人都在看秦施儿。包括魏宏飞,他也很震惊。顾及武强的面子,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建议把这样的丑事讲出来的,没想到武强自己当庭说了。   法官是问秦施儿:“婚内出轨可是真事?”   秦施儿没有立刻回答。她也想武强一样矢口否认,可是,她又不想成为武强那样恶心的人!   武强看她犹豫,逼问说:“一定要我说出他的名字你才肯承认吗?”   她和方远已经彻底断了,方远如今在母校任教,名声是很重要的,如果被人知道这事,对他很不利。她也不愿方远再牵涉进来,只好梗着脖子承认:“是真的。”   法官微微摇了摇头。真是人不可貌相,这样看着清纯又天真的女人,竟然理直气壮地给老公戴绿帽子。看向武强的目光也同情了起来,心中暗自感慨:“哎,好汉无好妻。”既然武强放不开,他都想帮助他,放他一条生路了。   “既然如此,说明原告对被告感情确实破裂,被告你可同意离婚?”   武强一个一米八多的汉子,此时沮丧得好像缩了水,萎靡地垂着头,声音却很坚定不移:“我不同意!我相信我妻子只是一时糊涂,我希望我们能够和好。”   法官非常无奈,只好问秦施儿:“原告是否愿意给被告和好的机会?”   “我不愿意。我多一眼都不想看到他这种说谎不脸红的人。”秦施儿已经出离愤怒了。她真的没想到武强是这样的人,否认自己的暴力,却揭穿她的隐私。   可在场的人已经先入为主了,他们更愿意相信秦施儿作为出轨的一方会为了离婚而编造谎言,而不是武强。因此都被秦施儿这话一出,他们都觉得秦施儿这个女人无情而且无耻。   法官同情地看着武强,再次问道:“被告你确定不离婚吗?”   武强说:“我坚决不离婚。如果离婚的话,我……我……”武强说不下去,几乎红了眼。   魏宏飞走上前去,递给法官武强母亲的死亡证明,说:“我当事人母亲一个月前过世,过世前嘱咐他,一定要家庭美满。出于母亲的遗愿,他也不能离婚,而且刚刚经历了丧母之痛,他告诉我,他已经无法承受家破之伤。更何况我当事人深爱原告,也只剩下她一个亲人。所以我请求法官,尊重我方当事人的意愿,不要判定离婚。”   法官虽然想拉武强一把,让他赶紧离开这个无情的女人,可也只能无奈宣判:“被告并无过错,不予离婚。”   对于这个判圝决,秦施儿虽然沮丧,却也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但是整个人仍然如同霜打的茄子,蔫蔫的,觉得每个人都在用鄙夷的目光看着她,在唾弃她这个出轨的女人,因此磨磨蹭蹭地整理手袋,想等大部分人离席了再走。   武强走到她身边来,去拉秦施儿的手:“施儿,先回家吧。”   感到又有些好奇的目光汇聚过来,秦施儿两颊红得滴血,连头也不好意思抬,想要从武强手里挣开,说:“我不回家。”   既然第一次判定不离,她就准备分居半年之后再次起诉。   武强压制住自己的怒气和焦躁,好声好气劝她:“你没带什么东西,不回家能去哪里?”   “不关你事。”秦施儿说。   “你一定要在这里被别人看笑话是吧?先回家,什么都可以商量,咱们结婚这些年了,你要离家出走,也不差一两天。”   看得人越来越多,秦施儿真后悔自己没找律师,如果有律师的话,最起码有个帮手,不至于这么丢人,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武强又低下头,贴着她的耳朵小声说:“你要是不想我说出他的名字,不想我发火,就赶紧和我一起回家。”   两人到家后,武强让秦施儿先进去,自己在门口问魏宏飞下一步怎么办?魏宏飞说:“如果嫂子执意要离,半年之后起诉,法院是一定叛离的,法院就算偏向你,也不可能无视嫂子的意愿。最好不要和嫂子分居,趁着这半年好好挽回。”   等武强和魏宏飞商量完进家,刚走几步就看到秦施儿拉着行李箱出来,武强急了,夺过行李箱:“施儿,你不要这样。我真的快急死了。就算真的要离婚,咱们也把话说清楚,之前咱们已经和好了,就因为我半梦半醒的一句话,你就突然忘了咱们之前的感情吗?”   秦施儿本不想理他,沉默半晌,说:“武强,你自己的感情你自己明白,你摸着心口说,你到底爱过我没有,当初是我傻,我活该,我傻了这些年,我不怪你,你换个人再骗,行吗?”   “我是真的爱你。不是因为你像她。”   秦施儿松开行李,一副要说清楚的架势:“你一直说你爱我,好吧,那你还爱她吗?你说你不爱夏芜月,你看着我的眼睛说。”   武强像被糊住了嘴巴。他说不出口。夏芜月虽然成为过去,可是他的心底永远有那一段初恋。   很多时候,他想起当初他在《少男少女》看到那首《远方的情诗》,诗里所写的青石板和梧桐,就在他家山后,他童年时常玩耍的地方,他一看到那首诗,就产生了共鸣,写出了他写不出的意境和感受。而旁边的那张黑白照片上夏芜月略带忧郁的微笑,更是一下子抓圝住了他的心,之后两人一起度过的种种,都给他的青春打上美好的印记,他怎么能否定那些呢?他怎么能说他不爱了呢?   秦施儿笑了,眼里几乎闪现了泪花。她觉得自己傻透了,为何要和武强说话,问他这个问题,再一次自取其辱呢?她真的是,不长记性,活该啊!   武强看她的样子,拉住她的胳膊解释道:“施儿,过去我无法否认,可是,我现在爱的是你。结婚这些年,我对你的感情,一天比一天深,我离不开你。”   秦施儿本来想说:“你连说不爱夏芜月都说不出口,还好意思说爱我,一个人怎么能同时爱两个人,不过是因为夏芜月是高高在上的明月,你得不到,所以抓着我这个好欺负的替身不肯放手。”可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   话到嘴边也只成疲惫的一句:“虽然过程有诸多不堪,还至少可以好聚好散。武强,你救过我,我会永远感激。你放我一条生路,我会更感激。”   “我要你的感激干啥?你别感激了,留在我身边,换我感激你,行吗?算我求你。”   “不行。”   “怎样才行?”武强问。   秦施儿摇了摇头。   “怎样都不行?”武强又问。   秦施儿嗯了一声。   武强轻笑出声。他武强上辈子是干了什么坏事,怎么一个个都离开他,他都这样求她了,姿态放得这么低,她仍然无动于衷。   “你既然这么决绝,我也不勉强了。你答应我个条件。”   秦施儿眼睛一亮:“什么条件。”   “我要分手福利。做一顿好吃的晚饭给我,再伺候我一夜。”   秦施儿脸蹭得红了,思索片刻,答应了。   吃过晚饭后,两人洗了澡,武强像是要吃个够本是的,比以往更甚的折腾秦施儿,到了大半夜,秦施儿累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才算完事。   “我找魏宏飞写个离婚协议,明天和你一起去民政局。”   秦施儿睁圆了眼睛,显然没料到武强突然答应。震惊之下,倒是少了些预期的放松和喜悦。   武强给她倒了杯牛奶,递给她:“不要瞎想,早点睡吧。”   秦施儿唯恐武强突然改变主意,连忙道谢,接过来喝了个精光。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文下的所有评论。这篇文是确实是一早存稿的,但是很多细节没有填充,我手速很慢,一个小时只能写几百个字。。。还要再改来改去的,所以每次发文很慢。 而且中途看了几篇别的小说,一对比,觉得自己写的简直不堪入目,完全丧失了兴趣。。。 后来觉得还是想写,就重新更新了,没想到,竟然有小天使们说喜欢说写得好,真的是非常激动非常开心,我会认真写完的,保证不坑。 有人喜欢看文,我就非常开心了,投雷的那个小天使,谢谢你,但是不必破费了哈。 还有,这次之所以拖这么久,因为我的包给被偷了,护照手机全都丢了,做什么都不方便,补办很麻烦,去别的城市补办住在亲戚那边也没有网络,请大家体谅。 ☆、她的故乡   上次乔装成送花小弟和秦施儿见面之后,方远心脏麻木了一周,耳边总是想起秦施儿决绝的话语。想起秦施儿被他、被武强伤害,他就心痛。   秦施儿说武强爱她,他给过她一段幸福的日子,她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   他当时忍不住问:“施儿,你给他重新开始的机会,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这不公平。”   秦施儿脸上闪过一抹苦涩的笑:“世间本来就没有公平。我和他重新开始,是因为我们是夫妻。”   她说到夫妻的时候,脸上闪过几乎可称为神圣的光芒。看得方远哑口无言,秦施儿曾经说过,做梦都想和他做夫妻。他当时听了,只觉得她不知羞耻,天真得乃至愚蠢,他毕竟从来没想过娶她。   是他骗了她的真心。他酿了错,如今就要来食这苦果。   那天之后,方远就心情寥落失魂落魄的。   他的母亲偏偏又开始催他去相亲,还拉了修敏而当说客。修敏而也无奈至极,她自己还单着呢。可是方远的母亲一向待她极好,她也只好硬着头皮过来。   “方远,下周我有个聚会,你过去吧,有很多老朋友。”修敏而说。   方远摇了摇头:“忙着发文章,哪有时间。”况且,就算有时间,他也是用来回忆关于秦施儿的一切,这种名为聚会实为相亲的活动,他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方远母亲忍不住插嘴:“让你去相亲比登天还难,人家敏而不也一样去吗?多认识些人,总是好的,是吧,敏而。”   “是的,相亲只是多了个认识人的途径,方远你也该相亲了。”修敏而说。   “敏而,你也来逼我么?”方远按着太阳穴,连日的失眠、噩梦,已经使他头痛了。   “方远,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把你当亲圝哥哥一样。你的终身大事我能不关心吗?况且,”修敏而顿了一下,“当年,我对不起你。你不结婚,我心头总觉得内疚难安。”   “你不也一样,还来说我。”方远一笑。   方远的母亲可瞅了机会,连忙接话:“是呀,你们都单着,那正好,你俩干脆凑一起得了。知根知底的。”   修敏而尴尬极了,连忙说:“阿姨,我哪配得上方远,你就别开玩笑了。”   “妈,你胡说什么呢。”方远也跟着说,他如今对修敏而哪里还有男女之情啊。   方远的母亲几乎要哭了:“我胡说!辛辛苦苦拉扯你,顶个P用,自从和敏而分手,你就,没谈过,你老实跟妈说,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方远无奈,长舒一口气,只当没听见。   修敏而连忙找话题,问他:“对了,当年那个女孩,给我说她怀了你的孩子的,你们还有联系吗?”   方远的妈妈听见了,眼睛都亮了,当场尖叫起来:“怀了孩子?什么时候的事情?”   “五年前了,阿姨。”修敏而说。   方远的妈妈捂住嘴巴,显然十分震惊并且激动,埋怨方远道:“你这孩子,我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孩子有没有生下来?”   方远嘴唇抿得紧紧的,声音硬圝邦圝邦的:“没有。”   方远的母亲眼中流露出惋惜和遗憾:“你这孩子,怎么不声不响地就自己拿主意?当时你说的话,咱们就娶了人家啊。”   方远听了很心酸。   他一直不敢去触碰这段回忆。   现在被圝逼着想起来,心痛得一抽一抽的。比起秦施儿说的决绝的话语,他对秦施儿,简直是个人圝渣。   当年他和修敏而刚订过婚,他还没来得及高兴,修敏而放了一段录音给他听。吞吞吐吐的声音,一听就是秦施儿:“师姐,我,我怀圝孕了……是方远师兄的……我离不开他,我……我和这个孩子都需要他……你不是离开方远了吗?说明你不怎么爱他,你把他让给我好不好?”   他当时一股气就冲上来,没继续听下去,也忘了安慰修敏而,只想着找秦施儿算账去,气冲冲地摔了门就出去了。   留下若有所思的修敏而。她情不自禁想起头天晚上的事情。   录音里的这话说完之后,修敏而也挺震惊的,她看着秦施儿的肚子,问:“你怀圝孕了?”   “是的!”秦施儿大声肯定。   修敏而想到她检测出怀圝孕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么些月份,完全不显怀。当时她开心地告诉了男友肯特,肯特也很开心,紧抱着她许诺着情话。可是当天晚上她就流圝产了。整整痛了两天,差点失去生育能力。   肯特温柔地安慰她。   一周之后,无意间听肯特的谈话,才知道,他亲自在她最爱喝的鸡汤里,放了堕胎药。   她质问他:“不想要你说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一个人一样养得起他!”   肯特深邃的眼睛闪出冷冷的光,整个人变得很陌生,完全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他看也不看她,声音冷得能将空气凝结:“你还很高傲吗,不过是被我玩过的堕过胎的女人。”   ……   不堪回首。   而现在秦施儿站在这里求她。其实她记得秦施儿的,当年那个怯生生的小学圝妹,竟然鼓起勇气抢男人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怎么能再让秦施儿也流圝产呢。   况且,她确实不知道自己对方远是什么感情,她被肯特甩掉,方远对她这么好,两人以前也有过细水长流的温馨感情,她和方远待在一起的时候,觉得心里舒服多了,不再是独自一人要钻牛角尖的状态。除了方远,别的男人,她压根连话都不想说。   按照以往的性格,她是绝对不会含含糊糊地这么着和方远在一起的。也许真如肯特所说,他要看看把白莲花拉到泥淖里会变成什么样子。她变了,不再是以前刚强正直磊落的姑娘。   她时常做噩梦,哭着醒来的时候,方远会温言安慰她。她住在方远的房子里,睡着方远的床,方远睡着沙发,却总在她惊醒的时候,一秒内到她身边,等她睡着了再走。   方远从来不提过分的要求,她也鸵鸟一样不敢面对这个问题。   原来方远都是在秦施儿这里解决的需求。   有些伤心,更多的却是放松。   方远回来的时候,她看方远的表情,便觉得秦施儿在方远心里是有分量的,哪怕方远自己并未察觉。听到秦施儿的声音时,方远整个人都是被秦施儿左右的,眼里根本没有她,刚才出门去也忘了她。他介意秦施儿不顺从他,比这事会惹自己生气更多吧。   “我也觉得我该让位。她很爱你。”她给方远说。   方远急着解释:“我和她已经分手了,二个月前分的。从你答应和我在一起的那刻,我就没和她联系。”   “可她现在怀圝孕了。”   “我会解决这个问题。不会有什么孩子。你放心。”方远闷声保证。   “有没有孩子,我都决定走了。方远,我知道你爱我,可是,对你不公平。”   面对她的离开,方远比预想的平静。也许他早就做好了她迟早要离开的准备。   难的是对双方家长交待,连请柬都发出去了。   尽管是修敏而提出的,方远觉得是自己的错。如果没有秦施儿这档子事情,他们一定会如约结婚的。   修敏而也觉得自己已经欠方远很多,坚持说是自己的缘故导致两人分手。   修敏而的表姐吴璇把修敏而骂个狗血淋头:“方远这么好的男人你不要,总有一天会后悔!至于那个黄香蕉,你省点心,别抱希望了,如果再和那个假鬼子在一起,我真的和你绝交!”   之后吴璇一直试图帮着方远和修敏而复合。   那天方远气冲冲地冲出家门之后,打了秦施儿的电话。   秦施儿接到电话后,声音很开心。   方远见到秦施儿,看到她整个人洋溢着喜悦之情,眼角眉梢俱是笑意,真的是气不打一处来。他记得分手的时候,秦施儿哭着说:“我不会让你好过!”原来说的真的。   他坚决不能让她得逞。   “去医院。”他拉着她准备叫出租车。   “干啥?”秦施儿警惕。   “把孩子流了。”   秦施儿眼泪簌簌地掉落,她甚至忘了自己根本没有怀圝孕,听了方远的话,觉得肚疼极了,虽然没有,可是方远对待胎儿的态度,令她伤心,捂着自己的肚子语不成声道:“你……你,你要杀死自己的孩子吗?”   方远沉默片刻,表情纠结:“他还小,我不希望他有你这样愚蠢的母亲!”   秦施儿挣脱他,坚决不去,方远不愿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便说:“我给你一个月的思考时间,你自己去把手术做了。” 说完又深深看了秦施儿一眼,“就算你生下来,我也不会娶你的,你看着办吧。”   一个月之后,再约秦施儿的时候,是在学院附近的偏僻竹林里,林声萧萧,她说:“我,我做过手术了。”还特意掀起衣服,他看到了平坦至微微凹陷的小腹,雪白发青的肚皮,可爱的凸起的圆圆的肚脐眼。   那是最后一次见到那样完美漂亮的小腹。   几年后的今天,已经被武强烙上了疤痕。如何能不后悔。如果秦施儿过得好一些,他可能慢慢淡忘。可是,她过得那么不好,他总想起,她和他在一起时,经常因为他一句话,就泪眼迷蒙的样子。   他是真的放心不下。心上时常牵挂,想她胳膊好了没有,想武强有没有真的悔改。他还是要再去看看她,看她过得幸福,他才能放心地放手。   终于,他驱车去了秦施儿家。   铁门依旧紧锁。   打电话也联系不上。   “林源,还是要麻烦你帮我调查一下。”   调查的结果令他吃惊:已经快一个月没有住人了。也没有查到秦施儿登记的电话。   “公司呢?”他问。   “公司的同事说她一个月前辞职了。她老公武强给办的。武强的位置定位出了,在一个新投资的医院,叫施爱医院。”   方远焦虑地等了几天,林源那边传来一个令他激动的消息——秦施儿到法院起诉离婚判圝决不予离婚。然而仅止于此,查不到秦施儿其他的消息。   方远坐不住了,事情超出了他的预料。上次明明秦施儿说要和武强重新开始,秦施儿看上去也不是故意骗他,怎么现在又要离婚?   而如果秦施儿真的离婚了,那么他肯定有机会。   “会不会是回娘家了?麻烦你帮我查一下她娘家的地址。”方远在电话里说。   林源很快给了方远地址,方远当天坐飞机到了秦施儿的娘家双凤镇。当地有一个小有名气的景点:凤凰山的良缘林。   凤凰山因为几座相连的山峰的轮廓远看像一只巨大的鸟而得名。   凤凰山下有大片大片的梧桐林。早春的时候过来最好,浅紫色的花挂满枝头,空气里春风携裹着甜丝丝的天气抚摸着路人,让人惊觉原来梧桐花也这么美好。   山上有许多泉眼。   武强家就在前面的小凤村。小时候小伙伴们整天在后山疯玩,玩累了就近找个泉眼,掬起一捧水解渴,实在是清凉甘甜。   村子里的饮水也是靠这些山泉。因此村民们为了方便取水,铺了一条条青石板路。石板早就是湿圝润润的,凹凸不平又光滑,不知从什么年代就铺了,缝隙处爬满青苔,小孩子们最喜欢赤脚踩,凉飕飕软圝绵绵的。   后来这里就开发成了景点。儿时的乐园变成了交钱才能去的地方,武强心里感慨万千,好在他已经足够老,早就腻了这些地方。   回老家的话这里却是必经之路。秦施儿第一次路过时很惊奇,说:“你家就在这儿啊!我以前来过这里。”   开发成景点的时候,开发商为了吸引游客,非要鼓捣个文化传说之类的。   什么最能吸引年轻人?   当然是情情爱圝爱啦。于是,树龄最长,几人合抱的那颗梧桐,给起了个好听的名字:良缘林   山上有个凤凰庙。据说倘若在庙里求了签,再求个自己心上人属相的动物形状的小佛龛,把心上人的名字放进去,挂在树上,一定会和他缘定三生。   一开始是本地的年轻人跟着家里人来庙里烧香,觉得好玩又很有趣,又愿意讨个好彩头,就做了。   后来传开了。这凤凰庙和良缘林都出了名。总一些小清新大老远来这里拍照。   在少年武强的心里,这是他心中最美的地方。他曾想着公司有钱了买下来,后来,出了钟大军那档子事,等他缓过气来,这块地已经被人买走,开发成了景点,被公诸于世赚圝钱,他觉得心里的圣地受到了玷污,从此再也不来。   出租车司机听说方远去大凤村,就和方远聊了起来。   “来旅游吗?现在是旺季。旅馆不好订。大凤村里有许多家庭旅馆。”司机推销起生意。   方远不说话,表示默认。   “我就是大凤村的,”   方远听他是秦施儿那个村子的,不再是生人勿进的模样:“我有个朋友也在那。”   “叫什么名字?我们大凤村统共几千口人,差不多都认识。”   “秦施儿。”   司机想了半天:“姓秦的啊,那是外来户……姓秦的外来户,哎哟,你说的是老夏家的外孙女啊,有点印象,算起来还是远房的亲戚来。不过这女仔一直在外边,考上大学后几乎没见过。”   “看,这是我们这边著名的良缘林。”司机伸手一指,“你们可以一起去挂个佛龛。”   方远哦了一声。他是不屑于做这些的。可这毕竟是秦施儿生长的地方,如果她喜欢,他很愿意去和她一起求签许愿。   没多久,车开到了大凤村。司机很友好,把他在秦施儿家附近放下,连零头都不要,咧着嘴笑:“以后说不定就是亲戚了。给你我的名片。”   方远接过来道了谢,向前走了十几米。孤零零的灰色的窄小门楼,斑驳的红色铁门。大门上了锁。他凑近一看,虽然有门楼保护,锁孔里却上了锈,看上去这锁锁了好一段时间了。他不远千里奔到这儿来,只是想见一见秦施儿。哪里想到她根本没回老家来。   实在没办法,敲了敲邻居的门。   开门的是个30出头的女子,笑盈盈的,看着让人很舒服。她把两扇门开到最大,方远这才看到一院子十几个人,在烧烤。闹哄哄的院子一下子安静了很多。因为方远这个人和烧烤的环境太格格不入了——温文尔雅的,眸光若水。   “来来来,快进来。”她把他当成了在做某位的朋友。   “抱歉打扰了,我来找你们邻居。她家里没人。”   “哪边的邻居?左边的还是右边的?”女子出门问他。   “这边的,”他指了秦施儿家。   女子没有说话,盯着她,打量半晌,突然问:“你是,方远?”   方远心里一惊。没搞清楚什么状况,只听女子说:“和照片上一模一样,不,真人比照片上更有气质!”   “你叫我小梅吧。我是施儿的表姐。我爷爷和秦施儿的外婆是一个奶奶的。进屋里来坐吧。”   方远有些迟疑。他没有时间进屋里去听些无谓的话语。雨丝细细的,不知不觉,已经淋湿了头发。却丝毫没有落魄的模样   “再过一会你该淋透了。”小梅说,“进来吧,我听施儿提起过你。”   方远微笑以示礼貌,说:“我很久没联系上她,有些担心。请了侦探社调查,也什么都没有查到,所以来她老家看一看。”   “哎呀,我和她也很久没联系了。只是逢年过节发个短信问候一下。女人成了家,总是围着孩子老公转,这事那事的。住得又远。不像小时候,她胆小,有时候从外地回来,会让我陪她睡。哈哈,她半夜起来上厕所都会害怕呢。”   小梅声音爽朗,喝了口茶,接着道:“她读研究生的时候回来过一次,我那时还没有结婚,两个人聊些八卦,她架不住我逼问她,给我看了你的照片。”   谁知道后来娶秦施儿的是武强呢。秦施儿没有办婚礼,只是第一年过年的时候带着丈夫回来送了节礼,感谢亲戚这些年的照顾。大家都说很般配,可一个女人爱不爱一个男人,一对比就知道了。她问秦施儿怎么回事,怎么不和方远在一起了,秦施儿轻描淡写地说:“他和以前的女朋友复合了。”   按理说她该讨厌方远,甚至骂一顿的,可是对着眼前这样一个人,总怕自己喘了大气显得自己粗野,骂人的话太难说出口了。甚至根本讨厌不起来,他一定有自己的苦衷吧。小梅这样想。   “她父母也不在家吗?”方远有些试探地问。   “啊,我忘了说,施儿的父母在她高考之后就去世了。她家里就剩她一个啦。”   这些他一丁儿也不知道。   原来她已经没有亲人了。难怪她平时总是忧忧郁郁,过早的年龄历经了亲人的死亡,生命的底子那么沉重,如何开心得起来。   “谢谢,我走了。”方远的脚步都比来时多了些沉重,一脸的失魂落魄。小梅的妈妈是个五十岁的妇女,最见不得美男子受伤的表情。待方远走到门口,小梅妈妈忍不住了:“小梅,施儿不是有钥匙放在咱们这边吗?”   方远回头,眼睛里闪着希冀的光芒。好像一个屋子都亮堂了起来。小梅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转身进屋拿了钥匙:“我带你去看看吧。”   门锁开着有些费劲,但是拧了几圈,吱呀吱呀的,啪嗒一声,到底是开了。   门一推开,一院子的青草汁圝液的味道扑鼻而来,像是院子里藏了一个盛夏的清晨。   “施儿以前每年清明都会回来扫墓,都会请工人来给院子除草。我们这边雨水丰沛,个把月的时间,青草就能窜到大人的腰。今年没回来,我还以为她忙。”   方远只觉满园荒芜。久没人气,这些生命里旺圝盛的杂草成了此间的主人。他想起秦施儿曾经给她描述过,说初中时放暑假后返校,校园里简直是野草们的盛宴。   有的藤本野草都窜过墙头了。   小梅对这里很熟悉,扒拉开挡道的野草,说:“你跟我后边走,不然衣服该毁了。”   “按说我不该带你进来的。可施儿曾经和我说过一些关于你的事情。我从来没见过她有那么双眼发光的时候。你也一定能感受出来。不管后来发生了什么。你今天来这儿,是为了她。这么远的路,我想如果施儿的电话能打得通,她也一定同意你进她家坐坐的。你进去就知道了。”   小梅一直替施儿委屈。她觉得,施儿那么浓烈的感情,应该被当事人知道。   说话间,小梅已经打开了堂屋的门。屋子里的摆设很简单。贴着北墙摆着一张长桌,桌子上放了香台。墙上挂着黑白的遗像。   两个透明的细花瓶,里面的花枯萎殆尽,黄褐色的花瓣垂着头。   方远和小梅一起进了秦施儿的房间。   一眼就看到了床。床单是红缎子牡丹花,两床大红色喜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   两个鸳鸯枕头。方远觉得刺眼。武强一定跟着秦施儿来过这里,所以才会有两个枕头啊。这喜庆的床单和被子,看着那么新,一定是她结婚时置办的吧。   他扭过头,不想再看。屋子里没几样摆设,还有一柜一桌一椅。看上去有些年代了   “这些都是施儿外婆的嫁妆。”小梅解释。   墙壁也落了些灰。却有几处地方比其他白一些,甚至看得到胶布的断痕。估计是曾经张圝贴过海报,后来被撕了下来。   小梅看他瞧着墙壁,觉得自己总算达到了目的,说:“这些白的,都是施儿曾经贴照片的地方。”   “是你的照片。”小梅补充。   方远错愕。   “告诉我之后,施儿就不再瞒着了。把她手机里你的照片洗了十几张,贴在了墙上。后来带武强回来,她告诉我让我帮她提前撕掉。”   “我没有扔。”小梅说完,拉开书桌中间的抽屉,把东西拿了出来,掀开铺在底下的纸。   果然有一沓照片。   “你自己看吧。”   各式各样的图片。大部分是在他家。有他在椅子上打盹的,有趴在电脑旁边睡觉只露出眼睛和鼻子的。   他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拍的。那时候要是给他知道她偷圝拍他,一定会生气地要她把相机交出来,全部删掉。   现在看却觉得心疼至极。想起来,他和她的合照,一张也没有。   看完他又放了回去。也许秦施儿不愿意和他再续前缘,可无论如何,他希望这些照片在她这里,作为她回忆的一部分。   小梅明白他的想法。哪个人不希望心上人能记得自己时常想起最初心动的样子呢。   方远离开大凤村的时候,和来时是同一个司机,小梅一家人热情地打电话说过来送朋友去机场。路过凤凰山的时候,去良缘林看了看,很多情侣,男朋友拿着工具把小龛挂树上。女生在旁边昂着头看,一脸幸福。   也一些单身的。有几个女生,费力地,一脸虔诚地把小龛挂上去,口中念念有词。他想到了秦施儿。不知道她是不是也曾经这样,把他的名字用心地挂到枝头。   树上那么多的小龛,一个个随着风摇摆,有点小龛加了风铃,风吹过时,发出清越的声音。方远看了几个,不禁想,如果名字写在外面多好。这样他就知道秦施儿是不是来过这里,有没有把他的名字挂上去。   离开的时候,耳边好像还有风铃的声音,听起来怅然若失。   司机说:“都是糊弄人的。还缘定三生呢,一辈子的缘分就已经很难得啦。”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些年他埋头于学术之中,不曾有机会旅游散心,接触的都是身边的那些大城市的人,想不到还有这样的,安安静静,养育出秦施儿这样的地方。   方远忧心忡忡地回到B城。    ☆、26   秦施儿醒来的时候,觉得头昏沉沉的,右手腕勒得慌,想抬到眼前看怎么回事,刚一动就听到金属链子哗啦作响。   她震惊而恐慌地坐起来,只见自己的右手腕套着上了锁的约十公分宽的护腕,外层是厚厚的不锈钢,贴着手腕的是一层厚厚的皮革。护腕和一条粗链子相连,链子的另一头则栓在墙角的铁栓上。   她困惑地看着铁手腕,她睡着时套上去的吗?为什么她对这一切毫无所觉?她睡眠没有那么沉啊。   看来是昨夜的牛奶有问题。她当时还奇怪武强怎么突然改变主意,原来只是用来麻痹她。他真正的招数在这里呢。   可他这是要非法拘禁吗?怎么想出来的啊,真的是匪夷所思。   闹不明白武强的思路,她开始打量房间。房间里很暗,全靠着一盏小地灯发出昏暗的光线。正对面的墙壁上是一个大窗帘,遮住了墙壁的上半部。   秦施儿掀开毛毯下床,却找不到鞋子,只好赤脚踩在地毯上,双脚陷在长而柔圝滑的毛毛里。拉开窗帘,窗户开得非常高,距离地面至少两米,根据照进来的阳光,她估摸着现在是午后。   房门在靠着床头的一边,链子够长,不妨碍她活动,她走过去推开门,并不是出口,而是很大的卫生间,她的护肤品整整齐齐地摆在洗漱台上,几乎让她以为是在家里。   看到这些护肤品,她更加确定这是武强干的好事,要是被绑架之类的,哪里会把她的护肤品转移到这里。   看到洗漱用品就想洗漱一下,结果打开水龙头,竟然没有水!这,装修得挺豪华的房间,竟然连水都没有。   她又拧了拧浴缸的水龙头,也没有水。   唯一庆幸的是,马桶还是有水的。   用完马桶她开始找能出去的那扇门,趴在墙壁上扣扣索索,找得头晕也没有找出来。不由感到奇怪,难道这里是密室?可是窗户明明采光很好。   一直找不着她便在房间里翻来翻去,房间里只有一些必需品,一切尖锐的东西都没有,她不信邪,想到她的护肤品有些是玻璃瓶的,跑去一看,武强只把那些塑料瓶的放了进来。   她气馁地回到床边,坐在那里发呆。   她以为武强圝暴力点,没想到他竟然使出了这种手段。   一会又觉得自己傻,昨天不跟武强回家就好了。就算跟他回家,也不要答应什么劳什子的分手福利。   她后悔得几乎撞墙。   一转头,武强端着盘子站在门口,不知道在那里站多久了。   “你醒了啊。”武强没事人一样,把盘子放在床头柜上,“饿了吧,来吃点东西,你最喜欢吃的榴莲酥。”   秦施儿再次震惊了,她真不知道武强是这样的人。都做出这种事了,竟然还能装作没事人一样。一时忘了自己之前酝酿的要劝武强放开她的话。   武强看她呆呆的不理他,也不生气,把榴莲酥递到秦施儿嘴边:“饿坏了胃就不好了,受苦的还是你自己。”   听起来苦口婆心语重心长,好像秦施儿是个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   秦施儿气得吐血,却连发作的力气都没有,举起手腕到他眼前:“你把这东西给我拿掉,我自己吃。”   “这东西不影响你吃东西。来,拿着。”武强把一个榴莲酥放到她手上。   秦施儿一时气结,有种把榴莲酥摁扁在他脸上的冲动。   她也确实这样做了。榴莲酥粘圝稠的,蛋黄一样的馅流下来,顺着武强的眉毛向下圝流。   武强没有动怒,转身走了,秦施儿连忙跟上,她要看看出口到底在哪,哪知道武强迅速闪进卫生间,将卫生间的门锁上了,然后听到里边哗啦啦的洗脸声音,等过了两分钟,门自动打开,哪里还有武强的影子。她拧水龙头想洗洗手,又没有水了。   她悻悻回到床上,安慰自己,至少知道了出去的门肯定在卫生间里。   晚上武强回来时,她说:“我需要用水。”   武强不同意,为了防止秦施儿自杀,他杜绝了一切可以自杀的东西,尤其是水。他是从河里把秦施儿救出来的,那时候秦施儿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他现在仍记忆犹新。他把她关在这里,着实担心她想不开。这么大的浴缸,如果盛满水,也足够溺死个人了。   “我在家的时候,自然会有水的,你放心好了。”   “那你不在时我要洗手洗脸做面膜怎么办?”   “等我回来。”   怎么说都不行,接下来的几天,无论秦施儿怎样和他说话,骂他,求他,劝说他,他全都当没听见,真是拳头打在棉花上,让秦施儿气得想死。   “你这是犯法!”秦施儿给武强说。   武强看她圆圆地瞪着眼,撅着嘴巴气鼓鼓的样子,觉得可爱又搞笑,忍不住就笑了出来,然后正色道:“夫妻间的小情趣而已,谁会管。”   “笑什么笑,你疯了?”   武强笑得更厉害了,正色道:“是你疯了。”   秦施儿还不明白武强这话的意思,直到几天后,武强带她出去放风。   是秦施儿提出的:“我想出去。这里边太闷,我憋得慌。”   武强将早已备好的轮椅拿过来,抱起秦施儿给她脱衣服。秦施儿吓得大气不敢喘,不由自主并起双圝腿。她实在受够了武强里时不时地就要发圝情……   武强觉得她受惊吓的样子特别好笑,“想什么呢?带你出去。”   解开链子,拿出一套病号服给她穿上。   秦施儿脑子立刻活络了:轮椅、没有链子。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逃跑?   武强抱她在轮椅上,装模作样地拿出两张小毛毯,问她:“hello kitty的,还是加菲猫的?”秦施儿看了看,hello kitty 长相萌一些,加菲猫图案的毛毛长一些,都好可爱。   “加菲猫的吧,”就像可爱的加菲猫窝在她膝盖上。说完觉得自己被锁了几天,竟这没追求,更加坚定了自己逃离的决心。   武强推着她出了门。穿过大约二十多米的阴冷的雪白的走廊,总算来到阳光下,虽是夕阳,仍能感觉到一点温度。   院子很空旷,平坦的软圝绵绵的绿色草坪,草坪上零散地分布着长椅,却没有人坐。   好多穿着病号服的病号们,他们在篮球场一样大的被铁网围起来的操场上,有一两个看到她,靠过来,脸贴着铁丝网,专注地看着她。目光有些空洞,还有几丝好奇和羡慕。他们越聚越多,最后都贴着铁丝网看她们,好像很羡慕她能在比他们广阔的天地里行走,而且有人陪伴。   秦施儿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怎么这么像精神病院!   “这是咱们家医院的精神科住院部。”武强说。   秦施儿头皮发麻。她被关在了精神病院里。。。她这是,被精神病了吗?   铃……刺耳的铃圝声响起来,放风时间到了。篮球场上的人僵尸一样,陆续走进对面的建筑,灰色的五层楼,像个怪物,张着大口吞没着渺小的人类。   一阵风吹来,秦施儿寒毛竖起,不知是风吹的还是被吓的。   那些病人在她眼里如同没有灵魂的娃娃,那么她在别人眼中,岂不是也一样呢,进了这个地方,正常人也只能当精神病。   “武强。”秦施儿喊了一句。   武强低下头,关切地问:“怎么了?”   “我怕。”秦施儿声音有些颤抖,“你放我出去好不好?我什么都答应你。”   武强专注地看着她半晌,在她额头轻轻一吻:“别怕,我会陪着你。就当是搬家了。这样你才不会离开我。”   听得秦施儿更冷了。   放风回来,秦施儿一直在想怎样逃出去。她唯一可以利用的,也就是武强推着她在院子里放风的时间了。只要搞定武强,应该可以逃出去。   到底要怎样搞定武强呢?   还没想出办法来,武强又整出了新的幺蛾子。   一天晚上,武强没有带秦施儿出去放风,很晚的时候,才将她抱在轮椅上盖好毛毯。然后推着她出门,穿过球场,球场旁边的精神病住院楼,出了一扇窄窄的门,来到街道。   街道上车水马龙,流光溢彩。秦施儿激动又紧张,手指尖都是凉的。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她想跑,两腿的肌肉蠢圝蠢圝欲圝动。   武强仿佛看穿了她,说:“你说在精神病院门口逃跑大声呼救的话,有没有人会帮助?”   秦施儿吓了一跳。   只听武强又说:“之前还真发生过,没人理。你说谁会帮一个逃跑的精神病人,谁敢?”   秦施儿不以为然。她根本不管那么多,她只要能逃到公交车上,武强就拿她没办法。   武强停下来,给她裹紧下滑的毛毯,用力按着她的肩膀,看着秦施儿的眼睛,目光平静:“我带了镇定剂。聪明的话就不要做无谓的事情,惹我生气。”   秦施儿看了看百来米外的公交车站,胜算太小,整个人颓丧地靠在轮椅上,任武强推着她前行。   好像过了很久,其实不过是行了几十米的路,看到一个大门,亮闪闪的几个大字:施爱医院。   武强推着她进去,这时候医院里的人已经不是太多了。   “干净吧这也是咱家的。”武强忍不住向秦施儿炫耀,“咱们的妇产科非常好,我带你去看看身体。”   秦施儿被各种机械检查了很久。   医生看了检验单,说她没有什么器质性问题。不怀圝孕可能是身体太虚了,找个中医调理调理看看。   第二天,就来了个老中医。他来到秦施儿所处的这与世隔绝的地方,倒也见怪不怪,把了一会脉,刷刷地开了方子,眼皮都没抬过,说:“早晚各一次。”   这老中医开的药,实在是太苦了。   秦施儿捏着鼻子喝完,舌头都苦得打结。   武强看着她小圝脸皱成一团,很心疼。右手将一勺蜂蜜送到秦施儿嘴边,左手抚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道:“乖啊,等怀上了咱就不喝了。”   秦施儿直哆嗦,也不知是被中药给苦得,还是被武强吓得。曾经她渴望拥有和武强的孩子,可是经历了这两年,她绝对不愿意多个和武强的牵绊。   看武强提到孩子时狂热的眼神,心里决定,一定要赶紧逃出这个火坑。    ☆、27   在放风的时候,秦施儿注意观察周围情况,看到围墙的顶部是约30公分的雕花铁栏,秦施儿脑海里当即有个画面,绳子甩到栏杆上,脚踩轮椅的扶手,只要两三分钟,就可以爬墙出去,逃出此地。   问题是,她怎样支开武强?   她绞尽脑汁想了一天,决定双管齐下。   一方面计划着逃跑,另一方面怎样恶心武强怎样来。   武强不是说喜欢她吗,她天天作死恶心他,也许他就突然醒悟,变得看见她就烦,然后痛快地离婚。   关于吃饭吃什么这个问题,武强每顿饭都会提前2小时过来问她要吃什么。   她的回答要么是:看到你就心里堵,胃里也堵,什么都吃不下去。   要么就是想吃的东西特别难弄,某家小吃店非常火爆需要排队的鸭血粉丝啊,只有趁热吃才会脆脆的特制海蛎啊。   武强为了给她买好吃的鸭血粉丝,多给了店家二百块钱,问人家买了老鸭底汤,泡好的粉丝、鸭杂、油豆腐、特制的辣椒油等原料,细细询问了下料顺序和在砂锅里煮的时间,然后带回医院给她煮。   煮好之后,用漂亮的骨瓷碗装起来,端给秦施儿。   她却说不想吃了。   武强在那里温言劝她:“这个不能放,待会粉丝把汤都吸干了,就不好吃了。”   秦施儿不说话,仿佛听进去了,说:“那我吃。”   武强给她摆在饭桌上,秦施儿屁圝股沾着椅子边,就着饭桌的一角,瑟瑟缩缩地大声吸溜了一口。   武强觉得这姿势看着都累,就说:“你这样坐多不舒服,桌子也这么大。来,挪一挪。”说着,手臂从秦施儿的手臂下穿过,将她轻轻架起,把椅子往正对着桌子中部的地方挪了挪,将秦施儿放到椅子上。   又帮她把粉丝也挪到饭桌中间摆放好,说:“吃吧。”   秦施儿不说话,用筷子挑着粉丝玩。   武强刚要开口劝,秦施儿蹭地站起来:“你烦不烦?!”胳膊大幅度地一摆,满满一碗鸭血粉丝被她扣到地毯上。   洁白的地毯上顿时斑驳一片,空气里全是鸭血粉丝的味道。   武强蒙了。秦施儿一向低眉顺眼的,何曾做过这种无礼粗俗的事情。   本要生气,可是看着秦施儿挑衅的眼神,想起她这几天种种表现,估摸着秦施儿这是故意惹他,什么气也没了。   地毯脏得太厉害,只好换一张,又不便叫外人来,武强只好自己撅着屁圝股把家具搬来搬去,忙活了一下午自个儿换了一张地毯。   看着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秦施儿,无奈警告:“你再这样,我只好把你绑上,吃饭都由我来喂你了。”   秦施儿只是收敛了些,仍不住地找茬。   吃饭总是吃得特别特别慢,那表情就更别提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吃药。吃了几口就说自己吃饱了,武强说怎么不多吃点,她便拧着眉头:“太难吃了。”   “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草莓。”   武强跑去给她买。   买来之后她却兴味索然,只吃了一两个。   武强头大,问:“不好吃吗?”   秦施儿皱起鼻子:“不好吃,完全不是以前的味道。”闷闷不乐地扭过头,沉默片刻,又抱怨,“都是你!把我关在这鬼地方,吃什么都不好吃。”   武强没说话,这些天医院的事情很忙,公司也忙,闲下来就忙着讨好秦施儿,哪知秦施儿却变得这副德行,他也感到了一丝疲惫。   自己这样勉强她,到底图个啥呢?可一想到要放开,就觉得自己心脏掉一块肉一样,她看着秦施儿的表情,叹了口气:“你这样折腾,我知道为什么,可我不能放你走。施儿,你折腾吧,我奉陪。奉陪到你相信我爱你的那天。”   这话说完之后,秦施儿倒安静了很多,不怎么折腾了。   只偶尔找一两次茬。   某天放风之前,她说:“我要穿那件紫色的羊绒披肩。”   此时已经是五月底的天气,暮春将近初夏,武强说:“太热了吧。”   “太阳下山之后,肩膀凉飕飕的,我想穿。”   武强只好回家给她拿过来。   穿了一次之后,不小心沾了些草莓汁,武强要拿走交给丁姨去洗,秦施儿说:“这件只能手洗。”   “我交待丁姨让她手洗。”   “你怎么知道她手洗没,万一在洗衣机里洗坏了,你赔我?”   “那怎么办?”   “你放开我,我自己洗,不然你就给我洗。”虽然手腕拴着链子,可神情飞扬跋扈,颐指气使。   “我给你洗。”   “我要晾在院子里。”   武强连忙应着:“好。”   洗好去晾的时候,秦施儿又叽叽歪歪:“你就这样给我晾吗?变形了怎么办?”   武强站住,纳闷:“不都是这样晾的吗?”   “谁说的,要用网兜装起来,等水沥干了,再铺开晾。”   武强还真不知道这网兜哪里卖,问:“网兜哪里买?”   “家里阳台上有,你拿两个来,我一直都这样晾羊绒衫的。”   武强又跑到家里给她拿了两个网兜。   大约一个多星期后吧。   吃晚饭的时候,秦施儿再度找茬。   “不是说不要放葱吗?!你明知道我最讨厌闻大葱味的屁!”   武强脸红了。昨天不小心放了个臭屁。秦施儿当时没有反应,他还以为她没闻到呢。   连忙说:“这就挑出来。”   武强仔细地把大葱一一挑出来。   秦施儿还是一脸不高兴的模样,但总算动了筷子。   尝了一口,“啊”得一声立刻吐了。   武强高兴坏了,眉飞色舞地:“是不是有了?咱们测一下。”   秦施儿头也不抬:“没有,是你做的菜太难吃了。”   然后就不去夹菜,一言不发地小口小口吃着白米饭。   武强把米饭端到一旁:“待会再吃,我重新炒一个菜吧。”   秦施儿松了一口气,终于达到目的了。   等炒好菜,已经是半小时以后。   秦施儿又刻意拖延,吃得很慢,等天窗已经照不进夕阳的余晖时才吃完。   自觉地拿着一塑料袋草莓坐在轮椅上。   武强推她出去。   夕阳只余下一线粉红,浅蓝色的一弯新月穿破云彩,悬在西天。秦施儿的头发香味隐隐飘进武强鼻间。   “怎么不吃草莓?”武强问。   “吃撑了,回去慢慢吃。”   武强没觉出什么奇怪的。   在院子里绕着走一圈,要回去,秦施儿说:“空气很干净,待会说不定能看到很多星星。”   她扭过头仰起脸央求,“武强,能不能陪我看星星。”   “好,我也正想看。”   暮色渐浓,不多时,夜幕降临。   秦施儿仰着头,看朗朗星子洌冽新月,只觉宇宙浩瀚人类渺小,以前一直觉得生命中最重要的是爱情,现在被困在这里,才知道自圝由多么可贵。   看了一会,她说:“我有点冷,回去吧。”   武强站起来,推动轮椅。   轮椅压在草坪中的石头小径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在夜晚,听起来格外地响亮。两个人都不说话,一个在回忆过往,一个在谋划未来。   秦施儿一直在酝酿,一直在犹豫。   到了走廊门口,再不出手就没机会了。   秦施儿出声:“轮椅硌得难受。”   武强停了下来。   秦施儿仰起头问:“能不能背我?”昏暗的灯光里可以看到她眸子的光,黑白分明,她是声音飘飘忽忽柔柔弱弱,怯生生好像在提一个非常过分的请求,脸上的表情小心翼翼地,特别害怕拒绝的模样。   武强怎么舍得拒绝她。   从他追求秦施儿到开始,她就没有过这个要求。她总是那么羞涩而内向。   武强心里小兔子乱跳似的,高兴地转到秦施儿前边,为了让秦施儿方便爬上他的背,他直接蹲在秦施儿膝盖前。   “上来。”   武强的背很宽厚,很温暖。秦施儿贴着他的背,可以听到心跳的声音,和呼吸声。   武强的手在后边托在秦施儿的大圝腿上,为了让她舒服些,他稍微把她往上颠了颠。   秦施儿想到自己将要做的事情,莫名心酸。她在绝境的时候,如果不是武强,她活不下去。他曾经给了她很多。可都是假的,既方远之后,她再次尝到了被骗的感觉,痛彻心扉。狠下心了断吧。   “我吃个草莓。”秦施儿说,然后是窸窸窣窣的塑料袋的声音。   武强感受着秦施儿乖乖地趴在自己背上,感觉很踏实很幸福,如果能一直这样该有多好。武强沉醉于短暂的温情表象里,刚想回答秦施儿:“好。”   下一秒,就被塑料袋套住了头。   秦施儿套下塑料袋后,拉着塑料袋的提手,飞快地打了个结。不待武强把她放下,她又飞快地套了第二次,第三次套的是武强为了给她晒衣服从阳台拿来的两个网兜。    ☆、28   武强脑子蒙蒙的,太突然了。完全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第一反应是不能摔着秦施儿,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是秦施儿套的,接着就觉得头部在塑料袋里很憋气,连忙腾出手去扯塑料袋。   可外边还套了两个网兜,网兜是越扯越没头绪的东西,打的结也根本解不开,因为这两个网兜限制,手撕塑料袋也变得艰难起来。   伴随着武强的呼吸,塑料袋里的空气越来越少,很快,塑料袋紧紧贴着武强口鼻,武强觉得自己马上要窒息,塑料袋的结越扯越紧,已经紧紧地勒住脖子,因为缺氧,整个人行动也变得迟钝,想叫:“施儿。”   却只喊了个施字,便觉得心脏像是安静房间里滚动的小球,跳动得越来越慢,眼前一道道白光,什么都不知道了。他怎么也想不到他这个一样高壮的汉子,会败在小小的塑料袋手里。   秦施儿趁着武强扯塑料袋的时候,从武强背上下来,赤着脚飞快地跑回房间。   武强每日带她出去放风时,总会将随身带的一大串钥匙取下来放到床头柜上。   钥匙串里有一把瑞士军刀,秦施儿掀开床上的被子,一把拽出床单。小时候见过外婆撕布,在一端割道口子,两手抓着口子两侧的布料,“刺啦”一声就撕好了。她仿照着将被单被对半撕成两条,打了个死结把两条连成一条,飞快地向外跑。   武强不再是刚才那样张牙舞爪地撕扯塑料袋了,而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经过他时,秦施儿瞥了一眼,只见塑料袋紧紧贴着武强的脸,隔着塑料袋,仍然可以看到他的嘴巴大大张开,像是搁浅的鱼。   秦施儿心里咯噔一声。   武强这模样,看着有些不太对劲,怎么跟个死人似的?   她只是想让他两眼一抹黑不方便行动,并没有想让他窒息而死啊。   一阵冷风从敞开的走廊大门呼呼地灌进来,秦施儿向外看了看,高墙好像在召唤着她,等着她爬出去,她看了眼手里的床单,再看一起躺在地上的武强,她和他的相处中,武强一直是绝对强者的状态,就连睡着时,也释放着脾气暴躁的男人特有的气息,从来不像现在这样,生命的痕迹好像完全消失。   救他,还是逃跑?   救他的话,不知道还能不能逃跑成功,逃跑的话,万一武强真死了,她良心不安不说,还会成为杀人犯。   耳边好像有声音催促:“人命关天,还有功夫想这么多,快救啊。”   是啊,人命关天,还是救吧。   她蹲下来,手持军刀,揪起武强鼻头的塑料袋,拧成一缕,小心地割开一段再松开,恰好让武强的鼻子露出来。   割开了武强却仍然昏迷不醒,秦施儿又急又怕,犹豫半秒,听说扇耳光可以叫醒昏迷的人,病急乱投医,咣咣给了武强两耳光。   还是没有反应。没办法,只好用老家流传的掐人中大圝法试一试了,这一试试就发愁了,到底是竖着掐,还是横着掐?人中是在鼻子下方,可具体是哪块,还真不知道,   先是用大拇指和食指竖着掐了掐,掐得足够用力,还是没反应,又横着掐了掐,也没用,她想起来了,人中是个穴位,应该就是鼻子下方那里,大拇指在鼻子下方狠狠地一摁一拧,   立竿见影,武强动弹了。秦施儿吓一跳,扔下他就跑,慌乱之中,连拿走武强的手机都忘了。   跑出走廊后,迅速地锁死大门,隔着玻璃门,看到武强不怎么麻利地坐了起来,双手转悠着塑料袋,把鼻头处的破洞转到了右眼那里。   远远看去,网兜套着鼓鼓的塑料袋,塑料袋后一只眼睛在看她。   一边看一边对她伸着手,向着门走过来。   秦施儿吓得连忙抓圝住轮椅推走,在她的想象里,像武强这种体格的猛男,赤手空拳碎玻璃是分分钟的事情。   她事前已经观察好最方便攀爬的那块墙,把轮椅停在那里,找了两块石头固定轮子。   她踩上轮椅,用力甩床单,太紧张了,甩了两次才勾住墙头的雕花铁栏的尖尖。她两只手抓着床单,攀岩一样地一点一点向上爬。   全程大脑蒙蒙的,耳边好像有武强追来的脚步声,又好像是夜晚风吹过铁栏根部铁丝网的声音……静下心别多想,专心爬墙!   一米多的距离简直比登天还难。心脏圝病要吓出来了,终于,距离栏杆足够近了,她激动地伸出双手去抓栏杆,然而,就在触到栏杆的瞬间,刺耳的警报声响起,她被弹出半米之远。   她哪里知道,武强投资建院时,特意采用了最新的脉冲电子围栏,只要有患者翻圝墙逃跑,控制室的监控会立刻响起。当然如果是鸟之类的,围栏上的红圝外发射器会自动根据体积来判断是人还是鸟。   连电击再惊吓,她像一只折翼的鸟,从半空跌落,失去了意识。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想的是,该准备一双手套的!   武强贴着防弹玻璃门眼睁睁看着秦施儿跑走,整个人颓丧极了,身躯地贴着门滑下,跌坐在地,这时候发现,咦,手机还在。   他像找到救星一般,立刻给许志远打电话,说来也巧,许志远今晚在这边有台手术,此时刚刚顺利结束。   武强嘱咐他一定要带剪刀来。   打完电话后,武强便在那里试图把塑料袋和网兜弄掉。   房间里没个趁手的东西可用,钥匙被秦施儿拿走了。那网兜,打得还是死结,解了半天越解越紧,而网兜不弄掉,有网兜限制着就弄不掉塑料袋,他只好费劲地一层一层地在塑料袋上抠出一个个的小孔。   因为用力,每个小孔底部都被扯得老长,使整个塑料袋看上去像个刺猬——只露出两只眼睛的刺猬。   10分钟以后许志远就过来了。   许志远是个很严肃的人,很少笑。   看了武强这造型,实在忍不住,哈哈哈哈哈笑得直不起腰,一边笑一边道歉:“对不起,大武,你不知道,我给你拍一张,你就知道多好笑了。”   许志远剪开网兜和塑料袋的结,还没来得及扯开,武强已经迫不及待亲手扯开站了起来,连忙往外跑,一看,秦施儿果然仰躺着在草地上,不省人事。   他抱起秦施儿,慌慌张张奔向急诊室。   中途秦施儿就恢复了意识,但是没有力气,说不出话来,等到急诊室的时候,许志远和值班医生大致检查了一下,说运气不错,没什么问题,只是皮肉之伤。   开了点擦伤药,武强又抱着秦施儿回去了。   一路静默。   回到房间,武强把她往床上一扔,一言不发,拿起护腕,啪嗒一下套在秦施儿手腕,快得秦施儿连反抗的时间都没有。   然后武强坐在床前,盯着秦施儿,一动不动,全身仿佛散发着暴怒的黑气。   秦施儿觉得武强坐着她躺着,武强居高临下,自己居于弱势。便坐了起来,靠在床头。   一室尴尬,真是至亲至疏夫妻。   武强满脑子都是刚才差点被套死的事情,觉得自己阴沟里翻船,秦施儿不声不响的,他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会使出致命的招数,他当时大脑一片空白,震惊得都忘了生气,此时回过神来,越想越气。主要是气自己萨比,怎么就那么栽了,昏迷前濒临死亡的感觉那么真切,要是秦施儿扔下她不管,他就真的挂了。   可是想想她到底没扔下他不管,心里竟有一丝感动和窃喜。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他的施儿,实在是太善良了。   想到此,不由自主看了秦施儿一眼。   秦施儿正好也在看他。   “为什么救我?”武强问。   秦施儿不说话。   “怕自己成了杀人犯被通缉吗?”   其实刚才剪塑料袋时秦施儿就想到这个问题了,忍不住说:“我建议你还是赶紧放了我。”   风马牛不相及地来了这句,武强很纳闷。   “就算昨晚你死了,我也没事。精神病人杀人是不犯法的。你不害怕吗?”   武强听她这样平静地说着他的死亡,立刻心里发堵,刚才那点感动一丝也无   “怕,我怕死了。”他做着夸张的表情,“不过你好像比我惨多了。从2米高的地方摔下来爽不爽?”武强俯身,恶意地贴着她的耳朵,“有没有我圝操圝你圝爽。”   ”   秦施儿愤恨地瞪着他:“下圝流。”   武强哼笑了一声,补充:“对了,你还不是精神病人,我还没给你办病例呢。所以,悠着点。”   两个人再次大眼瞪小眼。   秦施儿很快投降,觉得眼睛酸酸涩涩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我要睡了。”潜台词是让武强给卫生间供水。   现在凌晨1点,折腾刚才那出,摔得全身骨头散架似的,人很疲乏,她特别想睡觉。   武强横了她一眼:“这就要睡,不反省反省么?这些天我对你百依百顺,你就利用这个来害我。”   秦施儿看着他,他人中那块乱七八糟的指甲印让她觉得刚才简直的一场荒唐。   她也不想和武强讲理,讲理没用。   便说:“你要是把我放了,让我怎么反省都行。”   武强看着她,笑了。这些天,秦施儿虽然被关了起来,可是整个人倒是恢复刚结婚那段的伶牙俐齿了,一句话也不甘示弱。这种感觉,真是久违。   “我去给你放水。”他起身。   秦施儿便想,他这次怎么这么好说话,难道是刚才昏迷坏了脑子。   结果洗完她就知道了。刚擦干身体抹完东西,还没走到床边,武强就把她扑倒在地,说:“我来教你怎样反省。”……   这之后,放风的时间也被取消了。秦施儿忍不住了,便说:“整天在房间里快憋死了。”   武强回她:“嫌憋得慌啊,来,咱们交流交流。”   秦施儿觉得,不是武强马上风死掉,就是她被采圝阴补阳干枯而死,房间里几乎各个地方都留下他们的痕迹。   她真不知道武强怎么想的。都到这地步了,两人离婚不好吗?   “到底怎样你才离婚?”又关了十几天,秦施儿觉得她快疯掉了,   这几天武强也不太理睬她,她说话他经常当没听见。   武强不说话。   秦施儿又问:“什么时候离婚?”   武强不理。   秦施儿离他近一些,声音也大一些:“什么时候离婚?”   武强仍然看着手机,说:“别放屁。”   秦施儿脸涨得通红:“你才放屁呢,正常人用嘴巴吃饭,你用嘴巴放屁。”   “老圝子说一万遍了,不离!你还在问这些屁话不说放屁是什么?”   秦施儿说:“此一时彼一时。我那天……我以为你会改变主意……”   “闭嘴!实话告诉你,老圝子爱不爱你先不说,老圝子还没操圝够你,你想离婚,没门!”说完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可是看秦施儿那渴求离婚的脸,他真是,心情复杂得无以言表。   秦施儿坐下来,沉默。她没有胆量和现在的武强针锋相对。   再等等吧,她相信乔雅楠会发现不对劲的。   又后悔上次和方远说得太绝。如果没和方远绝交,方远也许已经发现她现在失去了人生自圝由。    ☆、29   “林源,帮我个忙好吧?”乔雅楠笑盈盈地。   “不好。”   乔雅楠难得向林源开口,显然没料到林源会拒绝,一脸窘迫愣在那里。   林源抱紧她的腰,笑着说:“我要帮10个,100个,无论多少个忙,我都要帮。”   “哼,一个都不要你帮了。”乔雅楠故意嘟起嘴。   “老婆,小的能帮忙是三生有幸啊,求你给小的个机会。”   “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给你个机会好了。是秦施儿的事啦,你知道她的,我联系不上她,你帮我查查。”   林源一听,暗叹真他娘的巧。师兄方远刚拜托自己调查过,自己的女朋友乔雅楠又要查。关键是他B城第一的大侦探社,竟然一丝消息都没有打探出来,秦施儿跟凭空消失了一样。   本来想给方远说这单生意算了。可是乔雅楠要查,那无论如何也要让她满意。   “方远你认识吗?”林源问。   “你认识他?”乔雅楠惊奇,“我当然认识了,我读研时他读博,是我们学校的首席校草。”   “前几天他让我帮着调查秦施儿。现在还没查清楚秦施儿在哪里。”林源揪着眉头,“太奇怪了,你最后一次和她联系是什么时候?”   “快一个月了吧。她那天中午给我打电话问我认不认识中介,说她想租房。我当时很震惊,问她怎么回事,她支支吾吾的,说帮朋友问问,我没来得及细问,她就匆匆地说先挂了。正好前段时间忙,忘了这回事,前几天有空了想约她出来聚一聚,结果打过去是关机,这几天我每天都打,一直关机。打武强的手机一直都无人接听,我又不知道她家地址,你帮我查查吧。”   “她的手机我已经定位了,就在她家里,我派了人去她家门口蹲点一周,结果她家房子连盏灯都没亮过,武强也一直没回家,他投资了新医院叫施爱医院,他的手机信号大部分时间都在那边。”   “会不会是住院了?”   “找施爱医院的一个员工查了,住院人员里,并没有秦施儿。”   乔雅楠有些颓丧地坐下,叹了句:“我要早点联系她就好了,从来没有过联系不上施儿的情况,打电话她就算偶尔没接,也半小时之内就给我回的。现在关机这么久也不通知我,肯定不对劲。我再给武强打一个试试。”   还是嘟嘟嘟无人接听的状态。   乔雅楠挂掉重拨,又挂掉重拨,坐在沙发里重复五六次。   林源提醒她:“他把你屏蔽了吧。”   “我说呢,一直没人接,原来是屏蔽我了。借我你的手机用一下。”   和刚才一样。   林源一边继续搜索一边安抚她。   乔雅楠安静了一小会,突然愤愤说出自己的决定:“我报警了!”   说着就拿出手机拨打110,林源要出声阻止,她立刻做出禁声的手势。   接通了。   乔雅楠说:“警圝察,我要报警,我的好朋友已经失联一个月了。”   那头回她:“您好,这种失联时间较长的,请去当地派出所报案。”   乔雅楠挂了电话,问林源:“秦施儿家的地址。”   林源连忙给她,乔雅楠撒娇:“那你帮我查下她家辖区派出所的电话吧。”   乔雅楠打过去,对方询问了失联人口的名字,说:“请您带上她的相关证件前来报案。”   “都没有可以报吗?”   “都没有?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好朋友。”   “抱歉,只有家属或者亲人可以报警。你可以先联系上家属再来报案。祝您生活愉快。请您对我们的服务给予评价。”   嘟嘟嘟挂掉了。   “我不是家属,所以不立案。”乔雅楠气鼓鼓地对林源说,“你说施儿会不会出什么事?我早打电话给她就好了。”她自责。   林源拦着她的肩安抚:“我先帮你调查着,等几天看看,实在不行,再想办法。已经一个月了,不急于一时。”   在林源看来,武强不接乔雅楠的电话纯粹因为心虚。他的员工也打了武强的电话,同样是拒接。   武强在乔雅楠锲而不舍地每天打一两个电话之后,便屏蔽了乔雅楠。而陌生人的电话,更是直接屏蔽了。   他看到乔雅楠的名字在手机屏幕上显示,心里也通通通地直打鼓。   他总觉得乔雅楠这女人和他气场不和。大学时,害得夏芜月和他分手,这次她一回国,秦施儿便要和他离婚。   他当即咨询了法务魏宏飞。   也不遮遮掩掩:“我老婆精神不太好,现在在我投资的施爱医院疗养。”   魏宏飞听了,差点把下巴惊掉——武强真是出其不意,竟然把老婆弄到精神病院里。   “她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见些乱七八糟的人。可她有个朋友不停打电话过来,她这个朋友我了解,一定是不见到施儿不罢休的。宏飞,我作为施儿的丈夫,有没有权利拒绝她朋友见面?”   魏宏飞说: “如果已经开具了精神鉴定书,您作为嫂子的配圝偶,是有权利拒绝见面的。”   武强舒了口气,魏宏飞提醒道:“但是,如果她的好朋友报警说怀疑嫂子被谋杀的话,警方是一定会找上门来的。”   当他晚上,武强就找到精神科的梁医生,让他尽快给秦施儿做个精神鉴定。   精神鉴定刚做好没两天,警圝察就找到武强的公司去了。   好在前台机灵,看到警圝察过来了,赶紧给武强的秘书小关打电话。小关立刻通知正在开会的武强,武强吓得要出冷汗,连忙打电话给许志远:“志远,你在咱们医院吗?”   他投资的医院许志远也有股份,很多事情,他是门外汉,都是许志远敲定的。   “刚离开,怎么了?”   “你助理呢?你赶紧找个靠谱的医生或者护士,去给秦施儿打一针镇定剂,密码是xxxxxx。”   许志远沉默。   武强声音着急:“志远,这个忙你一定要帮我。”他犹豫片刻,终于还是说了实话,“警圝察来了,我怕秦施儿乱说话。你也知道的,她等着离婚和野男人一起。”   这句话打动了许志远,他叹了口气,答应了。   “要女的去啊,越快越好。”武强补充。   电话挂了没几分钟,武强拧着眉头想着怎样应付警圝察,警圝察就敲门进来了。   “有人报警说你的配圝偶被你谋杀。”警圝察出示出警证。   “等一下,我叫我律师过来。”武强说。   秘书小关不需要武强开口吩咐,已经打通了魏宏飞的电话。   魏宏飞很快过来了。   小关端了青花瓷茶具进来,在一旁慢条斯理地斟茶。   小关在武强手底下两年了,那时原来的秘书回家待产,就把小关招了过来,小关长得一般,但能力极强,做起事来无可挑剔,极合武强心意。就单说这茶,小关就按照茶道的规矩来沏的。武强曾经说不要这么麻烦,小关一笑,说这是她的爱好,也是她放松的一种方式。   “是不是一个叫乔雅楠的女人报的案?”武强很淡定,一副了然的表情。   小关这才斟好一杯茶,优雅地放在托盘里。   警圝察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   武强往椅背上一靠,扯出个疲惫且无奈的笑:“这个女人纠缠我很久了。她原本和我老婆是好朋友,老大年纪找不到男人,就盯上了我,就是她,把我老婆害得精神病!”   警圝察低着头飞速记录。刚要问问题,敲门声响了。小关放下茶具去开门,是门诊部的梁医生。   梁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将手上的病例递给武强。   武强递给警圝察,说:“这是我老婆入院的病例。因为乔雅楠这女人,我老婆要和我离婚。当然了,这是气话。她本意不想离,可是不离婚她又怎么着都无法原谅我。我只能好好哄着,本来已经快好了,我不知道乔雅楠又和她说了什么,精神就不对劲了。老是出现幻觉,要杀了我,或者说我要杀她。整夜睡不着觉,整个人瘦了一圈。”   小关终于斟好三杯铁观音,放到武强他们坐着的桌子上。   武强端起一杯放到警圝察跟前,接着说:“新开的医院正需要我,我既要照顾老婆,又要忙着医院的事情,根本顾不过来。请保姆我又不放心。想来想去,还是住进医院最好。就住进了精神科的vip区,装修得跟家一样,跟搬家没什么区别。”   “带我去看看。”警圝察说。   做戏做足。武强沉默片刻,一脸为难地说:“我有个请求。你必须脱下警服,她现在经不起一点儿刺圝激。”   警圝察答应了。一行人来到病房里。果然如武强所说,和住宅没什么区别。秦施儿手腕被绑着,睡得正香。   武强扶她坐起来,在她额头上亲了下,一脸爱意柔声道:“乖,有人来看你了。”   秦施儿靠在武强怀里挣扎着抬一下眼皮。   刚才有开门的声音,她以为是武强,结果一看是个陌生女人。   许志远的助理接到许志远的电话后,一头雾水。想着许医生什么时候管起精神科的事情来了啊。   只听许医生无奈叹气:“是我发小的老婆,上次出急诊的。”   助理真是心魂大震,真是个可怜的女人,被圝虐圝待得那么厉害,都得精神病了。转念一想,不对啊,精神病不应该让她去打镇定剂,她又不是精神科的。   可是许医生的吩咐,她也没必要反驳。她只是个助理,好事坏事,许医生都会替她担着。   不过愁人的是:“许医生,我怎么制圝服她啊。”   “哎,骗一骗,你自己想办法。”   她一路跑着一路想,越想越觉得自己卑鄙。   秦施儿听到开门声,以为是武强,等到助理走近了,她察觉脚步声有些不对劲,抬头一看,是个陌生人,一时很吃惊。   助理脸色严肃谨慎,声音低沉:“我是来救你的。快收拾东西,跟我走。   ”   她看到了秦施儿的手腕被链子锁住了,便说:“我帮你解开。”   秦施儿便伸出手,她给秦施儿撸起袖子,瞅准了静脉,趁着和秦施儿说话时,一针扎下去。   “你……你是什么人?”秦施儿问她。   “对不起。”   紧接着秦施儿就昏睡过去。   此时她迷迷糊糊的,全身没有力气,连嘴唇都张不开,心里有很多问题,却只能软软地靠在武强怀里。   警圝察有一瞬间的窒息。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美人。面色苍白,发如鸦羽,垂着脸,失血的嘴唇,弱不禁风的,有一种病态到极致的美。愣了一会,才问:“你还好吧?”   秦施儿不说话。黑白分明的眸子抬起来看了他一眼,好像有些失望,又垂下眼皮。   武强替她答道:“病得久了,有些怕生人。”   直到警圝察走,秦施儿百般挣扎,都没有力气说出一句话。   送警圝察出去的时候,武强面色诚恳地请求警圝察:“请您一定为我保密。任何人都不要告诉,尤其是乔雅楠。本来我老婆的病情已经好转些,结果前两天乔雅楠不停地给我打电话。我不接,可是我老婆非要看我手机,一看到是乔雅楠的电话,当时就加重了。我很爱我妻子,她不能再受任何刺圝激了。”   警圝察表示理解,爱一个精神病人本来不好理解,可是刚才见到秦施儿,他想竟有天下竟有那样令人着迷的女人,即便得了精神病,也散发着遮挡不住的诱圝惑力。    ☆、30   第二天乔雅楠打电话到派出所问,警圝察气哄哄地回她:“你这纯粹是浪费警力,已经出警了,当事人好好的!”   “不能用手机也叫好好的?你们是不是被武强贿赂了?别以为有几个钱了不起。现在是法治社会。”   警圝察嗤笑一声:“管好你自己吧。我们人民圝警圝察不是你可以利用的工具。”   “利用?怎么说话的,为圝人圝民圝服圝务你不乐意吗?”   警圝察想起昨天武强说的话,轻轻cao了声,挂了电话,决定不和这奇葩女人一般见识。   乔雅楠差点气死:“怎么这样?尸位素餐!”   林源给她倒了杯水,说:“一开始我就告诉你报警没用,你看,不但没用,还打草惊蛇,敌在暗处我在明,太不利了。况且,硬碰硬总是不好的。你要学会迂回。”林源啜了一口茶,“交给我吧。可能要费时费力,但总比现在强。”   这世上多么刀枪不入的事物,最好的攻克方法,就是从内部瓦解。无一例外。百试不爽。只要买通了施爱医院的工作人员,查明真相是早晚的事情。   可也真是邪门,就之前收买成功一个员工,其他的员工简直铁板一块。   林源又仔细分析了武强的资料。武强是个谨慎的人。从他年纪轻轻创业成功可以看出来,思维够缜密。   上次真不该由着乔雅楠打草惊蛇。   查了好多天,仍然不明真相。林源一个头两个大,觉得自己要遭遇侦探史上的滑铁卢了。   然而,有时候一些事情真是出人意料。   这天晚上,乔雅楠刚打开微信,群里炸开了锅。给她发消息的也非常多。   群里大家都在讨论,听说校友秦施儿得了精神病。   给她发消息的则问她,你和秦施儿是室友,关系一直很好,是真的吗?怎么回事啊?   乔雅楠简直是懵了。   秦施儿得了精神病?   她连忙在群里问:“听谁说的?”   “你不知道吗?”   乔雅楠就像掉进冰窖,问林源:“你还在查秦施儿的事情吗?”   林源看她脸色不对劲,问:“怎么了?别担心,我一定给你查出来。”   “不需要了。”乔雅楠苦笑。   林源看乔雅楠的表情,心理有不好的预感,只听乔雅楠说:“校友群里都炸锅了,大家都在问我怎么回事,说秦施儿得了神经病。你说会不会有人造谣?”乔雅楠希冀地看着林源。   “有时候越是令人震惊的信息,越可能是真的,因为谣言,一般都是要符合大众心理,不那么震惊才可以。”林源这样说,他也挺震惊的,他这次可谓遭遇了侦探社侦探史上的滑铁卢,好端端的人怎么会突然得神经病呢。而且,据他调查的关于秦施儿的资料,这个秦施儿经的事也不少,那么多事都没让她神经病,怎么突然就神经病了。   乔雅楠在群里问:“住在哪个精神病院啊?”   “施爱医院。”有人回答她。   “这不就是武强新开的医院吗?”乔雅楠问林源,“武强开了个精神病院?还真挺像他的风格的。”   “他这个医院是个综合医院,私立医院也可以有精神科的。”   第二天一大早,乔雅楠气冲冲地杀向施爱医院精神科,林源陪着她,多亏了林源,不然她怎么也想不到施爱医院大门旁边不起眼的小门竟然是精神科住院部的入口。在门口被拦了下来,门卫说:“没有秦施儿这个病人。”   “有没有不是你说了算!还有没有王圝法啊。”   武强接到门卫的电话说有人要探视秦施儿,就知道暴露了。他恨不得立刻杀到警圝察那里,告他个倾家荡产。说了不要告诉别人,怎么就让乔雅楠知道了。   他哪里知道是钟玲搞的鬼呢   钟玲知道秦施儿住进了精神病院的时候,简直恨不得放鞭炮庆祝。   钟玲从小在钟大军跟前长大,钟大军当她亲女儿一样。她在钟大军跟前也活泼自在,甚至胜于在父亲钟小军跟前。自钟大军病愈出院后,她妈妈叶大妮也总是催着她多去陪陪伯父,她便经常过来。   那天她在书房陪伯伯钟大军下棋,下了一会儿,伯伯累了就睡着了,她无聊,便看了看桌面上的资料。   钟大军病愈后尽量少用电子产品,他本来视力就不好,所以都资料上的字比普通的字体大了两号。   钟大军看完传真忘了收拾,他没把这当成什么秘密,武强是他的儿子,他关心自己的儿子实乃人之常情。   所以传真就让钟玲看到了,上面写着:秦施儿在精神科住院,武强忙着照顾,不要挂心。   钟玲一瞬间觉得自己眼花了。   秦施儿,精神病?!   定睛确认之后,她乐得嘴角都歪了。   说起她和秦施儿的仇怨,她真是,觉得她老公曹立章是瞎了眼。   她第一眼看到秦施儿就不喜欢。长得和她堂圝嫂夏芜月那贱圝人一个样。说起她嫂子,她深深觉得,千年的老妖也比不得她的道行。   她和曹立章玩得挺好的。有一天,曹立章支支吾吾扭扭捏捏的,她窃喜,还以为他要表白了呢,眼看着他半天说不出来,急死了,就欢天喜地道:“我答应。”   曹立章很吃惊:“你知道?”   她抓着曹立章的胳膊摇着:“我知道。”   曹立章脸色有些红,担惊受怕地问:“我没给你说过,你自己看出来我喜欢秦施儿的吗?那她知不知道?”   那一刻,钟玲的内心是艹了神圝兽的。   她真是张口结舌面红耳赤目瞪口呆,恨不得马上泪奔,可还要强撑着笑:“你表现得那么明显,瞎子都看得出来,所以你才故意接近我的吗?”   曹立章脸更红了,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这你也看出来了啊,你眼力真好。”   钟玲内心呸了一声,我他么的不能更眼瞎了好不。   她表面上答应曹立章,实际上是故意拖后腿。有一两次被曹立章看了出来,就问她你怎么回事,她说,我开玩笑的你都看不出来。   后来秦施儿和方远好上了,曹立章那个伤心呐,时不时地和她哭诉一场。   “她哪里好了?你都没和她接触过,喜欢她什么啊?”她问曹立章。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她好。和她一起上课是我最开心的时候。”   后来曹立章问她秦施儿怎么样了,还托她转交给秦施儿一壶鸡汤,很是担忧地说:“我听说她身体不太好。”   “没听说啊,她身体挺好的。”   曹立章欲言又止,脸红得滴血:“你别告诉别人。”   钟玲好奇得不行,当即答应:“我肯定会守口如瓶的。”   只听曹立章说:“她好像流圝产了。”   钟玲吓得鸡汤都快掉了:“你怎么知道的?”   “不小心听见的。”他还是那副情窦初开的小伙子的样子。   钟玲看着他黑红的面孔,觉得自己心痛极了。完了,她对他又旧情复苏了。   她更讨厌秦施儿了。   过了几天越想越不平衡,便去校内论坛上发了帖子,说秦施儿作风不好。   事情闹得很大,下面一水地让她上实锤的。说她造谣什么的。她没想到是那个结果,甚至都要查出名字来,要求她公开道歉了。   曹立章这次好像突然开了窍,也逼问她:“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你有病啊,怀疑我。”她虚张声势。   曹立章狐疑地打量她半晌,说:“不是你干的我就放心了,我已经叫论坛那边的朋友帮我查ip了。到时候一定要揪出来让她给秦施儿道歉。”   钟玲吓得心里打鼓。   她快绷不住了,要她给秦施儿道歉,还不如让她去死。就在那时,有个id站短她,说有一段录音,可以证明秦施儿怀圝孕了,发不发你看着办。   她听了,真是激动得双眼闪动泪花。当即上传:给你们实锤。   曹立章找到她质问:“是你们宿舍的IP,不是你是谁?”   钟玲哈哈大笑,笑中带泪:“是我,是我!又怎样?你也听录音了,知道我没造谣!”   曹立章气得哆嗦:“真不知道你是个狠毒的女人。”   她和曹立章结婚之后,看了曹立章的博客,才知道曹立章一直后悔,如果不是他告诉她,秦施儿流圝产这件事就不会传得人尽皆知。   今天看到秦施儿住进精神病院这个消息她怎么能憋着,简直是美梦成真,她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尤其是让曹立章知道,让他知道心头的白月光,已经成了白米粒,连白米粒都不如。    ☆、31   接着便是秦施儿得了精神病这一消息以光速在校友群里传播了。   乔雅楠站在门口不走,让门卫给武强打电话。   门卫不得已,拨通了。   乔雅楠一把夺过来:“武强,秦施儿怎么就得精神病了?”   武强冷笑:“这可是医学界的难题,我怎么会知道。”   “好,先不管秦施儿是怎么得的病,就说说你凭什么不告诉我?我是她最好的朋友。”   武强嗤笑一声:“好朋友?乔雅楠,你最喜欢做的事情,难道不是坑好朋友?”   乔雅楠知道他是在说当年酒后乱圝性的事情,正好她也早想说开了,便说:“我和你,什么都没发生。再说了,我根本不知情。信不信由你。”   “无所谓。过去的事情我不想追究。可是,乔雅楠,你应当有自知之明。人蠢就不要瞎搅合。”   人蠢二字真的刺到乔雅楠的心窝子,过去那些年,很多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她也这样骂过自己。在人际关系上,她总是不开窍,到了读研时仍是,当时钟玲和另一个室友林筱说她和秦施儿两人是二愣子。   她也没底气和武强吵了,就说:“好,那我也不追究。可是,你总得让我来看看施儿。”   “可以。”   “那你让门卫放我们进去。”   “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施儿病了的?”   这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乔雅楠便答他:“校友群里传出来的,到底谁传的,我不清楚。”   “等我一下,我马上过去。”   武强很快过来了,招呼也不打,直接命令乔雅楠:“我看看你们群。”   林源看他对乔雅楠气焰嚣张,气得心跳加速,往乔雅楠身前一站,将乔雅楠挡在身后,伸出个握手的姿势:“武强是吧?我是林源,上次葬礼见过的。”然后抱歉一笑,“不好意思,她手机没电了。”   乔雅楠一个箭步挤到前边,把林源拨到身后,拿出手机道:“有电有电,我带了充电宝。”并且给林源使了个眼色,别给我添乱了好吗,我想见到施儿。   乔雅楠点开校友群,递给武强:“你自己看。”   武强看着手机,乔雅楠没有骗他,确实是群里传出的,   他便发了条消息:“谁传出来的?”   钟玲这两天拿着手机看各种回复心情愉悦地不行,第一时间便看到这条,以为是乔雅楠说的。   挑衅地回过去:“精神病还不让说啊!”   “你说的?”   “怎么着?”   武强瞬间拨了钟玲的电话,那边一接通,他便咬牙切齿:“钟玲!你个臭……你个狗东西,老圝子杀你圝全圝家!”   钟玲吓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长这么大,还没有人像武强这样粗野地给她说话!当即反击:“你个狗东西,我杀你……”她想说全家来着,可是想到武强是钟大军的亲生儿子,只好打住,说,“看在伯伯的面子上,我不和你一般见识!你吃错药了啊!招你惹你了!”   说到后来,她表面镇定,其实心里咚咚直跳,武强的电话和群里的那条消息时间上太巧了,她隐隐感觉武强知道了。   “你他圝妈瞎造什么谣?”   “我造什么谣了啊?”   “说秦施儿精神病。别不承认,我刚在群里看到的。”   “哦,这个啊,这哪里是造谣呢?你自己最清楚呀。”   武强听了非常纳闷。他都嘱咐了要保密。除此之外,就是许志远和他助理,许志远一向是寡言少语守口如瓶的,他办事也一向可靠,不可能从他那边泄密。?那就是那天警圝察过来时在场的几个人了,魏宏飞是肯定不会的,那就剩小关、梁医生和警圝察了。   又看了一眼门卫,觉得也不是没有有可能。   到底是谁?   问钟玲:“你怎么知道的?”   “我在……”钟玲翻了个白眼,连忙住嘴,她才不会这么爽快地告诉武强呢,总要趁此要挟他一下才行,便说,“哦,我想起来了,我有点急事,有空再聊啊,哥。”就挂了电话。   武强锲而不舍不停地打,一边短信轰炸,语言中的威胁口气令人发指,钟玲扛不住终于接了。   “说!”   “你这是有求于人的态度吗?”   “你想怎样?”   “哥,”这声哥恶心得武强把话筒拿得三丈开外,只听那端钟玲娇娇嗲嗲的声音道,“我好久没吃私房菜了啊,就上次那家。”   “现在就去吃!”武强一刻也等不及了,转身就要去开车。   “哎哎,怎么回事,说好的去看施儿呢。”乔雅楠追着他不放。   武强这才想起乔雅楠还赖着不走非要看秦施儿,略一思量,说:“不好意思现在有急事。”   “武强你还是男人吗?说话不算话是吧,让我在这里白等两小时你现在说有急事?刚刚可是说好的。”   武强到底是脸皮没练到家,小麦色的脸闪过一片尴尬,佯作理直气壮道:“是,我答应让你见,可没说今天。”   乔雅楠气得不行:“玩文字游戏是吧?你,”   林源握住乔雅楠的手安抚她,问武强:“那你说个时间吧。”   武强对乔雅楠说:“我这也是确实有急事,你也知道钟玲的,和她约好了再爽约还不知道她出什么幺蛾子。今天你们来得也太太突然,这样吧,明天这个时候,我一定奉陪。”   武强到了那家私房菜馆。上一次来这里,就是被钟玲堵在这里的逼着他听所谓的真相。他从此对这个地方避之不及。没想到此次又来这里。   钟玲已经在等着他了。   他一落座,钟玲便开口:“哥,你得先答应我个条件。”   “说。别墨迹。”   “伯父很想你。”钟玲把圝玩着茶杯,眼睛骨碌碌地转,“当然伯伯从来不说。可是,我是在伯伯跟前长大的,他虽然疼铭哥,可铭哥是个男孩,是要培养成继承人的。反倒是我,因为是个女孩子,伯伯没边没际地宠我,宠得伯母都快看不下去了。”她好像沉浸在那无忧无虑的时光中,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全然不在意武强圝暴躁的眼神,仍然慢条斯理的,“说这么多呢,就是想给你说,我也是拿伯伯当父亲一样的,他有多么想你,我是看在眼里的。”   “和去年一样的答案。我是不会见的。你和你圝妈就死心吧。”   “那你就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哥,我就想不明白了,你和伯伯见面,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赌什么气呢?”她突然若有所思,凑近道:“是不是因为嫂子……”她从海碗里捏了只虾,咬了一口虾肉,一边垂着头剥虾皮,一边说,“嫂子呢,确实是个妙人儿。我要是个男的,兴许比你单相思还严重呢。”钟玲若有所指。   武强想要发作,又觉得没有必要,只听钟玲道:“你要是想和我嫂子接近点,还是要多和这边接触一下的。多了个渠道,就多了很多消息,看问题的角度都不一样。就拿这事来说,你严防死守,我还不是一样知道了,你就不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吗?”钟玲竭力地劝说着武强,只要武强和伯伯见了面,她自然会在中间疏通增进感情,到时候,如果继承人变成武强了,夏芜月就会被彻底赶出伯伯家了。如此才能解了夏芜月以女主人自居把她和她妈妈赶出伯父家的心头之恨。   “是怎么回事?”武强趁机问。   钟玲一笑,避而不答:“哥,你真的想把中鼎集团让给你最恨的人吗?伯伯和伯母是不一样的。”   “就说说是怎么回事吧,我不想听其他的。”   “是吗,可我现在没心情说。”   刚才电话里说没心情要吃私房菜,现在吃了还是没心情,武强看她是一定要吊着自己轻易不说了。便决定问最后一次:“钟玲,问你最后一次,你说还是不说。”   钟玲甜甜一笑:“那你见伯父去嘛。”   武强看她这样子更加来气,索性是问不出来了,总要出口气才行,看着钟玲和她母亲叶大妮有些相像的眉眼,冷笑一声喊道:“钟玲。”   钟玲以为他想通了,便希冀地抬头应了一声。   武强盯着她,脸上的讥讽十分明显:“你和你圝妈,一个德行,你们母女俩,活该一辈子做怨妇。”   钟玲气得发抖,端起虾来,就往武强头上泼,武强一闪,汤汁未沾,瞬间欺身上前,抓着想要再泼第二盘菜的钟玲的手腕,狠狠吐个字:“滚!”   他的表情仿佛世间一切都不可阻挡他的决定,仿佛下一秒他就会狠狠扇她一个巴掌,钟玲怕了,逞强说了句:“走就走,你不要后悔!”   等钟玲走了,武强坐下来,端起杯子要喝水,才察觉自己的手颤抖地厉害,整个人都在颤抖,好像是火山爆发的前兆。他就不明白,怎么就有那么一撮人,看不得别人过安生日子,总是要跳出来告诉别人:你被蒙蔽了,快醒醒。   钟玲是这样,钟玲她妈叶大妮也是这样。    ☆、32   武强回想自己当年。   他捐献骨髓之后,母亲苏醒康复,公司项目提前完成,形势一片大好。因为已经摆脱了风投,绝大部分的股份都是他的,他也算业界新秀了。   憋屈了几年,武强初尝成功的滋味,整个人的心态发生了变化,几乎已经记不起巨大的针筒刺入他脊柱时的剧痛,就连失去夏芜月的锥心之痛也有所缓解,毕竟,虽然中途出了岔子,事情到底按着他期待的发展,甚至比他期待的还好。   武强深信自己仍然有机会挽回夏芜月。   就在这当口,叶大妮找到了武强。   武强在公司的会客室里接待的叶大妮。叶大妮这个女人见到他之后,一言不发,诡异地盯着他,整个面部肌肉好像都在颤抖,武强实在担心她惨白的脸会不会抖下几斤粉来,粉倒是没抖掉,她眼里的泪花越积越多,武强心想,这女人不会有病吧,   直到一滴眼泪滑了下来,她好像才回神,抱歉地笑了笑,抽圝出纸巾揩了揩眼泪,口中喃喃道:“像,真像。”一脸的欣慰和激动。   看得武强一个人满头雾水,问:“您是?”   “我们公司新出了一款产品,”叶大妮拿出一个剃须刀模样的东西。   武强无语,前台说有个客户过来,怎么把个推销的放进来了,便拒绝:“剃须刀我已经有好几个了。”   叶大妮一愣,脸上是被拒绝的羞赧,看上去像第一次推销的。   她说:“我这个不是剃须刀。它既可以剃须,又可以”她伸到武强后脑勺,刺啦一声“还可以理发。”   武强怒了,这他圝妈哪里来的神经病!他痛心疾首地摸着自己后脑勺的新鲜的发茬子,感受着那不规则的形状,把会议室的门打开:“再不走我叫保安了。”   叶大妮慌乱地把剃须刀装进手提袋,小跑着落荒而逃。   武强本以为这是遇上了精神不太正常的人,没想到一周以后,再次见到叶大妮。   武强在犹豫要不要叫保安赶走她,叶大妮直接扑上来,“儿子,你和我早死的儿子一模一样啊,可怜可怜我让我抱抱吧。”   武强实在不忍心向一个看上去凄苦的五十岁妇女对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抱住了,然后叶大妮哭得更厉害了,“儿啊,你这么年轻,就有白头发了。”上次用剃须刀剪下的头发送到鉴定机构后,医生说没有毛囊提取不了DNA,告诉她用手拨下的带毛囊的头发才可以。所以这次来,她一定要拔几根武强的头发。   武强只觉头皮有轻微的刺痛,反应过来叶大妮在拔他头发,便想把她推开,谁知叶大妮力气不小,他又不敢用力,拉扯中,叶大妮说:“这还有,这也是,怎么这么多啊,”又拔了两根。   武强总算把她推开,想斥她几句,她却面色尴尬地先开口了:“我实在太想儿子了,不好意思。”   然后脚速很快地走了。   第三次见到叶大妮,武强已经有所防备了,离得远远的,叶大妮却也不是以前那种胆小凄苦的老妇女样儿,看着像不到40岁,散发着历经沧桑后积淀出的一种女人味儿。   她微笑,递给武强一份鉴定报告,说:“你是钟大军的亲生儿子。”   武强听了这话像挨了一道闷棍,拿报告的手都是颤抖的,只见白纸黑字写着他和钟大军有99.9999%的父子关系概率。   武强手掌按着自己的眉头,微微摇着头,这太离奇了,简直像在做梦一样。他保持着这个动作约两三分钟,脑子里一会儿乱乱的,一会儿又一片空白,最终,他站直了,把报告递给吕大妮:“我凭什么相信你。”   “武强,骗你我有什么好处?钟大军是我丈夫的哥哥,他对我们一家有恩情,我不忍心他的血脉流落在外。”眼看着武强还不信,叶大妮拿出一张纸,“这是手术单的复印件。你看看,你爸做的是半相合移植而不是全相合。医生说父子之间是一定半相合的,那么你想想,为什么不用钟铭的,要用你一个陌生人的?”   看到手术单,武强是彻底相信了。   “钟铭根本不是亲生的,你才是。武强,我作为一个婶娘,实在看不过眼,钟家的一切,本来都是你的呀。钟铭过得那种天之骄子的生活,本应是你的啊。”   武强听了这话,却没有明显的反应,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沈海棠和钟铭一定是知情的。关键是,母亲谢玉秀知情吗?   想到这,他整个人慌乱不已,他的直觉告诉他,母亲谢玉秀是知情的,因为这样就解释了一年来母亲的种种不对劲之处。   他一直庆幸母亲能够顺利康复,许志远说他母亲这种情况可以算得上医学奇迹了,脑出圝血患者从来没有康复这么快的。他一直觉得是上天怜他们母子,可是现在想来,却疑窦丛生。母亲昏倒的时间,太凑巧了。而且母亲住院前经常欲言又止,当他追问她却转移话题……   可感情上,他不愿相信这个猜测。   他不愿意相信,母亲早在一年前就和沈海棠钟铭站到了同一阵营,联手骗他!   叶大妮小心翼翼问:“你去看看你爸好吗?”   “我没有爸!”武强崩住内心即将喷发的火山一样的情感,勉强平静地说出这句话,然后转头就走,留下楞在原地的叶大妮。   他迫不及待找到母亲。母亲病愈出院后提前退休,来到B城照顾他。他回到家里,母亲却不在家,过了漫长的一小时,母亲回来了,拎着满满的两手菜,看到他,很惊喜:“儿子,怎么回来这么早?今天买菜不凑巧,咱家附近市场上的花斑不新鲜了,我就去了远的那家,你先吃点点心垫垫肚子,妈这就做花斑给你吃。”   武强满肚子的话问不出口,母亲出院之后几乎白了大半的白发,整个人衰老许多,对他也是和小时一样无微不至地照顾,而他却这样质疑母亲,真是十分不孝。   垂下头,干巴巴地叫了声:“妈。”便沉默起来。   想了一会,去厨房帮忙打下手,还是忍不住开口试探:“妈,你也别太劳累了,上次住院可把我担心死了。”   母亲忙着手上的活,头也没抬,说了声:“没事儿。”   “妈,这可大意不得,有什么感觉不对的地方要及时说。要不,哪天去医院复查复查,问问医生有什么要多注意的。”   只见母亲的脸色一僵,有些躲闪地回他:“用不着用不着,身体很好。”很快转移话题,“你出去看电视吧,大男人,哪有干这些厨房里的琐事的。”   武强思量再三,决定去问沈海棠。另一方面,他想再一次见这个血缘上的母亲一面,看看她知道他知情了,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中鼎集团的门真难进。去了三次,才算见到沈海棠。   “我什么都知道了。”武强说。   沈海棠看了他一眼,平淡如水,嘲讽的口吻:“然后呢?还想要钱?”   武强被那嘲讽刺圝激得难受,也换上讽刺的语气:“我只是好奇,是什么样的女人生了我。”   “还有,你是怎样威胁我妈答应装病骗我的?”   沈海棠千年不变的表情有了丝触动,虽然对武强没有感情,可是听着自己的亲生子叫别人妈,莫名其妙地不舒服。   “你圝妈?”沈海棠重复,她打心底瞧不起谢玉秀那种软弱的女人,三言两语就糊弄住了,却不动脑子想想,她那样做对她儿子的伤害。   不过,谢玉秀和武强之间的感情,越坏她越喜欢。   “你圝妈用不着我威胁,她一见到铭铭,”她摇了摇头,“就不停地流泪,铭铭说什么,她就应什么。她还说,这样对你也好。”说完,沈海棠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他。   他都忘了自己是怎样走出中鼎集团的。   只记得出来时,下了场很大的雨,雨线又粗又密,砸得他皮肉发疼,他不顾自己的车子,冲进雨中,大声吼着:“啊啊啊啊啊啊!”他甚至期待一道雷直接把他劈死。   从那天,他就没回那个家。   任凭谢玉秀找上公司来,他也避而不见。许志远找到他,把他骂得狗血喷头,他终于忍不住喝醉了酒看,流着泪诉说这一年多的憋屈。并告诉许志远:“你替我转告她,我什么都知道了,再装病也没用。”   钟大军痊愈后,托人送了他一辆宾利到他公司门口。不要白不要。   从此就开始半夜晃荡,直到遇见秦施儿。   没多久谢玉秀再次住院。发小劝他换个角度看问题,一一列举了母亲对他的好。   他也担心母亲的身体,去了医院,和母亲和解了。   他以为生活会从此变好,怎曾想,在他和母亲置气的这一年里,钟铭趁虚而入和母亲拉近了关系。   他不再是母亲的唯一,此时后悔之前不理母亲,可为时已晚。   要不是因为秦施儿,他不知道怎样度过母爱也被钟铭夺去的煎熬。   期间叶大妮又来找他一次,苦口劝他:“你爸很想你。”   他看着叶大妮的脸,恨极了,愤愤出声:“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很幸福。”   “如果你听我的,你一定会幸福的,你爸是个重感情的人,他很想你。”   “你毁了我的生活。”武强仿佛没听到叶大妮的话,盯着她一字一字地说,“如果再让我见到你,我怕控制不住自己。”   叶大妮没再来找他。他以为日子可以平静了,哪里知道,女肖其母,钟玲这女人,一次又一次来给他添堵。   不过,这次他还可以亡羊补牢。   武强一口一口地喝水,如同喝着美酒,思索着明天怎样应付乔雅楠,喝到最后,仰起头来,翻转茶杯,喝尽最后一滴茶水,结账走人。    ☆、33   武强本来想给秦施儿打一针镇定剂的。可一方面镇定剂打得太勤对身体并不好,另一方面,乔雅楠这女人很难缠,打了镇定剂可能被她瞧出蛛丝马迹不说,他还担心她会耗着不走,要等秦施儿清醒才行。   思来想去,只能恐吓秦施儿,让她不敢告诉乔雅楠实情。   因此晚饭过后,他破天荒拿了IPAD 来,递给秦施儿,秦施儿接过来,看到的是“给正常人吃圝精神病药物会怎样”的搜索结果。   轻则引起严重失眠,重则会变傻,对大脑造成永久损害,长期吃下去的结果要么是变成精神病,要么变成傻圝子。   秦施儿看完连大气都不敢喘,武强给她看这个做什么呢?是要给她吃圝精神病药物把她变成真正的精神病?如果是的话,为什么还要预告一下,是想让她恐惧,让她在恐惧中变成个精神病?   她这几天没有做出什么事情,安分守己的,武强怎么突然出招?   她甚至连抬头看武强的勇气都没有。满脑子想的都是,如果武强真的这样对她,她要怎么办?   只听武强说:“以前每晚推你去院子里,你也见了那些真正的精神病,有多可怕你也知道。”   她当然知道。如果好好的人变成精神病,那还不如死了干净。”   武强满意地看她脸色更加苍白,顿了顿说:“乔雅楠明天会来探望你。”   秦施儿眼神一亮,这么说一切还来得及,明天,她一定要抓着乔雅楠不放手,一定要告诉乔雅楠实情,出逃已经是火烧眉毛的事情了。   武强仿佛窥探到她的心思:“你不要妄想她会救你走。这里是精神病院,有一套完备的安防措施,就算是警圝察,没有法院的文件,也带不走你。”   一下子又将秦施儿打回绝望的深渊。她第一次感觉到武强是如此的可怕,被他家暴多次,她只是困惑煎熬,却不曾觉得武强可怕,而此时的武强像个森然的黑影,遮住她世界里所有的阳光。   然后,武强的声音像是从很高的地方轰然传下来:“我希望你表现得像个真正的精神病。假装神志不清不认识她。”   看来事情还没严重到她想的地步,她硬圝邦圝邦地回:“我不会假装。”   “实话给你讲。你虽然住在精神病院里,却只是失去了自圝由,好歹还剩个健全的身体,尤其是脑子。我说爱你你也不信,其实现在我自己也不确定到底是爱还是占有欲。在弄清楚之前,我不会放你走的。如果你表现正常的话,乔雅楠肯定要设法把你救出去。为了杜绝这种情况,我必须先发制人。比起你离开,我更能接受你变成个疯子,你说呢?”   秦施儿恐惧地看了一眼武强,他仿佛对她这个反应很满意,秦施儿只见他嘴唇翕动着,声音却像是从极恐怖的噩梦里传来的:“正常人吃3个星期的精神类药物就会变成真正的神经病。你现在是有精神鉴定的,不管谁来救你,最快也要一个月。而这一个月的时间足够我把你变成一个真正的疯子。你自己想想吧。”   秦施儿像掉进冰窖里,绝望,恐惧。暗无天日。武强的话,断了她所有的后路。   “武强,”秦施儿喊着他全名,声音也带了哭腔,“我哪里对不起你了?”单薄的身体瑟瑟发抖如风中黄叶,眼里先是噙着泪,慢慢地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啪嗒啪嗒淌过脸颊,她却不躲闪,和武强对视着。   武强几乎要投降了。秦施儿的眼泪简直是春雨滋润他干涸的心田。秦施儿流泪的时候,他总是忍不住地想要安慰她,怜惜她,亲吻她。可他必须硬圝起心肠,这是一场心理上的博弈,谁更狠心更豁得出去,谁就会赢。   “咱们之间,你对不起我更多。”秦施儿接着哭诉,“我没有贪你的东西,也没有骗你的感情。你救过我我也被你打了那么多次,我,我唯一对不起的就是我出轨了,可是,可是,”   她小圝脸揪成一团,脑袋瓜乱极了,想不出什么理由来为自己开脱,对她这种道德感很强的人来说,她知道出轨是大错特错,可是,当初,唯有那样做,才能报复武强,报复方远,最重要的是报复她自己。   “施儿,我只是不想失去你。请你理解一下。只要你乖乖的,我会对你好。”武强理智地说。   秦施儿痛悔得恨不得将牙根咬断。武强不过是换了种方式欺负她而已。   当初她感激武强,但何尝不是将自己的底线给他看,让他将自己看穿了呢。他爱夏芜月,爱得入骨。到她这里,就随意对待。就因为她曾经心甘情愿地被方远糟蹋心意,他武强就觉得不糟蹋难受。   武强这是把她欺负到泥土里仍不罢休,是要把她踩到臭水沟里才罢休。   一切都怪她自己,爱方远时不自爱,嫁武强时不带眼睛。她从没有这么后悔过,如果她多爱自己一些,而不是只顾着索求别人的爱,是不是,就不会到今天这一步?以为事情已经够糟糕了,却不知,如果不打起精神来为自己谋划,永远会有更糟的出现。   那一整夜,秦施儿都没合眼。整个人都是懵的。   第二天上午,乔雅楠来了。   “施儿!”乔雅楠一进门就看到床上的秦施儿,激动地大喊。冲到床边才发现,秦施儿恍若未闻两眼空洞无神。她伸手在秦施儿眼前晃了晃,惊慌大叫:“施儿,是我——小乔,是我啊,施儿。”   毫无反应。   乔雅楠立刻就飙泪了:“施儿……”   发现秦施儿手脚都被锁着,质问武强:“你凭什么锁着她?”   武强回道:“小姐,这是精神病院,束缚是对一些病人的基本要求。你还有20分钟的探视时间。”   “施儿,你瘦了好多啊。”乔雅楠坐到床边一边哭一边说,“好端端的你怎么会得病了呢?   上次我要不给你说夏芜月的事情就好了。施儿你快好起来啊。”   哭着哭着,乔雅楠摩挲起秦施儿的手,实在是太瘦了,瘦得只剩骨头了:“你看看你的手,呜呜。”   乔雅楠的手碰到秦施儿的手的瞬间,秦施儿终于感受到了一丝人间的温暖。电光火石之间,她想到了一个自救的办法。   她回握住了乔雅楠的手,食指尖在她手心里费力地写了一个字母S。   一开始写的时候,乔雅楠没当一回事,以为是秦施儿手指不老实,等秦施儿写完整个字母乔雅楠才反应过来,秦施儿是清醒的。   可施儿你为什么装病?她不由自主看向秦施儿,目光里满是疑惑。秦施儿没有看她,还是刚才那副浑浑噩噩的精神病人模样。   武强察觉到乔雅楠的变化,看了一眼秦施儿的手,好像想到了什么,生气地把她的手从乔雅楠手中拽开。   接下来的时间乔雅楠魂不守舍的。她怕泄露出什么来,又拿不准怎么回事,决定还是去找林源商量。   而乔雅楠一走,武强就忍不住了:“你刚才,是不是在乔雅楠手里写了什么!”   秦施儿不说话。和刚才乔雅楠过来时一个样子,像个真正的精神病。   任凭武强怎么问怎么威胁,她都不看不听,气得武强觉得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而且她连饭也不吃了。   武强找来厌食症病区的护士过来,硬灌了一通,灌得秦施儿眼泪都出来了。护士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去卫生间吐了个肝胆俱裂,要把肠子都吐出来的样子。   听得武强胆颤心惊的,又心疼又愤怒。   才两三天的时间,人就瘦了一圈,武强逼问她的心情是一点也没有了。   只求她好好吃饭。   事到如今,他对秦施儿也剩下吓唬的手段了。吃饭的时候,他多拿个盘子,里边放着药片。   冷着声音吓唬秦施儿:“你可以少吃点,但如果不吃,或者故意呕吐,就开始吃药吧。”   秦施儿拿筷子的手吓得发抖,夹个菜夹了半天,好不容易夹到了送到嘴边却犹犹豫豫不肯张嘴,迟疑地问:“这里边没掺药吧?”   快一星期了,秦施儿终于和他说了句话,有了丝人气。   武强激动万分,回答:“当然没。”   又柔声问:“你觉得饭里边有药才吐的?”   又温和笑道:“我怎么会玩这种阴的。”秦施儿看了他一眼,他讪讪道,“那天让你喝牛奶不算。”   看秦施儿小口小口地吃着饭,心头上连日来的大石总算落了地,武强动情地摩挲着秦施儿的脸颊:“施儿,原来你是担心我在食物里掺药,你不想想,害你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留住你。你也知道,我只有你一个了。”他扳着秦施儿的脸深情注视着,“我真的不能没有你,这些天,你吃多少吐多少,我快要吓死了。”   乔雅楠回到家之后,便给林源说:“施儿在装病,她刚刚在我手心写了个字母S。大侦探,你说说是什么意思?”   “S,死!啊!施儿是给我说她要死了吗?武强要害死她?”乔雅楠自己推测。   “她就只写了这一个字母吗?”林源半眯着眼睛思索。   “她写完停了一下,刚开始写下一个,武强就过来了,都怪我,我当时太震惊了,可能武强觉出不对来了。”   “你把当时的情况给我重现一下。”   乔雅楠说:“我对着墙躺着,手腕被绑着,你过来摸圝我的手,”   “对,就这样。”   她重写了一遍。   “第二个肯定是个字母,而且,你想想看,起始笔画这样的,只有O。”等她写完林源说。   “SOS!”林源和乔雅楠异口同声。   “所以施儿是在给我发求救信号了?太好了啊!”乔雅楠高兴地鼓了个掌,“施儿没有神经病。”她激动得险些流泪,“你不知道,我最好的朋友,她突然认不出我来,当时我觉得天昏地暗的,心被剜了一块。”   “那接下来你想怎么办?”林源问她。   “当然是赶快去救她啊!你没看到她瘦成什么样了。更可怕的是她的神情,我怕,再耽搁一段时间的话,她会成真的精神病啊。”   “我当然知道你要救她,但是怎么救?”    ☆、34   “我要买针孔摄像头。”乔雅楠说。   林源睁大了眼睛,只听乔雅楠继续:“只要知道房间的密码,买通了门卫,就可以把秦施儿救出来了。”   “小乔,这不是正常手段,还是联系律师走法律途径的好。我认识一个没败诉过的律师,还是先联系她看看。”   林源一边说一边拨通了花开的电话。   花开在律师界名气极大,嘴皮子泼辣,胆大心细,绰号霸王花。   有些案子需要一些隐秘资料辅助,花开都是联系林源帮忙调查,两人合作一直顺利。   她听林源说了秦施儿的情况,皱了皱眉,告诉林源:“这种夫妻间的案子很复杂,先不说获得要秦施儿本人出具委托书委托律师代理案件有多大难度,就算获得委托书,从上诉到开庭最快也要一个多月,最难办的是这种夫妻间的纠纷,取证和界定都很麻烦,你们要做好打长期战的心理准备。”   乔雅楠听了,着急道:“施儿等不了这么久。你有没有想过施儿为什么要装病,她为什么不敢直接求救?肯定是武强威胁她了。我必须先把她救出来,打官司的事情等救出来再说。”她是不聪明,可身为女人,她的直觉敏感得不行。   林源还是第一次看到乔雅楠如此坚定有魄力,原来还有这样的一面。再一想,当年她遭遇那种事,也能一个人挺过来,本也是性格坚忍之人,是他太过爱她,总把她当成需要保护的小女孩。   现在她既决定这样做,那他就帮她,并且确保万无一失。   做他这行的,客户非常多,有不少也成了朋友,当即找人询问相关信息,买了个待机时间长、画质优良的针孔摄像头。   “你说多少钱能买通门卫啊?”乔雅楠问。   听到“买通”二字,林源不免想起当年的自己,苦笑一下说:“看他的经济水平了,他工资5000的话,最起码要5个月的工资。我查一下他家的经济情况。”   第二天,门卫李大爷下班后像往常回家,正哼着小曲爬楼梯,被林源堵在面前。   “李大爷。”林源微笑叫了一声。   门卫李大爷惊得往后一退,这不是昨天精神病院门口那难缠女的男人吗?   “你要干啥?”李大爷很警惕。   林源拿出一个沉甸甸的信封:“我需要您帮个小忙。”   李大爷看了一眼林源手中的信封,拿着钥匙的手微不可察地动了动,林源立刻便知道他心动了。   “你怎么知道我家的?”虽然声音里仍然充满防备,但是比刚才软和了不少。   “您不用紧张,我之所以找到您家门口来,是为了保密,毕竟外边人多眼杂。”林源说着,拿出针孔摄像头,“我需要进入秦施儿病房的密码,要麻烦您把这个摄像头装在入口的门楣上,要是您能用别的手段获得密码,也行。”   像李大爷这么大年龄的人,一看到数码产品就有些打怵,更何况还要安装到那么高的地方。这事情有些难度,可惜啊。   李大爷咂了咂嘴巴,刚要心痛拒绝,林源又拿出同样的一个信封说:“这是事成之后的。况且,李大爷,您就当做个好人好事吧。秦施儿一个正常人,被强制关在精神病院,您想想这是多大的折磨,不知情也就罢了,如今知情了,哪还能袖手旁观?”   两万块顶得上大半年的工资了。武强对他也没什么恩情,这事情也确实不厚道,李大爷点了下头:“既然你不嫌弃,这个忙我就帮了。不过需要些时候,毕竟要找个方便的日子。”   “那是那是,您这样说,我也更放心了。我给您说啊,这个摄像头,要这样装……”林源交待李大爷。   李大爷不负所托,一周之后,装上了针孔摄像头。乔雅楠激动坏了,整个人趴在电脑前看摄像头那边的情况,等了好几个小时,终于等到武强出现,林源靠近她一下,刚要说话,她立刻紧张地“嘘”,把林源乐得直笑,“这是偷窥,又不是偷听,我说话他也听不到,看你紧张的劲儿。”   乔雅楠急得转过脸对着他挤眉弄眼。   “听你的听你的。”林源失笑。   武强叮叮叮摁了6个数字。从录像里只能看到手势,却看不到摁的到底是哪些个。不过这也难不住乔雅楠,统共就那几个数字,她反复看了几遍录像,终于确定了两组密码。   “你帮我给李大爷打个电话。武强明天一上班就通知咱们,然后咱们立刻赶过去救施儿出来。”乔雅楠给林源说。   “好。”林源应承,“要带什么过去?”   “还要带啥啊?”乔雅楠一头雾水。   “秦施儿是被锁着的。”   乔雅楠一拍头:“哎呀,我忘了这事,怎么办?难道还要找个开锁师傅过去吗?那要多久才能把锁开开啊?”   “我已经给你找好了开锁的,到时候尽快开,开不开就用电锯锯开。”   “你怎么这么聪明呐!”乔雅楠高兴地亲了他一口,忍不住赞叹。   “那是。”   为了保险起见,林源又联系了花开让她也跟着走一趟,万一出什么差错,花开作为律师,可以凭着法律知识唬一唬人。   花开带着相机过去了。   4个人一路,看上去阵势不小,乔雅楠紧张得不行,声音有些哆嗦,担心地问林源:“不会有人拦着吧?”   林源安抚她:“咱们进来的这个时间段正好是没人的时间,李大爷已经观察好几天了。况且咱们前几天才来过,如果遇到什么人,就说武强让咱们过来陪秦施儿的。别紧张,自然一点。”   乔雅楠感叹:“李大爷做事还挺靠谱的啊。”   “那是,他还交待动作快一些,给他留些时间拆摄像头。快点快点。”   “好,咱们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的,气死武强,吓死武强。”   两人和开锁小哥遛着墙根儿一溜小跑,乔雅楠飞速地输入觉得可能性比较大的那组密码,“叮”地一声,门开了。   花开则吩咐着:“你们两个男人在这边等着,我俩先进去。”   乔雅楠一马当先往里边冲。   秦施儿看到乔雅楠进来,惊喜交加,这不是在做梦吧?直到乔雅楠跑到她身边,一把抱住她,她才确信这是真的,不是在做梦。   可这实在太出乎意料了。   “你怎么进来的?”秦施儿激动地问。   “就武强那手段可难不住我!”乔雅楠一脸得意,首战告捷,她自我感觉颇为良好。   “谢谢你,小乔。”秦施儿被她的表情感染,嘴角忍不住露出笑意,笑得眼睛都湿润了,伏在乔雅楠肩头,努力控制着汹涌的泪水。她没想到小乔真的会来救她,并且还这么快。乔雅楠总是在她需要的时候,给予她帮助,比她想象的多得多,以至于她不知怎样回报。   “好了,待会有的是时间,先干正事要紧。”   “噢,我忘了给介绍,施儿,这是花开律师,她也过来帮忙的。花开,这是秦施儿。”   “你好。”秦施儿打招呼。   “你好。我听说了你的情况,今天跟过来,是为了替你收集证据。”花开笑着说,“想离婚么?”她问。   “是的。”   “那就制造点伤痕来。你手上的链子,最合适不过了。使劲拽,在手腕多弄几道淤痕。”   “谢谢了。”秦施儿一边道谢,一边扯拽,可是手腕处被武强用了皮套,根本不容易弄出淤痕来。   “我来。”花开放下相机,拉起链子在秦施儿手腕缠了几道,猛地一拽。   秦施儿痛得闷哼一声,扯开链子,果然有了淤痕。   “我要拍照了。”花开说,“你站过去一点。”她吩咐乔雅楠。   很快拍好了十几张不同角度的照片。   “你们进来吧。”花开大声说。   “麻烦你开下锁。”她吩咐开锁小哥。   这个锁是普通的锁,在武强心里,秦施儿是个孤立无援的女人。没有娘家人,和同事关系冷淡,也没什么好朋友。直到之前乔雅楠回国,他才知道她还有这个好朋友,可乔雅楠却一直在国外,她们的感情能有多好?他怎么也想不到乔雅楠会当机立断费尽手段地来救秦施儿。所以这锁只是限制秦施儿,没有对外人防范。   开锁小哥不到10分钟就把两把锁都打开了。   “走吧。”乔雅楠说。   秦施儿迟疑地走了两步,乔雅楠看着她光着的脚一愣,说:“怎么不穿鞋啊?”   “我没有。被武强收起来了。”秦施儿面色有些羞赧。   乔雅楠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武强真他妈匪夷所思,安慰秦施儿:“让林源背你。”说着瞅了林源一眼,用眼神催促他。   秦施儿连忙摆手,站到开锁小哥身边问:“能麻烦你背一下吗?”   开锁小哥心说,昨晚梦见了桃花,今天桃花运就来了,这么个美人儿让自己背,哇塞,要上天了,当即点头:“愿意愿意。”   顺利到了门口,和李大爷打了声招呼,开锁小哥收了钱便要自行离开,   花开连忙叫住开锁小哥,“还有锁等着你开呢。”对秦施儿说,“先回你家吧,把你的证件带上,打官司要用。”   “哎呀,我们都忘了这茬,多亏了你啊,花开。”乔雅楠道谢。   “是的,我也没想起来,”秦施儿羞红了脸,“谢谢。”   几个人上了车,不多时,到了秦施儿和武强的别墅。   这个锁可不比刚才的,实在是难开,开锁小哥急得满头大汗,花开急得直跺脚,乔雅楠急得原地转圈圈,秦施儿急得揪着眉头,费了半小时之久,总算打开了。   几个人长舒一口气。   “进去还有一把呢。”开锁小哥抹了把汗,愁眉苦脸。   好在这一把难度较小,很快就打开了,秦施儿连忙进去拿自己的证件。   “你们的房产证也拿上。”花开交待。   “我不知道武强放哪儿了。”   “那算了,赶紧走,还要去派出所报案呢。”   司机按照导航去了最近的派出所。    ☆、35   派出所报案后,公圝安机关进行了伤情鉴定,结果是未构成轻伤。   乔雅楠愤愤说:“这不就是轻伤吗?伤痕,轻度!”   花开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递给乔雅楠自己的IPAD:“给你看看轻伤鉴定标准。”   “啊?肢体软组织挫伤占体表总面积6%以上?外伤性鼓膜穿孔这种才算轻伤?天啊。”   “没事,报警是要留个案底,作为武强家暴的证据,轻伤与否并不要紧。去我事务所谈吧。”   “林源你要有事就先走吧,我陪着施儿。”乔雅楠说。   “我送你们过去再走。”   花开的事务所占据了黄金地段的写字楼的一层和二层,装修得非常有格调。   “花开,林源说在事务所是你一手创办的,你也太厉害了。”   花开谦虚一笑:“没什么厉害的,靠我自己肯定不行,都是朋友们热心帮忙才到今天。”   “林源说你几乎没败诉过呢。”   “运气好了些。”   “施儿,有了花律师代圝理你的案子,肯定会胜诉的,不要担心。”   秦施儿紧锁的眉头总算舒展一些,道:“那就要麻烦花律师了。”   说话间到了花开的办公室。   “坐。”花开做了个请的手势招呼乔雅楠和秦施儿。   “林源在电话里和我说了些你的情况,但是我还需要了解更多。首先,你是怎样被武强拘禁在精神病院的?”   “离婚败诉那天晚上,他答应离婚了,说第二天和我去民政局签协议,然后给我一杯牛奶,我没多想就喝了,醒来之后就在精神病院了。”秦施儿说,又补了一句,“他在牛奶里边加了药。”   “那你有没有做精神鉴定?”花开问。   “没有。”   花开哦了一声,若有所思,接着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武强的律师是不是叫魏宏飞?”   “你认识他?”提起魏宏飞,秦施儿真的是气愤不已,现在她还能想起开庭那天魏宏飞咄咄逼人睁眼说瞎话不脸红刀枪不入的样子。   想起魏宏飞,花开忍不住撇了撇嘴,秀美的鼻子发出一声轻哼:“他是我同学。穷得连内圝裤都偷别人的穿。”   乔雅楠和秦施儿睁大了眼睛,异口同声:“真的假的?”   花开强行忍着笑意道:“我们听说的时候也是这个反应,要不是他们宿舍的人抓了个现行,打死我们也想不出有人能干出这么恶心的事儿。”   “连这么恶心的事都做得出,难怪上次开庭的时候他睁眼说瞎话不脸红。” 秦施儿说。   “你还没见过他把死的说成活的呢。”花开补充。   秦施儿听了有些担心,脱口就问:“那,你能说过他吗?”   乔雅楠伸个指头悄悄戳了秦施儿一下,花开一笑:“你的担心是对的。不瞒你们,如果不是看在林源的面子上,你们这个案子我不会接。魏宏飞现在风头正劲,目前为止,他仅仅败诉过一个案子,就是8年前,他毕业时接的第一个案子。那案子让他伤了元气,一直默默无名好几年,不过现在,是一鸣惊人,比我名气大多了。”   “那,”秦施儿和乔雅楠欲言又止。   “要看你们起诉什么了,如果要起诉武强非法拘禁,说实话,我胜诉的把握不大。   夫妻间的纠纷,本来就比普通的案圝件复杂,而一旦牵扯到精神病上面,更复杂百倍。目前国内的精神卫生法特别混乱。精神病医院可以收治没有鉴定证书的患者,而住进精神病院后,做个鉴定太容易了。要知道,精神病人很大一个特征是间歇性,所以,就算表现正常,一直在精神病医院住院的正常人,也有可能被专家鉴定为精神病。而最气人的是,这是完全合法的。所以,武强的行为,从法律上来讲,很难找到漏洞。   ”   秦施儿沉默,听花开这样说,这个亏她只能默默吃了。她叹了口气,她吃武强的亏还少么,不多这一次。反正等离婚之后,她便回老家生活,从此离武强远远的,B城的一切,短暂的欢愉,长久的苦痛,就全当是南柯一梦吧。   便问:“如果我只起诉离婚呢,能不能胜诉?”   “如果起诉离婚,”花开笑得自信,“我有十成的把握。”   “那就行。”秦施儿眼睛一亮。   花开连忙补充:“   前提是你没有做过精神鉴定,如果你已经被鉴定为精神障碍,你既无父母等直系亲属,那么武强作为配圝偶,自然而然成了你的监护人。你所有的行动都绕不开他这关。   ”   “我没做过。”秦施儿仔细想了想,再次确认。   花开无奈摇头:“既然魏宏飞早就是武强的律师,按我的判定,武强很可能已经瞒着你给你做了鉴定。”   她转向乔雅楠:“从你男朋友调查的资料来看,武强的医院具有精神疾病鉴定资质,偷偷出个鉴定证书轻而易举。还是要麻烦你男朋友查一查秦施儿有没有做过鉴定。”   “嗯,我给他打。”乔雅楠说。   ……   “他说尽快查。”乔雅楠挂了电话。   “那咱们接着说。”花开转向秦施儿,“如果做了精神鉴定的话,现在咱们首先要做的,是重新做个精神鉴定。必须保证你是具备完全行为能力的正常人,才能进行接下来的行动。”   “哎?”乔雅楠突然出声,“既然告武强非法拘禁没用,那咱们制造伤痕,去派出所报案,不就是无用功了吗?”   “我正要说,之所以去派出所报案,是为了留个案底,证明武强使用了家庭暴力并且夫妻间的感情已经破裂。最重要的是,正常来讲,第一次起诉离婚之后,至少半年之后才能再次起诉,你还要等3个多月。有了派出所的这个案底,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圝讼法》第一百二十四条第(七)款规定,如有一方对他方有危机生命、人身安全等犯罪可能的,可以起诉离婚。   武强的行为严重危及到你圝的圝人身安全,可以作为再次起诉的依据。   不出意外,最慢的情况,也是重做精神鉴定之后就可以再次起诉了,不用等3个月那么久。   ”   “太好了。”乔雅楠长舒一口气。   花开对秦施儿说,“离婚以后,你仍然可以起诉武强非法拘禁,”魏宏飞肯定会认为她先要先起诉非法拘禁,然后以非法拘禁来证明感情破裂,进而起诉离婚。她偏不,她直接起诉离婚,让魏宏飞摸不清她的思路,抓不到重点,想到魏宏飞再次落败的样子,她微笑,“到那时候,我至少有一半以上的把握。”   秦施儿没有说话,等离婚成功了,她只想离武强远远的,哪里还有心情再折腾。反倒是乔雅楠,更高兴了,已经开始期盼起来,拉着秦施儿的胳膊说:“施儿,到时候一定告倒武强,让你出口气。”   “咱们现在就先讨论一下离婚的事情。”花开说,“你们结婚几年了?”   “四年多。”   “什么时候开始家暴的?”   “2年前。”   ……   花开一边问,一边在记事本上记录着。   “你们的共同财产,你都清楚吗?”   “我不清楚,我没打算要。我想回老家生活。这边没有房子也不要紧。”   “你钱很多吗?”花开停笔,往椅背一靠,好整以暇地看着秦施儿。   “不多。”秦施儿摇头。   “那你为什么不要?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第一次诉圝讼时你咄咄逼人地一定要分走武强的一半财产,说不定最后妥协到只要三分之一,武强就万分庆幸地和你离婚了。你什么都不要,让武强没有任何心理负担,让他不用考虑自己的沉没成本,当然不愿意离婚。结果就是搞得自己很被动。所以,就算你真的不想要,也要表现出一副必争的架势。既然站到了对立面,就一定拿出些态度来镇住对方,这很重要,等开庭的时候,一定要表现出来。”   秦施儿连忙点了点头。   花开看她这般,相处了一天,也知道她是个温顺的性子,便叹口气,劝她道:“奉劝你一句,女人,不要把自己的底线亮给男人看。财产一定要争取,越多越好。咱们女人,可以没有男人,不能没有财产傍身。离婚案圝件中,争取再多,也是你应得的,不要觉得他挣的,你不好意思分。都好意思上床,也好意思撕破脸,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秦施儿点头,乔雅楠感叹,“花律师你讲得好有道理!”   花开说:“代圝理的案子多了,见惯了世态人情,什么都是假的,”她摇摇头,“只有钱是真的。”   乔雅楠瞪大眼睛,这点她并不赞同。没等她开口反驳,花开一笑,对秦施儿说:“说到钱,正好也说说我的代圝理费,你可以选择一次付清,也可以选择提成。”   “提成呢,是指我替你争取的财产中,你要提取百分之五作为我的代圝理费。比如你分到100万,就要给我5万。如果一次付清呢,我的代圝理费,比5万多得多。”   “那我选第二种吧。”   “那说说你们的共同财产吧。”   “除了我们居住的房子,还有2套在出租,别的就不知道了。”   “房子是婚前财产还是婚后的?”   “现在住的是婚前的,出租的两套是婚后的。”   “婚后的房子写你名字了没?”   “应该是没写。”   “算了,咱们现在去房管局查询一下。”   房管局就在旁边,走几步就到了,一查询,工作人员一脸遗憾地告诉秦施儿:“你名下没有房子。”   武强果然没有写她的名字。   “没写名字也不要紧的。”乔雅楠安慰秦施儿,“反正是夫妻共同财产。”   花开叹了口气,摇着头:“吃这个亏的女人太多了。你以为婚后买的,是共同财产,加不加名字都一样吗?差别大了,这两套婚后房都写的武强的名字,那么他如果偷偷卖掉转移共同财产,我们也没办法。就算不卖掉,抵押给银行,咱们一样难办。”   “啊?那怎么办?”   “可以申请离婚财产保全。”   “那咱们这就去啊。”乔雅楠很着急。   “申请财产保全,要提供与申请保全财产价值相当的担保费用。也就是说,这两套房子差不多一千多万,要提供一千多万的担保费用。”   乔雅楠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多!”   秦施儿连10万块钱都没有呢,还一千万,“那就不申请财产保全了。”她说。   “你还是别报希望了,魏宏飞不是好东西,他打官司,不给对方留一丝余地。咱们尽快起诉,留给他们活动的时间越少越好。”   “乔雅楠你催一催林源,他查出来,我才能帮秦施儿申请重做精神鉴定。”她一思索,“我估摸着八圝九不离十,这样吧,我先把相关材料准备好,随时准备申请。”   “我让他一定尽快!”    ☆、36   武强左手拎着一盒热乎乎的红烧肘子右手拎着一袋车厘子,喜滋滋地回到精神病院。因为房间里住着心尖上的人,所以哪怕是精神病院,在他心里,也是家,是港湾。   一想到秦施儿在房间里等着他回来,黑白分明的眼珠儿不言不语地看着他,他就陶醉不已。   高兴地忍不住即兴创作两句:“哪里有爱呀,哪里就是家~”   “叮叮叮”,他往常一样按了密码,开门进去。   “我回来了。”熏风将他的低沉浑厚的声音送进走廊,听起来空荡荡的。   武强的脚步更加轻快起来。   然而,当他进入房间,期待的视线看向床上时,只见空荡荡的床,铁链子堆在墙角,而自己每天都期待的身影,已然不见。   空荡荡的床,空荡荡的的房间,甚至连秦施儿曾经存在过的气息都消失不见了。   武强觉得自己的心脏也一下子空荡起来,像是在最寒冷的天气里,有乱刀纷飞的大风将他的心脏吹了个空。   震惊心痛之下,手中的食物掉下来而不自知。   这不是真的,一定是在做梦吧?武强揉了揉不自觉而微微湿圝润的眼睛,跑到床边仔细地看,摸着床单:秦施儿是真的不见了。   是谁?是谁干的?   乔雅楠?还是秦施儿的奸夫?   回过神来,武强便迅速地跑向传达室,李大圝爷还没下班。   “今天谁来过?”武强厉声吼道,“登记册给我看看。”   “有6个探病的。”李大圝爷答,递给武强登记册。全是真正的精神病人那边的家属过来探病的,没有一个是和秦施儿有关的。   “有没有别人进来?一周前那次你拦在门口的女人,今天有没有进来?”武强问。   “没有。”李大圝爷黝圝黑的脸上不见一丝表情。   武强探询地看了李大圝爷几眼,看不出什么来,便转身去机房。管理员调出了录像。   武强一看录像,差点气疯,他想起来秦施儿住的房间,一开始他就为了隐私而避开了摄像头。   急得团团站忙了1个小时,却毫无线索。   好几次几乎拿起手机报警了,可想到自己的行径,迟疑再三仍放下了手机。   他深呼吸几口,告诉自己:不要慌,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想了几分钟,他打电话给乔雅楠:“让秦施儿接电话。”   乔雅楠也没多想,直接呛声回他:“你让她接她就接?你算哪根葱?”   她这句话便让武强确定了是乔雅楠干的好事,他气得头发竖起,声音低了几个分贝,一字一字地恨声确认:“你、干、的?”   乔雅楠这才明白刚才武强在诈她,后悔自己不该只顾着逞口舌之快。   武强见乔雅楠沉默,更加气愤,拆散他和夏芜月,害得他和秦施儿吵到离婚,如今更从他身边偷走秦施儿……   武强越想越气,杀了乔雅楠的心都有,便恶狠狠地威吓道:“乔雅楠,你等着。”   林源听到了,看乔雅楠面色有些不对,便接过电话替她出气:“是你等着。律师函马上就到你家了,法庭上见,loser。”   “撸尼玛,你算哪根葱?!”武强气得破口大骂,就此和林源结下梁子。   知道了是乔雅楠做的之后。武强便给魏宏飞打电话。   “宏飞,我老婆被她朋友从病房接走了,我现在连她的面都见不到。怎么办?”   “咱们见面说吧,我正好在医院附近。”   “那好,我在办公室等你。”   前台听他说是来找武强的,带他去乘坐专用电梯,帮他按了按钮道:“这是直达顶层的,武院长就在那边等您。”   “谢了。”   “不客气。”   出了电梯,就武强的办公室。魏宏飞敲了几下门,就听到武强的声音:“宏飞?”   “是我。”   武强过来给他开了门,看来武强等了很久,大大的真皮椅子被他坐了个大印子。武强一屁圝股坐回那个印子上,整个人陷在沙发里,头发也被搓得乱糟糟的,:“宏飞,我怎么办?我真不想离婚。”   魏宏飞轻叹了口气。这事他也头疼,实在是,武强的做事风格,太出人意表,每每让他大跌眼镜。   按理他是不愿意代圝理这样的案圝件的。可是,他走投无路时,唯有武强给了他机会,他颇为感念,再加上后来钟大军也有意让他交好武强,不然,这烂摊子,他是绝对不会沾手的。   饶是如此,仍然忍不住开口: “我能不能问问,为何你坚持不离婚?凭你的条件,想找什么样的不行?”   武强抬起头: “宏飞,这个问题,我问过自己好几次。每一次,只要一想到从今以后和她成为陌路,再也见不着面,我胸口就喘不过气,别说找别的女人了,就是正常的日子我都过不下去。我对她,我对她,她没有任何我不满意的地方。我们以前好的时候,”   秦施儿从头发丝叫脚趾尖儿,无一处不贴合心意。床上床下、屋里屋外全让他心满意足。就是因为太合意了,当初的日子太完美了,所以钟玲告诉他秦施儿堕过胎时,他才那么难以接受。他眼里心里全都是她堕过胎这个缺点、这个瑕疵,就像白玉石的一个墨点,让他恨不得摔碎了这玉!   更何况,他还把她和夏芜月做比较,他总是想,夏芜月跟他是初次,秦施儿有过男人他都不计较了,可她还为别人堕过胎!   可真要把玉摔了,他是绝对舍不得的,如今白玉自己长了腿要飞,他就更难受了。   这些心路历程他当然不会跟魏宏飞说,只是忍不住眼里闪着温柔的光,接着说起秦施儿的好处:“有时候她在家里忙来忙去,我就在一旁看着她,都能看一整天。倒不是我懒不愿意帮忙,而是我手拙,总是帮倒忙,她就让我做自己的事,时不时地对我甜甜一笑。”   “知道了。”魏宏飞说。心里忍不住想,那你到底为何到了如今这步?   “而且,开始对她动手前,我也考虑过离婚,最后还是舍不得。”武强补充。   魏宏飞无奈地摇了摇头,开始分析目前的情况:“既然嫂子是被救走的”武强喜欢别人称呼秦施儿嫂子,远比别人喊他哥让他开心。果然他的目光一亮,但很快又暗淡下去。   魏宏飞继续说:“她现在就不是孤军作战,不像上次开庭那么容易对付。而且上次她吃了亏,这次肯定会请律师。”   武强叹了口气。   “她也许会起诉你非法拘禁。”   “我让梁医生给她做了精神鉴定。”   魏宏飞一惊:“啥?嫂子真的?”   “她没有病。”武强连忙解释,“她没不在场,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精神病证书了。”   魏宏飞惊呆了:“这,已经是犯法了。” 转念一想,这种官司他魏宏飞代圝理的也不少,不说感念武强的人情,就是为了数额巨大的代圝理费,他也没什么好拒绝的。   “梁医生从精神病院里找了个体型差不多的女患者代替秦施儿做的,他保证过没问题。”   魏宏飞略微思索,道: “是没什么问题。嫂子已经有鉴定证书了,不承认鉴定过只会被当做精神问题更加严重罢了。关键是你和梁医生口吻要一致。”   “梁医生那边我会交待他的。”   “既然有精神鉴定报告,那么非法拘禁的罪名就很难成立了。你放心,我保证胜诉。不过这个精神鉴定是把双刃剑,本来嫂子是要3个多月之后才能再次起诉离婚,。现在,如果以危害精神健康等为由,可以立刻再次起诉离婚。”   “那怎么办?宏飞,你一定要帮我。”   “既然你是铁定不愿意离,我也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让嫂子改变主意,不想离婚。”   “这,不太可能。”武强痛苦地摇了摇头。   “有个办法。”   “你说,我一定照办。”武强的眼睛一亮。   “制造共同债务。但是,你要有信得过的人,让你把资产转移给他。制造巨额债务,并且能说明债务的钱都用在了夫妻共同生活上。”   “有信得过的人。”武强大喜过望,许志远是绝对信得过的,当初他把买房前都借给了自己,要不是他坚持写借条,他连借条都没提起。   “共同债务超过了嫂子的心理承受度的话,我想,她是不愿意为了和你离婚而背上一个莫须有的债务的。”   “是,是,”武强频频点头,高兴坏了,“把我所有财产转给别人,然后再写个几百万的借条?这样行吗?”   魏宏飞摇了摇头。说:“这种事情要做的不着痕迹,做的明显被对方抓到把柄的话,只怕适得其反。而且,关键是要把握时机。”   “好,按你说的办。”    ☆、37   林源很快查出来秦施儿已经被做了精神疾病鉴定:抑郁质精神障碍兼被害妄想症。   花开帮她申请了重新进行精神鉴定,等到鉴定结果出来,距离最初乔雅楠救她出来已经1个多月。   在此期间,秦施儿一直住在乔雅楠家里。   林源觉得自己已经容忍到了极限。   他自认为不是个小心眼的男人。可是一旦关系到乔雅楠,他变得格外小心眼。他实在受不了乔雅楠那么关心秦施儿。   “老婆,秦施儿30多岁的人了,不需要你操心那么多,我才是你要操心的。”心里气得要发作,表面上仍然笑得像花儿一样。   乔雅楠敷衍地亲他一下,叹了口气:“她之前被武强折磨那么久,又刚从精神病院出来,人很脆弱的,我当然要多关心一下啊。再说了,武强家暴她那么久,我作为她的好朋友,连知道都不知道,当朋友当得太不像话,现在要好好弥补。”   左右是劝不动乔雅楠了,林源只好转换策略,他想起了方远。   趁着乔雅楠不在家,他给方远打了电话: “师兄,有秦施儿的消息了。”   电话那头,方远声音激动异常:“她在哪里?怎么样?”   “她现在在我家住着呢,不好说,师兄,要不你来我家看看吧。”   方远求之不得,挂了电话没多久就来到林源家。   而林源挂了电话后,便去敲秦施儿的门:“是我,林源。给你说个事,方远待会过来看你。”   秦施儿飞快地开了门,一脸惊愕。   “师兄两个月前便托我查你的消息,很担心你。我考虑再三后,刚打电话告诉他你在这里。”   秦施儿哦了一声,想了想,看林源还站着不动,似乎在等她说什么,便犹疑开口:“谢谢你?”   林源很郁闷,索性直接道:“你跟师兄走吧。你住进师兄家里,小乔就放心多了。”   秦施儿窘迫地一脸通红。她知道林源不喜欢她待在这,可是小乔总是担心她独自在外边住会被武强再带到精神病院里,说什么也不让她走。   不过她还是很感激林源的,连忙道谢: “这些天叨扰你们了。谢谢。”   “你不要给乔雅楠说。”林源的声音有些生硬,“说了也无所谓。”   “我不会说的,我知道你对她好。”   “你总算顺眼了些。”林源说。秦施儿虽然不聪明,但是还是挺有自知之明,挺有良心的。   “我去收拾行李了。”   “喂!”林源犹疑半天,仍然叫住她,“你先收拾下自己。”他真害怕秦施儿这憔悴颓废的样子吓到方远,方远要是不愿意带秦施儿走,他上哪儿哭去。他挺不理解武强的,秦施儿也就中上姿色,看着风一刮就倒的样子,不知武强吃了什么迷圝药居然死活不愿意和她离婚。师兄方远也迷她迷得要命,都是眼瞎了吗?   不多时,电话声响起。   “师兄到小区门口了,我去接他。”林源站在秦施儿门口圝交待,“你穿好点,在客厅的沙发坐着等。”哎,他也是拼了,趁机把客厅收拾了一下,把卧室里的花啊,灯台啊,熏香,都拿了出来,为的就是营造一些浪漫的气氛,好把这两人一重逢就想再续前缘。   一路上,林源简短告诉了秦施儿的情况,然后问:“师兄,你能不能照顾秦施儿?”   “我当然想,可是她,只怕她不愿意。”   “这你不用担心。她现在正是脆弱的时候。”   方远一进门,就看到秦施儿的背影,秦施儿听到动静,也转过身来。   “施儿!”   “方远。”秦施儿的表情不太自然,她不知道林源给方远说了多少她的事情,让方远知道哪些丑事,是她最不愿意的。   方远走到秦施儿身边,托起她的手:“你瘦了很多。”   “还好。”秦施儿抿着嘴唇。   “我去了你老家一趟,没找到你,对不起,我没有及时救你出来。”   “没事,我现在好好的。”秦施儿微笑。   方远不知道说啥好,千言万语想说,却说不出来。   秦施儿则是,和方远没什么好说的。她的处境被方远知道了,已经觉得很难堪。   眼睛的余光瞄了几下,发现林源早就跑了,房间里就她和方远,更加尴尬。   方远则是,担心被林源听到,有些话,不好意思说。   所以当林源从房间里出来,便看到这俩正尴尬地像陌生人一样坐着。   林源咳了一声,忍不住开口,“小乔快回来了。”暗示方远,赶紧把该说的说完。   “施儿,”方远开口,心理有些惴惴不安,他发现自己是那么害怕被秦施儿拒绝,“去我那里住几天好吗?我住在学校里,相对安全些。”   “嗯。”秦施儿答应得很爽快。   “等会再走吧,等小乔回来。”林源说。   乔雅楠一回家就怒气冲冲:“林源你什么意思?”   秦施儿连忙拉着她的胳膊安抚:“小乔,和林源没关系,是我自己,我有些,想师兄了。”   方远知道这是假话,可是仍然眼睛一亮。   “那你怎么不给我说?”乔雅楠问。   “我不好意思,刚才正好师兄打电话给林源,我就拜托林源帮我说了。”   “你省省吧!我还不知道你,你会主动找师兄?肯定是这家伙干的好事!走,施儿,咱们一起去外边住。”   “小乔,老婆!我也是为施儿好啊。师兄一直问我秦施儿的消息。”   “是的,小乔,”秦施儿脸色微红,她凑近乔雅楠的耳边说:“等离婚之后,我想和师兄在一起。”   乔雅楠一愣,秦施儿当年多迷方远她是知道的,只好悻悻道:“那好吧。我总不能坏你好事。”   “那我走了啊,小乔,谢谢你,这些天麻烦你们了。”秦施儿拖着一个行李箱,另一个被方远拎着。   “你我之间还用得着客气嘛。等你离了婚,就不用怕武强了,咱们就能时常出来见面。你,快去帮忙拎行李。”她指使林源。   方远给秦施儿开了车门,等秦施儿坐进去,发动汽车。开出去不远,街道边恰好是一家宾馆,秦施儿转头,发现已经看不到乔雅楠和林源的身影了,便说:“在这停车把我放下吧。”   “不行。”方远坚决,“我和乔雅楠说好的,你自己住宾馆让我怎么能放心。”   秦施儿便闭上眼睛靠着后背不说话了。   方远的家在学校里,就是秦施儿读研时的T大,绿树掩映下,褚红色的小楼、暗红色的瓦,小楼前边是片花园,深浅不一的绿色草坪上,零星地分布着不知名的小花。   方远住在2楼。他两手各拎着秦施儿的行李箱,上了楼。   秦施儿仍然在犹豫。她既抗拒方远,却又忍不住想要接受这诱圝惑。理智上,她知道和方远住一起是不对的,情感上,就像渴了很久的人,看到眼前一杯水,忍不住想要张嘴喝掉。   “别拎我的行李箱,我要走了。”她跟在方远身后。   “不行。”方远关上门,放下行李箱,按着秦施儿的肩膀让她坐在沙发里。   秦施儿只好仰着头看他。   方远这么久没有见到秦施儿,现在终于可以好好看看,忍不住鼻子发酸。   脑海中浮现那天在秦施儿的老家看到的照片。想到秦施儿偷偷照了那么多张他的照片,偷偷地贴在墙上,在空荡的房间里孤零零地和他的照片相对……   每想到此,脑海中便浮现出秦施儿爱慕渴求的眼神。再想到她失去了双亲,和他谈恋爱时把他当成全部,每每憧憬和他的未来生活……   可她的希冀,她的天真,最后全被他亲手摧毁。   听林源说了秦施儿这两个月来都在精神病院里煎熬,他忍不住想,是他的错,是他亲手把她丢弃,丢弃到武强这个火坑里。   此刻的秦施儿,比上次见面更加瘦弱苍白了。衣服都显得空荡荡的,他觉得她整个人憔悴干枯得令她心痛。   除了她的声音,还是糯糯软软又带着些清亮的。   虽然想抱秦施儿在怀好好诉说衷肠,但他明白这不合时宜。   只能理性地劝说着秦施儿:“我都听林源说了,武强太过危险,在你离婚之前,你不能独自一人。”   “先在这住下吧,你就当我是乔雅楠一样的朋友,好吗施儿。不管怎么说,你当初我叫我一声师兄的,我照顾你,略施援手也是应该的。”   “我,”秦施儿犹豫。她心底也是不情愿一个人的。   “施儿,我家和乔雅楠家不一样。我家就我自己一个人,你要是实在不安心,你就当我是合租的室友。况且,施儿,我欠你很多,如果没有我,说不定你也遇不到武强,我听说你的遭遇后,心里难受得厉害,已经好多天没睡觉了。你就让我帮你一下,让我稍微心安一点。”   方远一向是那么温文尔雅的人,声音如同淙淙的溪水,舒缓雅致,在这漫天红云的夕阳里,他说起往事来,目光是那么沉醉,充满忏悔,隐隐可见泪花闪动。   他好似怕自己的眼泪流出来被秦施儿看到一样撇过头去,肩膀也微微颤抖起来。引得秦施儿也莫名地鼻子一酸。   长久以来,秦施儿以为自己的内心已经木然了,可是这一刻,却还是有所触动,她甚至什么都不想管,羞耻心也不顾,只想好好地靠在方远肩膀痛哭一场。   此时她才惊觉,她将方远放在心底十几年,她不止把他当成恋人,还把他当成了亲人。   而她的委屈,在遇到久别重逢的亲人时,全都化作泪水,想要宣泄圝出来。   但她终将眼泪狠狠地遏制住了。   模糊的目光之中,她看到方远柔和的侧脸,在夕阳的粉色余晖中,那么近,那么美。却又那么遥远,惹人心碎。   他终究还是方远,可远观,不敢再爱。   “住下吧,好吗?”方远出声。   秦施儿点了点头,既然已经打定主意不再为方远所迷了,住下也没什么,便说:“那麻烦你了,多谢。”   秦施儿住进方远家里的当晚,两个人都失眠了。   方远的房子是学校里的安置房,房型非常好,两间卧室都是朝南的,中间只隔着一道墙壁。   方远想着秦施儿就睡在他隔壁,这是从没有过的,梦寐以求的体验。心中百感交集,既激动又心酸,脑海中一会是她以前窝在他怀里的样子,一会儿是想象她现在在床上窝成一团睡着的样儿。   而秦施儿,则是习惯性失眠。   清凉的月光透过窗纱融融地渗透进来,窗纱上的竹影恍恍惚惚。方远的这个家,竟然是按照她以前的喜好装修的。   她记得的,她和他说过,最喜欢古风的装修,尤其是窗纱,浅白浅白的,上面画着竹子,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方远有意而为。   人总是感情动物,理性永远慢感性一步。知道不应该回忆和方远的一切,只管把他当做普通朋友。可在这一室融融月色里,她恍惚回到20多岁的时候,她终于走近方远,有那么几次,方远叫她去的时候,是夜晚,他没有开灯,黑暗里,两个人就干了起来,醒来也是这样一地的月色。   真不知道过去那么久,怎么突然清晰无比地浮上来。   在这样的夜里,好像思维的触角,都敏锐起来。   一个人,睡在床上,如同徜徉在月光的海。舒适,淡淡的伤感,慢慢,竟然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方远在客厅等着。   他脸上全是温暖的笑意,声音也温润至极:“醒了?我给你买了早饭,小笼包,油条,豆浆,粥。你吃哪个?”   秦施儿抬头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十点了。有些惊讶:“你没去上班?”   方远微微一笑,带着些毛头小子独有的羞涩:“早上有两节课,刚下课我就过来了。”   秦施儿略显惊愕地呃了一声,显然没料到方远会这么做。顿了顿,拿起粥和鸡蛋:“谢谢。我去热。”   然后又觉得自己太不客气了,便问方远一句:“你吃吗?”虽然她知道方远总是8点之前吃早餐的,她曾经对他了如指掌。   方远却回答:“早上起晚了,没来得及吃。”   秦施儿放下粥和鸡蛋,拿起油条和豆浆放到微波炉里加热,说:“那你先吃吧。”   “你怎么知道我要吃油条和豆汁?”方远见她记得自己的早餐搭配,脸上忍不住浮上笑意。   秦施儿却误解了,说:“你不吃吗?”就要去拿出来。   “我吃。”方远连忙阻止,“我只是奇怪你怎么这么确定。”   气氛有一时的尴尬。秦施儿为了调节气氛,便也不遮遮掩掩的,说:“你爱吃的我都记得。”   一句话,却险些让方远眼泪出来。   良久,他才平复情绪,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施儿,谢谢你当年,全心全意对我。”后来,他才明白,那种全心全意的纯粹感情是多么难得,错过了就不再有,可为时已晚。   秦施儿笑了,露出可爱的小酒窝,有些腼腆和不好意思:“没什么。如果这也要感谢,我也要谢谢你,肯给我一个对你好的机会。”   方远轻咳了一声,脸色微红。抬头看秦施儿,正好对上她的目光,两个人便都微笑起来。   秦施儿就这样在方远家里住下了。    ☆、38   住了不到半个月,到了开庭的日子。   乔雅楠激动得要命,对秦施儿说:“你终于可以摆脱武强了。”   方远面色温和平静,心底也暗暗激动,倒是秦施儿本人,没什么感觉。不知为什么,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如同平静的湖面,太过平静,总担心水下会有急遽的暗流或者突然窜出什么怪物。   她们到法院时,法院还没有开门,武强和魏宏飞已经在此等候了。   这是两个月以来,武强和秦施儿第一次见面。   武强瘦得厉害,上一次开庭他是故意装出来的胡子拉碴的憔悴感,这一次,则是真的。胡子乱糟糟的,头发蓬乱,唯独眼神亮的可怕,像是着了火一般。在秦施儿出现的刹那,他的目光就紧紧锁定秦施儿。   秦施儿不小心和他的目光对上,吓了一跳,好像她欠了他好几世的债、几世的恩,好像她是现代陈世美一般。   秦施儿连忙躲闪过去,可转念一想,凭什么,这样不是显得她心虚理亏吗?再次不小心看到武强时,便逞强地和他对视,故意做出仇恨的目光来,想在心理上压住武强。却很快败下阵来,不自觉地靠在花开身边,担心地问花开:“待会一定能胜诉的吧?”   花开则有些心不在焉。这些年,她有意避开魏宏飞的案子也够多了,总不能这样逃避下去,早晚要对上的。也算是利用这个胜算几乎百分百的案子预演一下。   对于这种离婚案,她相信,一定会胜诉的,因此,拍了一下秦施儿的肩膀,“放心,没问题的。”   可开庭之后,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当法官问到武强,同意离婚与否时,武强答:“我同意。”   那一刻,花开的懵逼状态丝毫不亚于秦施儿,她所有的准备工作几乎都白做了,真的是拳头打在棉花上,打得个措手不及。   她都没来得及展示证明武强家暴的证据。   既然双方都同意离婚,法官便开始询问夫妻财产的分割问题。   魏宏飞说:“被告武强婚前别墅一套,婚后房产两套。”   花开并无异圝议,和她查到的一 样。   但是魏宏飞接下来的话,让花开大吃一惊:“目前这3套房产都在银行抵押。”   然后,魏宏飞拿出一个文件夹,抽圝出两张纸片:“这是两张借条,一张是5年前的,欠款20万人民币,一张是今年年初的,欠款500万。两张借条的债权人都是武强的好友许志远。”   卑鄙无耻!   花开一看魏宏飞这架势,就笃定他已经给武强制造了共同债务。之前她脑中倒是闪过这个想法,可是武强的财产太多,秦施儿不具备申请财产保全的能力,所以无法冻结武强的财产。   况且,她是真没想到,魏宏飞居然真的使出这么下作的手段。   真是高估他了,她气得想笑,说:“5年前?法官,5年前原告和被告还没结婚。”   魏宏飞说:“噢,不好意思。是这样的,法官。”   武强接道:“这张5年前的借条,是我第一次向许志远借钱,之后我每次缺钱都问他借,借了十五次。我们共同投资医院之后,因为经营理念不合,时常纠纷,感情没以前好,今年年初的时候,他说需要用钱,把15张借条全拿来了,我还了一百万,剩下500万写了这张新借条。这第一张借条,有特殊意义,我们就没重写。”   秦施儿狐疑地打量着武强,一时半会甚至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直觉告诉她这肯定是假话,毕竟武强从来没提过,而且还有钱买房子,如果真的欠债,为什么不早还了呢?可是,她脑海中不禁觉得,是不是还有一种可能,这是真的。这样,就非常容易解释,为何武强会越来越变圝态。   花开哼了一声,她是丝毫不会信的,她上前去:“编得跟真的一样。你们不去好莱坞做编剧真屈才啊。   “抱歉,原告对于借条毫不知情,原告一直在花自己的工资,借款并没有用于夫妻共同生活,这债务,和原告无关。”   魏宏飞当即拿出一个盒子,打开盒盖,里边是一堆购物小票。   “这是婚姻存续期间被告为原告购圝买的奢侈品的收据,将近100张,你自己算算多少钱。”   花开一把夺了过来。   她本来她对秦施儿只有同情的,可是看了这一沓子小票,她不淡定了,心中甚至有些羡慕。她不由自主看了武强一眼,这也太舍得了。   先不说价格,关键是小票上很多奢侈品后面的单位,并不是1,很多都是*2,*3,就是说同样的奢侈品,一次就买个两三件。一张小票至少也是几万块的金额,有些珠宝的小票,则是几万美金。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秦施儿的衣着,看她穿得这么低调,哪里想得到全是贵货。   这些小票的金额,加起来至少也得三四百万,足以作为夫妻共同生活的证据了。   输人不输阵,花开嘲讽:“敢情都是借钱给老婆买奢侈品。养圝不圝起老婆就别打肿脸充胖子。”饶是武强只是故意制造债务,也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   “这你就不明白了,男人么,就算借钱,也要让老婆过得好,疼老婆有什么好丢人的。”   “据原告所知,他们还有一些共同财产。”   “是。”魏宏飞对法官点头,拿出一份文件,“这是武强持有施爱医院81%股份的股权证明书。夫妻共同财产,就这些了。”   果不出所料,花开想。一个月前她查询时,武强还持有手游公司60%的股份,施爱医院的股份则是只有41%,现在竟然变成这样。   “法官,被告恶意转移财产,我申请暂时休庭。”   法官并不同意,既然保留了一个医院81%的财产,还谈不上是转移财产。   魏宏飞对花开得逞一笑:“请不要血口喷人。”然后面对法官,一脸陈恳地“解释”:“一个月前,武强和好友许志远因为施爱医院购圝买进口设备的问题,发出严重的分歧。武强为了放手大干一场,把自己持有的手游公司的股份和许志远所持有的医院股份做了交换,所以,现在武强只持有施爱医院的股份。”   “我要股份,然后卖给别人不行吗?”秦施儿问花开。   “股份有猫腻。”花开说。   果然,只听魏宏飞说:“目前,公司的股份不方便分割,我代圝理人愿意出50万元购圝买40%的股份。”   “50万元?”乔雅楠忍不住出声。这也太无耻了吧?这么大的施爱医院,那些建筑和地皮就值多少钱了,竟然要出50万,这也说得出口啊。   “我出50万,你把你的卖给我们。”花开说。   魏宏飞看了武强一眼,武强点头。   魏宏飞说:“如果原告要的话,那出50万,医院的股份可以转让给原告。”   秦施儿小声给花开说,我没这么多钱。   花开思索片刻,“慢着。你们医院这一个月的报表拿来。”   “医院现在是负债状态?”花开不信。   魏宏飞说:“武强因为离婚的事情,整个人精神状态受到影响,在这种情况下,做出了错误的决策。他不顾许志远的劝阻,抵押房产和医院的房产,贷圝款6个亿,从国外进口了一批顶尖医疗设备。买进来之后,是外国人负责培训,结果结清尾款才发现,被外国人骗了,进口的是淘汰设备。”   “我们已经起诉了那家公司,这是起诉函。”他展示。   “起诉之后才发现,这个公司是个皮包公司的分公司,人已经跑了,我们查到了总公司,结果,总公司是一家注册在开曼群岛的离岸公司。大家也知道开曼群岛对公司信息的保密制度,我们根本找不到被告!”   “这6亿的设备不能投入使用,很多科室便不能运转,目前,施爱医院只有妇产科和精神科是对外营业的,盈利还不够还银行的利息。”   “也就是说,现在原告和被告没有任何共同资产,房产和医院抵押在银行,随时可能被银行收回?”花开插话。   魏宏飞一脸悲痛:“是的。”   “所以,如果原告离婚,只好背上260万人民币的债务?”花开接着问。   “是的,”魏宏飞点头,“但是,原告也可以选择不离婚。”   到此时,花开已经可以肯定,什么狗屁的公司信息保密,那个什么开曼群岛的公司,根本就是武强控制,用来转移资产的!虽然她主要打离婚的案子,可是这种转移资产的手段,也听说过。真的没想到,仅仅一个多月的时间,魏宏飞就走完了转移资产的整个流程。看来他现在,真的不可小觑了。   这种转移资产取证非常困难,难就难在,都是在境外做的。就连追查资产的动向,都非常困难,几亿的资金,只需要一个瑞士银行的账号,就存进去了,难道还要跑到瑞士银行去查么,再说瑞士银行一向以保密著称,连美国政圝府都束手无策,一个普通人还想去查客户信息,做梦呢。   可笑她还存了侥幸的心理,觉得他们不会转移财产,哪知道魏宏飞胆子这么大,动作这么快。   她输了。从大学时,她便知道魏宏飞这个男人有多可怕,今日首次针锋相对,她一败涂地。   “怎么办?花律师。”秦施儿问。   花开无奈摇头:“没办法。很难找到转移资产的证据,真的要去找,耗费几个月的人力物力,”她看了秦施儿一眼,意思是律师费你付不起,“你吃不消。”   顿了顿,花开觉得还是有必要撇清自己,说:“如果一开始就申请财产保全,就没这回事了。”   秦施儿诺诺地说:“是的。”头垂得更低了。她真的好想哭,煎熬了几个月,她以为,今天会见到光明了,结果,不但没见到,竟然背上了几百万的债务。她没钱,她没能力,所以,就活该被他操控?   她抬头,正好看到武强看过来的目光,他的眼神好像在说:有种你就离婚,愿意背着260万的债务你就离婚。没种就只能乖乖做我的老婆。我知道你没种。   秦施儿别过头去,心里一片木然。她不知道是该为自己的软弱无能而感到羞耻,还是为武强这么无耻而感到愤怒。   然而,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承担几百万莫须有的债务的。   “你怎么想?”花开问她。   “如果没有异圝议,那么”魏宏飞出声,意思是要法官判圝决。   “我不离婚,我撤诉。”秦施儿大声说,声调是从没有过的坚定。   一场声势浩大的官司,就这样,在撤诉声中,结束了。    ☆、39   散庭之后,乔雅楠气愤不已:“武强太无耻了!”   “施儿,如果是几十万,我还有钱借给你,”乔雅楠落落寡欢,“260万太多了,我的存款只有几十万,全借给你也不够。”   “你借我我也不会要的。小乔,我绝对不背这个债。”秦施儿说完便沉默着。   乔雅楠叹了口气:“哎!有钱真好。林源比我有钱多了,我真担心,万一我们将来闹翻,他也这样陷害我。”   “不会的,小乔。林源是个好人。而且,”秦施儿一脸苦涩,“他很爱你。不像武强,他,”她没接着说下去。   “施儿,别难过了。”乔雅楠安慰她,犹豫一下,小声说,“师兄会等你的。”然而听起来一点底气都没有。   秦施儿失笑,还好她不是真的要和方远在一起,这260万债务,她不还就不能离婚,只能等着武强改变主意,哪里还能和方远在一起。   早上方远要跟去旁听,被秦施儿拒绝了,便在家等消息。   秦施儿回到家,方远面上难掩的紧张,问:“怎么样?”   “我撤诉了。”   方远俊雅的面容当即失了血色,声音几乎颤抖:“你,你们和好了?”   “没有。他转移了财产又制造了共同债务,我要是离婚,就必须帮他还一半的债。”秦施儿疲惫地坐下。   没有和好就好,方远松了口气,问:“怎么回事?庭上是怎么一种情况,你给我讲一下。”   秦施儿讲着讲着,方远慢慢变了脸色,问秦施儿:“他给你买了几百万的奢侈品?”   “嗯。”   方远不说话了。   他想起来那件一直萦绕心头的事情。那时候修敏而刚回国,他陪她去逛商场,她看上一条水蓝色的裙子,试了试,却没买。修敏而生日前几天,他去商场买来了。放在他房间的衣柜里,准备到时候送给她。   修敏而生日前一天,是七夕。秦施儿准备了烛圝光晚餐,送了他一套精装书,是他之前想买却没买到的。   他挺愧疚的,因为他一直想着怎样和秦施儿说分手,根本没想过给秦施儿买礼物。便一脸为难说:“我忘了给你准备礼物。”   “你不是已经买好了吗?”秦施儿脱口问他。   他听了有些楞,才反应过来,问她:“你看到我房间的裙子了?”   秦施儿说:“是的,好漂亮啊,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裙子。”   “不是给你的。”他硬圝邦圝邦地说。   时隔这么久,哪怕是现在,他也能想起秦施儿眼里那瞬间熄灭的光。她低下头,一言不发地吃东西。他并不担心,果然,过了没几分钟,秦施儿就不生气了,抬起脸来问他:“那你要送我什么啊?”   “你想要什么?”分手礼物还是送个可心的吧。   “嗯,”秦施儿想了一会,甜甜一笑:“你送的我都喜欢。什么都行。”   吃完晚餐回房间,他发现,裙子被动过了。因为上面粘了一根发丝。那时他只觉得自己对修敏而的感情都被玷污了,   秦施儿正在厨房里刷碗,他站在门口冷冷地诘问:“你动那条裙子了?”   “我以为是送我的,我,”秦施儿愧疚地解释。   “你以为?”他冷笑。   他本来想发火的,转念一想,这正是个提分手的好时机,便冷冷道:“分手吧。钥匙还我。”   ……   过去的他,对秦施儿真的很过分。他甚至还不如武强呢。   沉默半响,他问:“那你怎么办?”   “我能不能再在你这儿住几天?”秦施儿问。   “为什么只住几天?你要搬走?”   “是的。既然不离婚了,”秦施儿语气失落,“那我要找个落脚的地方,不能一直住你这儿。”   “我不同意。”方远难得如此坚决,甚至带着些强硬, “武强太危险了,如果他再对你做什么……施儿,我不敢想。”   “我不怕他了。”秦施儿抿着嘴唇,握着拳头仿佛再给自己鼓气。   “施儿,”方远有些痛苦地摇头,“我真的不放心。要不,你给他260万,和他离婚好吗?”   秦施儿苦笑:“我没有。”   “我有。”方远的声音带了些急切。他定定地凝视着秦施儿的双眼,“我几乎没送过你礼物。现在武强说你欠他这些钱,我替你给了,就算是,这些年我给你买的礼物。好不好?不用你还。”   秦施儿呆呆的。她没有料到方远会这样。   “你用不着这样。”秦施儿拒绝。她怎么会拿方远的钱,去武强那里买一个自圝由?想想就憋屈。   “这钱,我无论如何不会给他的。”秦施儿一边说一边摇头。   “那你在我这多住一阵子,我再帮你问问朋友,有没有别的办法,好吗?施儿。”   任谁,对一个刚刚要送自己260万的人,都说不出拒绝的话。秦施儿也是如此。在方远切切的目光里,她点了点头。   方远打听了几个朋友,都说没什么好办法。他只好打电话给乔雅楠,请她劝一劝秦施儿,用他的钱还武强。   乔雅楠便约秦施儿去她家,劝她道:“施儿,师兄对你这么好,你赶紧收下他的钱,离了婚和师兄在一起啊。”   秦施儿摇头,声音坚定:“我不甘心,背上一个莫须有的债务。武强既然要耗着,我就陪他。离婚我都不怕了,害怕不离婚吗。我不信我耗不过他。”   “你当然耗不过他了!女人的青春多宝贵啊。你都30了,赌不起这个气。方远现在愿意出钱,你就把钱给武强了又怎样?”乔雅楠一脸着急,她真的不知道秦施儿怎么想的,转念一想,小心翼翼的问,“施儿,你是不是,还喜欢武强?”   秦施儿吃惊地瞪大眼睛:“怎么会?我怎么会喜欢他?”   “你的表现就是这样。让人觉得你们由爱生恨。秦施儿,你不要告诉我你还喜欢他啊!”   “没有。”秦施儿咬着嘴唇,一脸难为情地辩解:“只是,那些奢侈品,并不是武强无缘无故买给我的。”   “那是怎么回事?”   秦施儿好像更难开口了,好半天,才说:“他每次对我动手之后,就会给我买,向我道歉。我从来没问他要过,也不需要,有很多我连拆都没有拆。”   秦施儿豁出脸皮接着说:“他打我,再买东西道歉。现在却要说,这些东西,我要掏出一半的钱,我,我,”   “我懂你的意思。”乔雅楠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说,“但是施儿,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做梦都希望你幸福。你曾经的愿望不是方远娶你吗?现在他心甘情愿,甚至求着你嫁给他。幸福唾手可得,我不希望看到你错过啊。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你知道吗?多少人追方远你知道吗?他去公司找我一趟,多少大姐来要介绍对象你知道吗?”她喝了口水,“你那么喜欢的人,现在给你机会让你套牢,你却因为一坨屎而犹豫。你脑袋瓜里都装的啥?”   秦施儿弱弱地出声,说出自己的担心:“小乔,你不知道,方远他,他以前也骗我的。我怕他,只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他一直不喜欢我这种类型。”   “那不说方远,施儿,我问你,你和武强还有希望幸福吗?”   “怎么可能有。”   “那不就得了,你和武强没有希望了,可是和方远,最起码又一半的几率获得幸福是不是?你不去尝试就退缩,以后想起来,不会后悔吗?就算你不和方远在一起,也可以找别人,哪个不比武强好!我亲眼看他怎么对待芜月的。他一直打你。。。可你知道他怎么对芜月的吗?这些年,我甚至没再见到哪个男人对自己的女朋友有武强那么好的。百依百顺,无微不至。别说打了,他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风沙大一点,他就给她备着口罩,为了像夏芜月多睡一会,早饭从来都是给她带到教室。他对夏芜月那么好,对你那么坏,你不离婚你又甘心吗?左右是不甘心,为什么不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秦施儿低着头没有说话,半晌,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小乔,像我这样的人,是配不上幸福的。武强那样侮辱折磨我,践踏我的人格和自尊,我经历了这些,根本不会再想去追求幸福,我就只知道,我不愿意背债。至于方远,我对他,早就没有非分的想法,过去他觉得我配不上他,现在,我更加配不上他了。”。   “施儿,什么配上配不上的。我以前也这样以为,但是我告诉你,这都是借口。是你为自己不作为而找的借口。想要,就要去争取,每个人,都有获得幸福的权利。无论一个人遭遇过什么,当幸福来临的时候,他就会明白,幸福,就在前方。所以,你赶快离开武强吧,踩到狗屎就不要去想着报复狗屎了!那只会让自己越来越臭而已。唯一的办法就是清理干净继续走脚下的路。”   秦施儿不说话。良久,才开口:“他救过我。”   “谁?武强?什么时候?”   “我研究生不是毕不了业么,有些想不开,就轻生了。他救了我。”   “你轻生?”乔雅楠气坏了,“这些年你一直瞒着我?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就不告诉我?”   乔雅楠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半晌,更气愤了,狐疑地看着秦施儿,声音愤然:“秦施儿,你是舍不得武强吧?我说他坏话,你就开始说他好处。是不是他花这么大血本挽留你你又想回头了?”   秦施儿有一丝被窥破心底的羞耻,却下意识否认,“怎么会?”   乔雅楠假装没看到秦施儿脸上闪过的羞红:“我不管你舍不舍得,告诉你,家暴的男人不能要!他从来就没看上你!给我们同学说武强家暴,大家都会惊掉下巴。他之前能打你,以后还能打你。况且,你既然说他救过你,就当这260万是买命钱,你的命还不值260万吗?”   乔雅楠这样一说,秦施儿倒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如果把这260万当作救命之恩的价钱,倒不觉得很憋屈了。   “而且,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打你了,如果你又不离婚了,大家都会怎么说你啊?!你知道群里怎么说的吗?”   “我再想想。”秦施儿说。   乔雅楠总算有了些微笑,秦施儿愿意再考虑总比固执己见好,连忙小心翼翼说:“你好好想想。”    ☆、为你写的诗   秦施儿想了又想,还是狠不下心来拿方远的钱。如果欠方远这么多,就算方远不让她还,她也于心不安啊。   所以在小乔催问她到底怎么想时,她说:“小乔,方远挣钱不容易的,我不忍心坑他的钱。”   乔雅楠惊愕:“施儿,你还不知道方远家很有钱啊?我听林源说,方远父母爱好特殊,喜欢买房子,在房价还没涨起来的时候,就买了几十套。”   “啊?”秦施儿震惊,她还真不知道。毕竟她和方远在一起时,方远也不像个有钱人。   “像他们这种本地人,本身起点就高,外地人奋斗十来年买几套房子,还不如人家本来就有的。”乔雅楠说。   “是的。”秦施儿说。她其实也算半个本地人,毕竟到初中才回的外婆家,可是,却一无所有,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乔雅楠打电话给方远告诉他秦施儿的想法,晚上回家后,方远便给秦施儿说:“我爷爷的几套房子是直接过户给我的,卖一套不喜欢的,零头就够还武强的了。所以你不要当成多大的人情,不要有压力。”   “哦,那谢谢你。”   方远一喜:“你同意了?”   秦施儿点点头:“离婚后我会找工作的,到时候慢慢还你。”   秦施儿答应之后,却忍不住后悔,有道是拿人手软,她如今可算是亲自体会了。她现在虽然对方远没有男女之情了,可是却总是忍不住考虑方远的感受。再也做不到像之前那样,以她自己的心情为主,随时都可以冷落他。   两人的对话也越来越多,方远说什么,她是肯定要认真回的,不像以前,方远说啥,她敷衍一下作罢。   方远待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多,有一天,她忍不住问方远:“你工作不忙吗?不用老是陪我。武强现在不知道我在哪里。”   方远在她身旁坐下:“是我想让你陪我一会,可以吗?”如水的目光落在秦施儿的面庞。   “可以。”   两人一起看窗外的风景。   过一会,方远突然出声:“我觉得自己一天天变老了。”   “不会的。”这是秦施儿的实话,方远永远是她心中那干净的少年。   方远的目光落在远方,声音有些寥落:“我最近总是想起以前。沉溺在过去的回忆里。”   “施儿,你今后有什么打算?”他温润的目光转而落在她身上。   “我啊,过一天算一天吧。”秦施儿目光也飘向远处,“我也老了,不再是有梦想的年龄。”   “你都有过什么梦想?说来听听。”   “唔,我想想啊。”秦施儿眯着眼睛,“10岁的时候,老师让写关于梦想的作文。我的梦想是每天都能吃到生日蛋糕。”   方远不由地一笑,他想象不出秦施儿曾经嘴馋到要天天吃蛋糕。   “我妈妈不给我蛋糕吃,只有生日那天才能吃。”她解释。   “后来呢?”方远问。   “后来妈妈出车祸昏迷,我的梦想就是妈妈醒过来。”   方远不知道怎样说出迟到的安慰,只好侧过身去,有些局促地,试探地揽了一下秦施儿的肩膀。   妈妈去世以后,她的梦想就是方远了。她的梦想是嫁给方远,她甚至想过他们的孩子的名字。女孩子泛起花痴来,真的是无边无际。   此刻她在方远怀里,却早已没任何梦想,流光如催,叫醒年少的梦,春梦了无痕。   “有人说,梦想总会被辜负。”方远的声音有些后悔和遗憾,他不敢直白地道歉,便说,“有很多人,为自己无心辜负了别人的梦想而后悔。”方远看着她,意有所指,“我一直后悔莫及。”他定定地看着秦施儿,目光里充满痛悔、爱恋和期待。   秦施儿假装听不懂他的道歉,便转移话题道:“你今天怎么这样文艺?”   方远看她略微局促的表情,只觉又回到当年,微微一笑调侃:“只许你文艺,不许我文艺吗?”   “当然不是。”秦施儿连忙说,解释过后才想起来这是开玩笑,便脸色一红。   “其实,我的文艺细胞一大部分是因为你。”秦施儿年轻的时候,很多心里话没有告诉过方远,她总是傻傻地期待等到方远爱她,她再和他分享。便一直没有机会说。   现在则觉得那些话没有了珍藏的必要,留在心里想起来难受,趁机说了吧。   “哦?怎么没听你说过?”   “我在读初中的时候,就喜欢你了。”秦施儿声音如常。   “什么?”方远吃惊。他脑中完全没有那时关于秦施儿的记忆。   “你和修敏而是高中部的风云人物。青梅竹马,金童玉女。”   “哦。这你都知道。”   “我借过你的校服。”   这件事方远是有印象的,惊讶道:“那个女孩是你吗?后来就没再见过你。”   “妈妈昏迷不醒,我们一家三口回去了外婆家和外婆一起住了。”秦施儿说,“我偷偷地想你,写了很多情书,还有诗歌。”   “现在要看还来得及吗?你写了那么多我没看,”方远叹息一声,“感觉好可惜。”   “哈哈,都没啦。”秦施儿故作爽朗地笑。当年决定自杀之前,她将一直珍惜着的那些文字,全都剪碎扔到河里了。   她笑得轻松,方远却想象到这背后是怎样的疼痛。也许是她决定让自己死心的过程。   沉默半响,他重复道:“真是太可惜了。”   两个人的日子平静如水,直到有一天夜里。   也许是白天说起离婚的事情,不知怎么,半夜里做了噩梦,梦里武强把她囚禁起来,无所不用其极。   武强一边抽打她,一边恶狠狠地说,“让你找野男人!你这辈子,逃不出我的手心!”   她又气又怕,看着武强的背影,痛哭了起来。   刚一哭出声,就醒了。才发现自己竟然真地哭了一声。   窗外的月色溶溶似水,她像是沉溺在死海那样绝望。   这时候,只听方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施儿,怎么了?”   “做了个梦,没事。”秦施儿说。   方远哦了一声。过一会,便听到他在客厅里焦急的踱步声。   秦施儿再次解释:“我没事。”   方远走近门,声音充满急切:“真的没事吗?我很担心。”   方远站在门口,心慌慌的,秦施儿刚才突然痛哭一声,声音几乎变成了实质,要将他的心脏刺穿。他现在,百爪挠心难以安宁,迫切希望看到秦施儿完好无损在自己跟前。   “施儿……”方远欲言又止,他多么想说:“开开门好不好,让我看看你。”却开不了口,他算是她的什么人呢?   也许是他的声音太痛苦太担心,只听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是转动把手的声音,秦施儿打开了门,探询的目光看着他。   方远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结结实实地将秦施儿拥在怀里,像是怀抱失而复得的宝贝。看他这么担心自己,秦施儿也不好显得太绝情,由着他抱了一会。   良久,方远说:“施儿,我,我太担心你了,你会不会觉得烦?”   “不会。”   “那可不可以等你睡着了我再走?”卧室的灯光虽然不够亮,却瞧得出他殷殷的目光,脸色微红。   秦施儿不忍弗他的意,便答应了。   关了灯,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而且方远就在她旁边,她还不好意思翻身,整个人蜷缩得像虾米一样,背对着方远一动不动。   她心里忍不住默念:走吧,走吧。过了好一会儿,方远还没走,她便只好念:一只羊,两只羊,……一百只羊。这“一百只羊”却一不小心念出了声。   方远温和道:“睡不着吗?”   “嗯。你去睡觉吧。”   “我睡不着。”方远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闷闷的。   “你怎么了?”秦施儿问。   “我担心你。”曾经秦施儿在他背后如影随形,他虽然不爱,可是到底是他的人,一转头,想找回的时候,发现她已经被人粗暴折磨,后来还被精神病了。每次看到秦施儿失去光泽的头发,怎么喂也喂不胖的身体,他都心如刀割,每个夜晚,想起来就阵阵后怕。   而今夜秦施儿失声痛哭,更是让他心神俱碎。   秦施儿不知道说啥。房间陷入沉默。   过了片刻,方远的声音传来:“我在这里影响你入睡吗?”声音里带着些小心翼翼。   秦施儿最受不了他这样,连忙否认:“不是。”   为了自己的话更加可信,便吐露自己的心声:“其实,从3个月前,我就开始失眠了。我不敢睡着,好不容易睡着却会惊醒,害怕醒来的时候,又会在精神病院。”   “都是我的错。”方远自责。   “不要这么说。和你没关系的,你现在收留我已经让我很感激了。”   “我也是跟你差不多的时候开始失眠,那时候失去了你的消息。我找林源查了你老家的地址,去了一趟你老家。”   “哎?”   方远说了当时的情况。   “我看到了那些照片。”   “照片?”秦施儿惊叫,脸红得要烧了起来,黑暗中情不自禁捂着脸颊,“小梅姐没扔掉吗?你别生气啊,不是故意要偷圝拍,那时候忍不住。”   “我没有生气。”方远说,“我只是后悔,”沉默良久,又说,“我和你,连一张合照都没有。”   秦施儿叹了口气。她不想提以前,更不想听方远提,显得他多么内疚。方远多么内疚,她就多么尴尬,她不想回忆起,当初那个失去了自我乃至轻生、然后将后半生托付武强的自己。   “合照很容易啊。”她转移话题。然后窸窸窣窣地拿出手机,“干脆现在来自圝拍吧。”   她跑下床,去开了灯。   开了灯才发现,方远居然流泪了。   秦施儿先是惊愕,之后是微微的心痛。   “你去洗洗脸吧,洗干净点好拍照。”秦施儿说。   方远洗好了脸,秦施儿招呼他:“来,咱们坐在床边。”   然后把相机设置成倒计时模式,放到窗台上,说:“摆在窗台上正好。”   闪光灯亮起,照好了一张。秦施儿喜滋滋地把手机拿过来看,照片上,两个人都穿着睡衣,表情疏离切很生硬,中间隔着很大的空隙。   “有点搞笑吧?” 秦施儿忍不住想笑。   方远点了点头。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合照,他现在最想要的合照,就是婚纱照。   可是,哎。   “合照有了,我发给你。”秦施儿说。   方远的手机滴滴滴响了几声,他收到了照片。   两个人这样坐着看各自的手机,心思却全不在手机上,一阵尴尬。实在受不了这种气氛,秦施儿只好找话说,哀叹:“还不到3圝点。你明天有课吗?”   “下午有两节。”   “我一点也不困。”秦施儿说。   “我也是。”   “我百度一下。”方远开始打开浏览器,输入:失眠怎么办?   “没有用的。我试过,都没用。”秦施儿看也不看。   方远干脆放下手机,说:“虽然睡不着,我却感觉很幸福。这是我这些年来,最幸福的一个夜晚。”   “不是吧?”秦施儿托着腮,“睡不着还幸福?”   “是的。”方远看着她的双眼,“因为你在我身边。”   秦施儿干笑几声:“哈哈,你真会开玩笑。”   “被你看穿了。”方远也笑。   “哈哈。”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秦施儿打了个哈欠,方远看她迷蒙的双眼,自己也感觉到了困意,声音温柔:“困了?”   “嗯。你呢?”   “我也困了。”   “那你赶紧去睡吧。我也要睡了。”   “好的,晚安。”   “晚安。”   从那夜之后,两个人失眠的时候,便会在微信上问一句:“睡着了没?”   另一个看到了便回:“没有。”   方远便来敲门,两个人坐在床上聊一会天。   有一次,又说起秦施儿给他写诗的事情,秦施儿说:“有一首还发表了呢。”   方远很惊喜,连忙问:“发表在哪个期刊上的?”   “《少男少女》”   “哪一期啊?”   “很久以前了,我上初中的时候。”秦施儿说。   “哦,十几年前的不太好找了,你有没有留一本?”   “好像还有,杂志社寄给我一本,我没扔。”   方远特别想看,又有些紧张,不知道怎样开口。欲言又止,脸红到了耳根。   秦施儿黑白分明的眼珠看进他的内心深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声音糯糯的:“你要看吗?”   “现在就想看,可以吗?”方远的声音柔得可以滴出圝水来。   “我去拿。”   秦施儿在行李箱找来找去,好一会儿,遗憾道:“我好像没带过来。还在那边,应该是在书房里,我忘了拿。”   “没事,等你拿过来再看。不过,再过2个月就第三次起诉了,你什么时候去那边把你的东西拿过来?”   “明天吧,明天正好没事。”   “我陪你去吧。”   “我还是找花开陪我吧。”    ☆、知道真相的他眼泪掉下来   武强一般9点上班,8点半出门。所以秦施儿和花开说好了10点开始动身。   出发之后不到1小时,车子停在久违的房子门口。   秦施儿掏出大门钥匙,一边开门一边说:“幸好上次听你的,先把钥匙证件拿走了。”   转动钥匙,锁芯发出熟悉的声响,门开了。   院子里的小路看上去很久没打理了,两人踩着从石头缝钻出的野草,向房门走去。走到屋檐下,却发现客厅的门是虚掩着的。   饶是来之前做好了面对武强的心理准备,秦施儿仍下意识地两腿发软,几乎想要折回去。   “进去吧,没事。”花开拍了拍她的肩膀。   推开门,正看到武强的背影,在楼梯上。   他听到声响回过头来,一双眼睛古井无波。秦施儿很怕这种眼神,不知何时便会发难。   好在武强跟没看到她们似的,继续上楼梯了。   书房在二楼。秦施儿等看不到武强了,才上楼梯。哪知经过卧室的时候,武强如同幽魂一般,突然从门后闪出来,一言不发地跟在她们身后,一直跟到书房。   秦施儿急得额头出了一层细细的汗,可是想起花开交待的,尽量不要理他,便没有说话。   书房的两边各放着两个书架,武强用两个,她用了一个。剩下一个书架,是公共区,用来放他们订阅一些杂志和消遣读物。   自从结婚后,她就没有看过那本杂志,时间太久了不太记得清是夹在了哪本书里,还是被挤在书与书之间了,甚至有可能放在公共区了,毕竟那块杂志特别多。   秦施儿决定还是先收拾自己书架上的书。一摞一摞地抱出来,往行李箱里放。放的时候仔细留意,可直到只剩下最高层的书了,还是没有看到那本少男少女。   秦施儿要踮起脚尖才能拿到最高层的书,花开没有她高,想帮忙也帮不上,武强冷冷地在一旁看着。   秦施儿只好踮起脚,伸长胳膊,食指和中指扒住书本侧面的最高处,用力向下一拨,让书本探出书架来,才能两三本两三本地往下拿。有时候使力没使对地方,便会牵带出一两本,从高处掉下来,吓得花开躲得远远的。   武强还是冷冷地看着。   拿了约莫一半的时候,又掉下来一本,小小的,薄薄的,从高处砸下来,落在武强脚边。书中还夹了一页纸,也掉了出来,落在武强身后。   秦施儿看形状便知道这本就是少男少女了,心里小小的惊喜,可看到掉的地方,却很犯难。实在是离武强的脚太近了。   她忍不住看武强一眼,想让武强让一让,好方便她捡起来。武强一动不动,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定定地看着她。她决定还是别开口了,万一开口惹怒了他,总是不好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便上前一步,蹲下圝身,侧着身子,伸手去捡。武强冷笑着,看她蹲在自己脚边不远处,虽然已经尽力地想离他远些,头部却距离他只有一尺之遥,看得他内心一阵骚圝动。   他的目光随着秦施儿尽力伸长的左手看过去,看到杂志封面的时候,整个人一愣。愣住的这刹那,秦施儿已经捡起了杂志,右手撑着地毯准备站起来。   武强一把夺过秦施儿刚刚捡起的《少男少女》,愤怒道:“我的杂志,怎么在你的书架上?!”   秦施儿站了起来,伸手就要去抢回来,武强左手向后一甩,把杂志藏在身后,右臂向前一伸,厉声道:“你想干嘛?”   花开冷冷道:“又想家暴?!”   秦施儿被武强一胳膊捣得左肩酸痛不已,眼泪快冒了出来,眼睛却紧紧盯着杂志,趁着花开拉着武强,转到武强侧面,一边伸手去抢,一边委屈道:“这是我的。”   “你的?我保存了快20圝年,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了?” 饶是这样说,武强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秦施儿正欲解释,花开捡起刚才从杂志里掉出来的纸,递给她。   秦施儿一看,面露喜色,递到武强眼前:“你看!”   武强看到一行字:秦施儿同学,远方的情诗已经被我刊采用了……   “我在杂志上发表了一首诗歌,杂志寄给我的!”秦施儿说,声音几乎带了哭腔。   “你的?”武强眼圈红红的,几乎不敢置信,连连说了几声:“你的?”   他把杂志和纸张往秦施儿手里一塞,跑到另一边,撅着屁圝股在书架上翻来翻去,很快,找出了一本同样的杂志。   武强看一眼自己的杂志,又看一眼秦施儿,脸上仍然是不敢置信的表情,他熟练一翻,便翻到《远方的情诗》那页,他一步步逼进秦施儿,眼神可怕:“这首,远方的情诗,是你写的?”   秦施儿困惑地看着武强,这很奇怪吗?回道:“当然是我写的。”为了让武强不再质疑,便多说了几句,“你还记不记得,你家后边有个景点叫良缘林,我初中的时候去过那里。然后写了这首诗。”   武强看到那张纸的时候,便知道这是秦施儿写的了,只是他感情上不愿意相信而已,听了秦施儿这话,他更伤心了,喃喃道:“夏芜月说这是她写的。”他摇了摇头,眼眶更红了,几乎哭了出来,“我一直是信她的。”   他指着诗旁边,秦施儿的黑白照片,手指不停地哆嗦着:“你看这照片,是不是有点像她 。”   他看了一眼那张让他一见难忘的照片,又看了一眼秦施儿,呵呵笑着:“确实更像你。我怎么一直没发现呢?”他的眼泪流了出来,“我怎么这么笨呢?”他哭着上前,两手捧着秦施儿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痛哭道:“你说我是不是很笨呀,施儿?”   秦施儿被吓到了,花开也震惊地厉害,一个大老爷们,突然间泪流满面的,真怪吓人的。   花开便没有说话去刺圝激武强,而是提醒秦施儿:“剩下几本还要收拾吗?”   秦施儿这才回神,连忙想抽圝出手,可是武强却握得紧紧的,哭得更厉害了:“远方的情诗,作者方也,你是‘情诗’,‘远方’是你野男人方远,是不是?”   秦施儿不回答,努力抽着手“你放开。”   “是不是?”   “关你什么事啊?”   “一定是了。原来,从那时,你心里就有他,那,你到底拿我当什么?有没有过一丝感情?”武强的目光灼热而殷切。   怎么会没有。   那个冷得彻骨的深夜,他把她从水里抱出来,他给她鲜花、温暖,她尽最大的力气做一个好妻子。就算挨打,仍然拿不定主意离婚。她以为他爱她很深,因为自己不能够全心爱他而内疚不已。到头来,不过是,他眼里的赝品。小乔说,他曾经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他能如此不堪地对她,不过是,他从没有爱过她。   想到这,秦施儿忍不住摇头,笑自己太可笑。还有什么比相信一个从没爱过自己的男人深爱自己更蠢?   “有没有?”武强不罢休,穷追不舍,握得她的手生疼。   秦施儿从没见过这样的武强,伤心而又疯狂,本想说“没有。”可不忍也不敢惹他,只好说:“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   花开终于受不了武强黏黏糊糊的,上前来拽着秦施儿的胳膊,盯着武强的眼睛道:“放手。”   武强看着还在低着头、试图挣脱他的秦施儿一眼,她的手腕因为挣扎而通红通红的,他一下子想起前几个月给她带了个链子,她也这样挣过,又想起他折磨她时,她身上时常留下青紫的淤痕。一瞬间,有如万剑锥心,愣愣地,任由秦施儿挣开了。   秦施儿很快装好了最后几本书,拖起拉行李箱走了。   “我还想去拿衣物首饰。”秦施儿说,她卖钱还方远呢,也许卖不了多少钱,可也比不要强。   “没事,衣物首饰既然买给你了,就是你的私有物品,离了婚再来拿也行。我看武强不太对劲,咱们还是赶紧走吧。”花开小声说。   此刻的武强,仍失神地站在原地。他受的冲击太大了,他甚至有些不敢看秦施儿。他害怕,看到秦施儿的双眼,他会心疼。秦施儿已经被他折磨得如同枯萎的花一般,他是看在眼里的,可是之前,他想的更多是自己,现在,他首先想的,却是秦施儿的意愿。她若是不喜欢他拦着他,他下意识地,就不敢去拦。   等他反应过来,必须要拦住秦施儿,最起码要道歉、要剖白的时候,秦施儿已经出了大门。   他竭尽全力向外追去,正好看到秦施儿上了花开的车,发动机的声音响起,在他距离车子还有十几米的时候,车子绝尘而去。   “施儿——!”武强撕心裂肺地哭了一声。那一声,道不尽的辛酸,闻着伤心听者流泪。那是痛失所爱的绝望哭喊。   花开听了,忍不住看了一眼身边的秦施儿。只见秦施儿垂着眼睛,卷卷的睫毛交叉起来,遮住了心灵的窗口。在她人生最绝望的时候,武强愿意娶她,她对他的爱是很感激的。   武强在门口弯着腰,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呼气,跑起来的时候不觉得难受,这一停下来,才觉得受不了。目送着花开的车子直到不见,他才喘着气踉跄进家。第一件事,就是给夏芜月打电话。   挂了电话,他瘫坐在地。   真的是秦施儿。秦施儿才是他爱的那个人,从一开始便是。他真不明白,夏芜月怎么能做出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庆幸,他娶的是秦施儿。现在,他对秦施儿的感情,升华到了极致。最初的心动,奇妙的相遇,长久的守候。一直觉得老天瞎眼,此刻才觉得,老天待他不薄。   可是,他却深深伤害了她。   有人说,最大的后悔是感同身受。这一刻,秦施儿曾经感受到的疼,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100倍。过去那些折磨,一瞬间全部反弹到他身上,他痛得流汗流泪,窒息后悔。   他想起他折磨秦施儿时,秦施儿咬着嘴唇流着泪痕,却倔强地不肯求饶。   想起她疼得直哆嗦,甚至想起那事之时,他就喜欢看她被他弄得哀嚎。   想起在精神病院时,她比以往更软弱,苦苦哀求自己放了她。   有一天,她流着泪问他:“如果夏芜月是你老婆,你也会这样对她吗?会吗?你不过是觉得我好欺负,好拿捏,你看准了我父母早逝,无人撑腰,就一直这样欺负我。武强,你就算说得天花乱坠,我都不相信你爱我。”   有时候,半夜了,她还缩成一团,在那里默默流泪。   想到这些,武强好像得了心绞痛一般,狠狠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恨不得给捶自己一顿,   此时此刻,他只想跪在她脚边,不住地向她道歉,求她原谅自己。如果她让他求死,他也立刻答应。   这一刻,他才明白,为什么秦施儿不相信他爱她。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爱。不完全的爱确实配不上叫爱。他全身心,完完全全属于秦施儿,他的过去,他的现在,他的未来,永远都是爱秦施儿的。这才是爱。我爱你,我属于你,施儿。   世间所有的美好都聚集到秦施儿身上,她仿佛蒙着光环的天使。   她是他的一切。   我不能失去你,施儿!   他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来,鼻涕眼泪横流,慌张地给魏宏飞打电话。就算秦施儿愿意承担债务,他也不同意离婚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手。    ☆、五月之夏   夏芜月挂掉武强的电话之后,久久不能回神。她一直担心的事情,时隔将近20圝年,终于东窗事发。   是什么力量支使她,让她做出那样的举动?   不由地回想起第一次见到武强。只一眼,就芳心沦陷。武强个子高、长得帅。班里大半的女生喜欢他,却都不敢说。因为武强看上去脾气暴躁。没人敢惹他。学校里流传着武强的事迹,很多人亲眼看到武强一个人单挑五个校外的混混。红着眼,将混混们摁在地上“砰砰砰”打得哀嚎。   可武强却不是四肢发达、大脑简单的学生。   他的成绩很好,尤其是数理化,老师们时常夸他思路清晰、脑子好用。很多女生想向他请教学习经验,却一个个沮丧放弃。因为他讲题讲得特别快,讲完就做他自己的事情,眼角的余光颇为不耐烦,好像在说,这么简单,怎么就不懂。   渐渐没人好意思去请教他了。   在班上默默无闻的她,更是只敢偷偷关注他而已。   那时候班里同学喜欢订《少男少女》。有个青春小诗栏目,每一期会刊登几首诗。   她看到那首《远方的情诗》。作者是方也,旁边配了一张黑白的照片。   就如她的人生。小时候,她妈妈给她说过:“上帝是很不公平的,人生最初如同一张白纸,有的人生来就有彩色的画笔,而大部分普通人,只有黑白的。”   “那我有彩色的。”她兴奋地拿了一盒水彩笔给妈妈看。   妈妈笑得很酸涩:“乖宝贝,你的画笔是黑白的。”她不解且沮丧,妈妈转身从柜子底层拿出一副保存许久的卷轴画,一点一点地展开画轴。   好漂亮啊!年幼的她只会惊叹,长大后她才知道那是一幅泼墨山水画。   妈妈摸着她的头:“你看,就算只有黑白两色,也可以画出最美的画卷,对不对?女孩子,要学会经营自己的人生。”   从那时起,她便牢牢记住妈妈圝的这些话。   她的同桌也在看《少男少女》,突然抬起头,看她一眼。   “怎么了?”她问。   “哎,这个有点像你。”同桌指着《远方的情诗》作者的照片。   确实有那么一丁点儿像,可是人家长得漂亮有气质,也都发表诗歌了。她有些心酸。   同桌很快转过头继续看。   一个念头蹦进她脑海。只是一刹那的犹豫,她就决定了受益一生的决定。   “哎,偷偷告诉你,这是我写的。”   “啊?真的啊!”同桌惊讶地捂住嘴巴。   “你别到处乱说,人家会以为我炫耀。”   同桌是个有名的大嘴巴,第二天,女生们就几乎全知道了。   “你这照片好有气质,在哪里照的啊?”   “和我妈去我姥姥家的时候照的。”   一开始她还会内疚,做梦真正的作者出现了,告诉大家她是个骗子,大家一起孤立她。   想过对武强坦白,可是刚一提起,武强却问她有没有照片的底板,能不能洗一张给他。   她立刻打了退堂鼓。   后来,慢慢地连她自己也相信了,觉得那就是她写的。   刚才听着电话里武强愤怒的声嘶力竭的吼叫:“为什么?冒充别人的事情你也想得出来!夏芜月,你不是人!”   她只是淡定地把话筒挪远点,以免震伤了耳朵。   “我一直以为老天瞎眼让我失去你。现在看来,老天不瞎,谢你不嫁之恩!”   武强的怒吼声还在她耳边回荡,让她心下怅然。   终究要失去武强了啊。   年少时,那火热的身躯,有力的臂膀。和钟铭完全不同的类型。   她对钟铭起了心思是在大三的时候。   武强攒了几个月的生活费给她买了施华洛世奇的项链做生日礼物时,她收到了挺高兴的。   可是这份高兴,在收到钟铭送的卡地亚手表时,变成了伤心和犹豫。   有个室友曾经拿个题目问大家:“如果有两个男人同样爱你,一个挣10万给你花10000,另一个挣10000给你花9999,你们选哪个?”   所有的室友选择后者,她没说话,其他人便问她:“芜月你呢?”   “我啊,当然和你们一样了。”   她一边回答一边漫不经心地修着心形指甲,心里却冷笑不已。   那都是骗傻女人的。   傻圝子才选后者。只想着挣得少的男人挣钱都给你花,却没想到,你要因此承他的情。她宁愿选前者,轻松自在,还有真正的满足。   那一个晚上,她想了很多,卡地亚手表被她摆在枕边,时不时留恋地摩挲几下,这样摩挲几次,她想,就算不考虑钟铭的钱,他本身的条件也比武强好的。   天知道她维持着她和武强的关系费了多少心。谁能保证武强忠贞一辈子呢。如果到时候分开,她什么也捞不着。而和钟铭就不一样了。他还没有谈过恋爱,只要做了他的女人,他分分钟是跑不掉的。就算将来节外生枝,钟铭也不会亏了她。   况且,她和武强的开始,是基于她的欺骗。她不能保证永不露馅,依武强钻牛角尖的性情,等哪天拆穿了她的谎言,知道那照片上的人并不是她,分分钟要分手。   虽然感情上舍不得,可是,还是想想怎么和武强分手,怎样和钟铭开始吧。   诚如她妈妈所说,就算只有黑白两色,也可以画出至美的画卷,一个女人的一生,如同一幅画,需要自己执笔经营。   她一直在用心经营自己的人生。就算分个手,也要分得漂亮,占领舆论上风。   第二天,她把卡地亚又给钟铭送了回去。退还给钟铭的时候,钟铭的眼神更加苦闷,却也更加坚定和痴情:“我会等你的。”   那一刻,她知道自己成功了,她估计和钟铭结婚那天已经不远了。   钟铭是个好男人,如果她主动甩了武强和钟铭在一起,钟铭心底难免有些芥蒂,会以为她是看上他的钱。   而如果武强犯了男人都爱犯的错,她悲痛至极才和钟铭在一起,那就不一样了。   所以她陷害了武强和乔雅楠。做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享受着别人的安慰。   去见钟铭之后,她哭着说:“我现在觉得所有人都在看我笑话,钟铭,我在宿舍呆不下去了。”   钟铭带她去了他的房子。他甚至求着她:“芜月,你先待在这边好吗?学校里我会帮你请假。”   她红肿着眼睛点了点头。   钟铭尽可能地陪着她。   有一天,钟铭有事出去了,回来得有些晚。   她听到钟铭的脚步声,便点燃了一支香烟。   她听到钟铭推开房门的声音,她故意关了房间里所有的灯。   后来钟铭告诉她,他当时看到房间里一片漆黑,没有人气,心里便咯噔一声,失声喊她:“芜月!”   她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钟铭循着烟味过去,看到阳台上,她落寞的背影,一点闪烁的火星。   钟铭开了灯,她特意穿了暗红色蕾丝花边的真丝吊带,她转过头,脸上无悲无喜无惊,纤长的指夹着洁白的烟。   “你回来了?”她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接着吐了一口烟雾。   钟铭夺过香烟,又气又心疼,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眼泪又流了下来,伏在窗台上,肩膀抖动不已。   “我太难受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们说好了毕业就结婚,我一直在努力奋斗,现在却只有我一个人。”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钟铭说。   “你保证?”她问。   “我保证。”   她亲了钟铭。她的目的,便是要钟铭感到他是她因为被男友背叛而死死抓圝住的这根稻草。   亲吻中,她的吊带滑落肩膀,露出起伏不已的胸脯,钟铭一开始是拒绝的,然而,男人面对喜欢的女人的勾引,怎么能把持住……    ☆、第三次开庭   这已经是武强第三次收到法院的传票。   他气得把传票把地上一摔,打电话给自己请的侦探。   侦探正在乔雅楠家附近盯梢。   只听武强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不是说,一有秦施儿的动静,就立刻通知我吗?”   “没有动静啊?我这守了快两周了,从来没见过她露面。”   “法院传票都来了,十天前,她又去法院起诉了。”   “那不一定是她亲自去的啊?”   武强一想也是,但是他实在太恼火了。这是他请的第三个侦探。自从上次秦施儿离开后,他每天都度日如年。恨不得立刻见到秦施儿,告诉她,自己是多么爱她,从高中就爱她了。   他便请了私圝家圝侦圝探,帮他关注一下秦施儿的动静。他还以为,秦施儿仍然住在乔雅楠家里,便让侦探跟踪一下乔雅楠,弄到了乔雅楠的住址后一直在乔雅楠家周围盯梢。   没想到,过了一周,私圝家圝侦圝探撂挑子不干了,费用也不要,直接跑了。   他又请了一个。盯了一周,没反馈来任何有用的信息,他还没来得及怪圝罪,这一个竟然也跑了。   武强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也顾不了那么多,好不容易请了目前的这个。这个虽然干了两周仍没跑,可是什么都没给他调查到啊。   “你们这些侦探,都是骗钱的吧?你调查两周了,什么情报都没有,你好意思收我那么多钱吗?”   侦探听了这话,神情颇为纠结。吐了一口气,说:“实话告诉你吧,我被人家发现了。”   “什么?”武强大惊。   “这户人家不是普通人家,反侦圝查能力特别强。这家男主人告诉我,在我之前,你已经请了两个侦探,都被他打发走了。他要给我同样的钱,我没有答应。现在既然你不满意,那么,你另请高明吧,这活我实在干不了。”说完挂了电话。   武强气得几乎把手机捏扁了,想了半天,决定还是给魏宏飞打电话,他毕竟是律师,和侦探也有些关系,说不定认识比较可靠的人。   魏宏飞帮他联系了一个。   这次更快,不到三天,武强便接到魏宏飞的电话:“武总,你可能得罪人了。”   “得罪什么人?”他不记得自己最近得罪了谁,离婚已经让他焦头烂额的了,哪还有精力去得罪人。   “我请的这个侦探告诉我,他收到了业界最大侦探社的警告,说最近一些侦探已经对他们侦探社员工的生活,造成了极大骚扰。他的老板让去盯别人了。估计你要查的人,是那个侦探社的高层。”   这么说乔雅楠的男人是侦探社的高层?   他想起来几个月前,乔雅楠救秦施儿出来,他恐吓乔雅楠时,她男人骂他loser,他骂了回去。   他轻轻呵了一声,原来是这么回事。   便说:“麻烦你了宏飞,我知道怎么回事了。还有一件事,我刚收到法院传票,两周以后开庭。”   魏宏飞咦了一声说:“既然嫂子再次起诉,看来是愿意承担债务了。”说完揪紧眉头,叹了口气 ,“这是第三次起诉了,法官基本上要判离的。超过三次起诉却不判离的,基本没有。”   “宏飞,能不能,再把共同债务做大一些?”   “很难,可以说不可能。因为上次开庭已经确定了你们夫妻共同生活期间的债务,就算你再欠钱,也和嫂子无关。”魏宏飞说。   “宏飞,真的没有办法了么?”   魏宏飞扶额,武强实在太固执了,为何就不懂得放手?变成今天这样的局面,倒是他也没什么好法子了。不过,他总不会让客户彻底失望的,便说:“只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了。不过,只是拖延一些时间而已。”   “那也行!”武强急切的声音从那端传来。   开庭那天。   秦施儿和花开踩着点儿出庭的,武强本想和秦施儿说些话,也没有找到机会。   开庭之后,审判员入场。   审判员早就认识他俩了,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例行地问了一些问题。   在法庭辩论的最后阶段,审判员问:“原告对于夫妻共同债务和财产有异圝议没有?”   秦施儿答:“没有。”   这是个好时机。   魏宏飞轻轻咳了一声。于是,坐在被告席的武强几乎是拍案而起,整个人身体前倾,一双眼睛瞪到极限,真的是目眦欲裂。   “被告请注意自己的情绪和行为。”审判长提醒。   魏宏飞拉了武强坐下,审判长问:“被告还有没有异圝议?”   武强大声说:“有!” 说完之后整个人的嘴唇都哆嗦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她,她,她的钱,不,不干净!”   接着,仿佛喘不过气来,又好像激动地要站起来,只听“咣当”一声,连人带凳子,摔倒在地。   整个法庭都惊呆了。   魏宏飞连忙掏出手机拨打120。   审判员宣告:“鉴于被告情绪激动,急病发作,本案宣布延期。开庭时间,另行通知。”   没多时,120呼啸着赶来。几个医生将武强抬上担架。   “谁是家属?”   “嫂子,现在状况紧急,你们毕竟还没有离婚,万一需要家属签字,你看,”魏宏飞的意思是让秦施儿随行。   “我,”秦施儿拿不定主意,以询问的目光看向花开。   花开看着魏宏飞嘲讽一笑:“还演上瘾了是吧,装个病还有什么万一。”对秦施儿说,“你用不着跟去。”   “那我就不去了。”秦施儿说。   魏宏飞叹了一口气,自己上了急救车。急救车的车门刷地关上,渐渐远去。   一直到上了花开的车,秦施儿仍然愁眉不展。   “不用担心了,叛离是一定的。武强之所以装病,就是因为法官肯定会叛离,他这是没办法的办法。延期审理也是一样叛离。”花开劝她。   “那就好。”乔雅楠舒了口气,“刚才我担心死了。施儿,你放宽心。”   秦施儿嗯了一声,可是心底,却隐隐地忧虑。她和武强生活了将近5年,知道武强执拗起来是多么可怕……   哎,但愿是她多想了。   回到方远家,方远一看秦施儿的脸色,便觉得事情不对劲,只听秦施儿说:“开庭时候,武强昏倒叫了急救车,法官说延期审理。”   “哦。”方远强颜欢笑,安慰道,“没事,应该会叛离的。”   “你笑得比哭还难看。”秦施儿说,说完却有些后悔,毕竟这句话听起来,有些暧昧。   两个人便都不再说话,房间里静得出奇,两个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秦施儿满心想的都是,果然话不能说太满啊。   住进来之前,她信心十足地想,一定不会再对方远有非分之想。可是两人“同圝居”了几个月,方远温柔体贴,简直是无微不至。   她又接受了方远借给她的巨款。两个人又经常聊天。开始聊天之后,方远甚至开始帮她洗衣服了。第一次发现的时候,她是羞耻并且言辞拒绝的。方远脸色微红,神情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她一下子心软了,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方远幽幽地说:“你以前总是帮我洗。只许你帮我不许我帮你吗?”   “以前那是我,”她没接着说,方远的脸更红了,说:“我现在,和你那时是一样的。”   她听了竟然有些心疼。心疼为她付出这么多的方远,心疼他,竟然说和过去的自己一样。她就默默回房间去了。   可是慢慢地,对方远的心情,有些变味了。   晚上聊天的时候,越来越不敢靠近方远,和方远的对视也越来越少,唯恐泄露自己内心不堪的秘密。   可是方远还是感觉到了她的变化。有时候和她聊天,安慰她的时候,会说:“别怕,有我。”轻轻地环住她。她竟然觉得颇为享受,对于方远日渐明显的情感流露,也不再阻止。   可是,她刚才不应该说那句话啊,说得好像方远多么期待她离婚,现在很失望一样。她真怕方远问她一句:“我为什么笑得比哭还难看?”   却隐隐希望方远说:“是啊。我等着你离婚……”之类的。    ☆、新的计划   武强被抬上救护车之后,一直关注着四周。可惜只听到医生说话,没有听到秦施儿的声音。很快,他听到了关门声,然后便是魏宏飞对医生们说:“麻烦你们了,辛苦了一路。”   武强失望极了,只觉秦施儿好狠的心,他都上急救车了,她作为他的老婆,却不跟过来。想到这,整个人颓然垮掉一般,躺在那一动不动。为了今天的表演,他昨晚可是一夜没睡,现在觉得困极了,很快便睡着。   医生给他量了心率、测了血压,虽然正常值稍高一点,却并不要紧,便询问魏宏飞武强的身体情况。   到了医院,担架抬上抬下的,把武强惊醒了。但他没有睁开眼睛,而是在装睡,直到医生说要给他检查全套,他才睁开眼睛,按照事先和魏宏飞彩排好的,问:“我怎么在这里?”   “你刚才在法庭上摔倒昏迷了。”魏宏飞说。   武强状似痛苦地按着脑门,思考片刻说:“哦,我是气得想站起来,啊,不小心摔倒了。”   转头对医生道:“现在已经没事了。”   “那先留院观察一下吧。”医生说。   “谢谢你了宏飞,你要有事先去忙吧。”   “那我走了。”   雪白的病房里只剩下武强一个。他恹恹地躺在病床上,不是病人,神似病人。   他不时地拿出手机来看,他的内心很着急,距离他昏倒有2个多小时了,按理说,他请的侦探也该给他回话了。   就在昨天,他花大价钱,雇了两个侦探,让他们一散庭就紧紧跟住秦施儿。   焦急地等了快半小时,武强终于接到了其中一个侦探的电话 :“你让我跟踪的人,进了XX大学家属楼xx号xx单元。”   XX大学?那不是秦施儿读研时的学校吗?她怎么会住到那里?再一想,她野男人当时是在读博士,不会是留校任教了吧?   除了她野男人和乔雅楠,秦施儿几乎没有其他朋友,那这个地方,是她野男人的住址无疑了。   秦施儿住进她野男人家里了!这个认知,几乎让他当场吐血,好像心脏被人狠狠拽了一下,他痛得捂住胸口。施儿,施儿,你真的要投进别的男人的怀抱,再也不要我了吗?你知不知道,我想你想得快死了,你倒好,却和别的男人快活。施儿,就算你再次背叛了我,我仍然爱你,这辈子,你别想离开我!   “继续盯着,见她独自出来,一立刻通知我。”武强吩咐。   刚挂电话没几分钟,另一个侦探的电话也打了过来,和前一个说得几乎一样。   武强做了同样的吩咐后挂了电话,颓然躺倒在床上。雪白的天花板,让他倍感孤独和凄凉,他“啊”得叫了一声,拽起被子,整个人蒙在被子里。再次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呜呜痛哭不已。   出院后第三天,魏宏飞告诉他延期审理的时间已经确定,是在一个月以后。   武强的紧张程度,堪比高考圝前夕。他痛下决心,必须要找个秦施儿落单的时候,想方设法地把秦施儿绑走!   绑走之后,立刻弄到精神病院,通过试管婴儿技术让她怀圝孕!   自然怀圝孕一时半会指望不上了,但是,试管婴儿技术还是可以的。   只要让秦施儿怀了孕生了孩子,他再好好悔过,每天告诉忏悔三遍、表白三遍,他相信秦施儿为了孩子应该会愿意和他“凑合”下去的。   只要生了孩子,他们就可以过上一家三口,不,最好一次生两个,到时候他们就过上一家四口的幸福生活了。   事到如今,他只有这个办法了。   一个月,他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他让侦探去学校打听了方远的课程安排,如果两周内秦施儿都不独自外出的话,他准备在方远去上课的时候,直接杀上门去,把秦施儿抢走。   等了两周。没有等到机会,武强决定直接杀上家门,帮秦施儿绑走。   这天晚上,武强约了两个侦探到他办公室,对他们说:“我打算上门把人绑走。”   两个私圝家圝侦圝探非常震惊。他们虽然有什么打些法律擦边球,但是不代表要明目张胆地犯法呀。   武强说:“你们那天是从法院附近开始跟踪的,不瞒你们说,她是我老婆。那天是她起诉我离婚。我不想离,才找了你们。现在你们也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她和别的男人同圝居。我把自己老婆抓回家,于情于理都不算犯法,就算真的有一些,也绝对不会牵扯你们的。这次之后,之前的尾款我给你们结清,并且,再付之前你们同样的价钱。”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异口同声答应了。   “那家的男人只有白天上课时才不在家。咱们只有白天有机会。”一个侦探说。   “可是白天绑人,难度有点大。”另一个说。   “没事。我都安排好了,你们只要配合我。”武强信心十足地点头。他已经从上次装病上急救车总结出了经验。   “后天是星期三,天气预报说下午有大暴雨,那男人一下午都有课。下暴雨时外面的人比较少。方便行动。所以时间定在后天下午,到时候我联系你们。”   星期三到了。上午还是晴天,到中午,突然乌云密布,不多时,雷声隆隆,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树枝在狂风中摇摆,路人很快少了起来。   方远和秦施儿一起吃过午饭后,准备出门。   出门前,他像往常一样交待她:“不论是谁叫你开门,一概不理,假装家里没人。”   秦施儿嗯了一声,方远却依然温柔看着她,目光写满期待。   秦施儿无奈道:“哎呀,我知道了。”她重复,“不论谁敲门,我都不理,假装家里没人。”   方远很满意,笑得更加温柔:“那我上课去了,差不多5点半回来。你想吃点什么,我给买回来。”   “你看着买点就行了。我晚饭吃得很少,你怎么老是记不住。”   方远轻叹口气:“你太瘦了,要喂胖点。”反正他多买点就是了。   秦施儿送他到门口,拿起挂在玄关处的格子伞递到正在换鞋子的方远手中,“带着伞,外面下雨呢。”   “你不说我还真忘了,多亏了你,施儿。我上课去了。”   “嗯。拜拜。”   方远出了楼门,一看雨下得太大了,便决定开车去教学楼。家属楼前有一条东西路,往东行驶五六十米,就是个丁字路口,方远拐弯的时候,看到一辆挺大的车窗不的透明银灰色面包车,看着很眼生,不像是附近住户的车,估计是哪家来客人了。   这银灰色的面包车是因为外形肖似殡仪车而被武强租来的,车厢前边是两排双人座椅,后半部则是放担架的地方。   此刻,武强和两个私圝家圝侦圝探,都坐在车厢后半部的空地上,屁圝股下垫着报纸。   两个私圝家圝侦圝探都是年轻男子,其中一个面相显嫩,看着像大学生。武强对他说:“待会你和我一起上去。得手之后,你下来接应他,把担架推过去。”   “可是,”另一个侦探欲言又止,决定还是问清楚,“把一个大活人推担架上,她不会喊救命吗?”   “这我当然有准备了。”武强打开身边的行李包给他们看待会要用的道具,“待会我把她捆结实了,嘴巴塞上布条,用胶布封上,然后把她固定在担架上,蒙上白布,路人看到了,只当有人死了。不会有什么要紧的。”   两个私圝家圝侦圝探听得目瞪口呆。这货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感觉对犯罪很在行呢?听上去听合理可行的。   “等雨小的时候去,推担架的时候不会淋得太厉害。”武强说。   等了两个多小时,雨才渐渐小了,武强终于行动了。   秦施儿正在插花论坛闲逛,突然听到敲门声。正在滑动的鼠标略一停顿,她决定假装没听到。   敲了十几声后,突然有个年轻而焦急的声音问:“师圝母在家吗?”   “师圝母?”秦施儿一头雾水,方远没结婚啊,难道是在叫她?   “师圝母,方老师住院了,他让我帮着买了一些日用品带过来。”   秦施儿心里咯噔一声。方远住院了?   一着急,就忘了方远的嘱咐,快步就走到了门口。从猫眼看过去,一个年轻的大学生站在门口,右手拎着个超市购物袋,很着急的样子。   秦施儿抬手就要开门,却看到门把手上方贴着显眼的字条:不要给任何人开门!   秦施儿不由缩回手。   方远嘱咐她不要给人开门嘱咐地这么紧,会让学生来给她送东西吗?   然而如果方远真得住院了,她却不相信,扔他一个人在医院,他该多伤心啊。   还是给方远打电话问问吧。可是,方远上课的时候,一般都不接电话。抱着侥幸的心理打过去,果然无人接听。   连着打了几个,都一样。   秦施儿便有些担忧起来,心脏砰砰砰跳得厉害。   武强站在门外的楼梯上,他必须站在楼梯上,才能躲开猫眼。此刻他的心情纠结得很,他既希望秦施儿急切地开门,好让他绑走,却又希望秦施儿不把方远放在心上,听到他住院仍不为所动。   过了几分钟,秦施儿的声音响起:“你们方老师,打得什么颜色的领带?”   两个人面面相觑,他们哪里想到秦施儿这么警惕。   “蓝色。”武强挑了印象里比较大众的颜色。   秦施儿一听,后怕得要命,方远根本没打领带!门外的人绝对不是方远的学生。   幸好方远贴了张纸条在门后,如果她真的开门的话,不敢想象,   “我知道了。你把东西放门口吧。我给朋友打个电话,叫她陪我一起去。”秦施儿虚张声势,如果对方也带了开圝锁匠,她还能撑几分钟啊,不过没事,如果对方真的有,她一定大喊救命。   武强一听,知道计划泡汤了,气急败坏地说:“走!”    ☆、情定西餐厅   武强和大学生模样的侦探离开时,秦施儿躲在猫眼后边看着。看到武强的背影的刹那,她只觉全身血液都凉透了。虽隔着一道门,她感到深深的恐惧。武强,竟然找到方远这里来了。   秦施儿两腿发软走了几步,几乎是摔倒在沙发里,痛苦地按着胸口,唯恐心脏跳出胸腔。武强太无法无天了。她大约能猜出他为何而来。   一定不是好事。依着武强之前的行径,估计是想等她开门后,再灌点安眠药给她,然   后把昏迷的她带到精神病院。   想到之前被禁锢的日子,秦施儿绝望地垂头,将脸埋在手中,干嚎了几声,却掉不出眼泪。太绝望了,武强就如同遮挡她天空的黑影,让她再也看不到阳光。   现在还好,毕竟还住在方远这里。等和武强离了婚,她从方远这里搬走回老家生活,如果武强仍然不放过她,在老家那种小地方,治安不怎么好,武强要把她抓走太容易了。想到这里,害怕得几乎发抖,一时间有些犹豫离婚之后要不要从方远这里搬走了。   可她总不能一直住在方远这里,总要搬出去的,到时候一个人势单力薄的,她要怎么办?   她绝望地抽圝出纸巾,两只手狠狠地攥着,指甲透过纸巾现在肉里,张开手时,掌心下方全是深深的指甲印。然后张着手指将纸巾一点点撕碎,一张张纸巾就这样变成碎片,可越撕越绝望,甚至感到喘不过气来。   5点刚过,手机铃圝声想起,方远给她打电话过来了。   她按了接听键,只听方远语气充满歉意:“施儿,我刚才在上课,没接到你电话。你找我什么事情?”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等你回来再说吧。”   方远买了食材和水果便回来了,打开门,秦施儿脚边全是纸屑,头垂得几乎比肩膀还低。   方远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换上拖鞋,三两步奔到秦施儿身边,半蹲着,托起她攥成紧紧的拳头的手,焦急问:“怎么了?”   “武强来了。”秦施儿的声音沙哑,因为低着头,听起来不像她本来的声音。   方远大吃一惊:“什么时候?来这里吗?”   “下午3圝点的时候,他找了个男人一起来的,骗我说你住院了,我没给开门。”秦施儿说。   方远后怕得抱住了秦施儿,拍着她的肩膀安抚她。“没事,没事,有我呢,以后任何人都不给开门。”   这天晚上,他们聊天的时候,秦施儿坐在床上,抱着小圝腿,下巴搁在膝盖上,整个人几乎缩成一团,方远看出来她被吓坏了,很是心疼,再次安慰她:“别怕。”   秦施儿摇了摇头。   “等离了婚,我要回老家的,我怕他到时候还不放过我。”   方远一听,有些着急,他现在才知道,秦施儿是打算离了婚就回老家的。   便急切地说:“住我这儿不好吗?”施儿,离婚之后,你依然可以住在这里。   秦施儿转头看了一眼靠着床头坐着的方远,说:“我总不能一直住在你这里,早晚要回老家的。”   方远急了:“怎么不能一直住,施儿,你明知道我……”顿了顿,“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如果你愿意,我希望你一辈子都和我住一起,让我保护你,好吗?”   方远的意思很明显了,紧张地看着秦施儿,唯恐她拒绝。   秦施儿没有说话。   今天这事没发生之前,她会拒绝的,虽然心底对方远慢慢地有了些依赖。但这样就足够了,她并不想,再和谁携手未来。   可是武强这么胆大包天,真让她害怕。想到以后每天心惊胆战的独居日子,再看看身边方远温和俊雅的容颜,含圝着柔和笑意的嘴角,两相对比,竟说不出口拒绝的话。   可是竟然也做不到欣喜地答应,此刻的她,发现自己好像失去了爱的能力,考虑的更多是现实。越长大,越会被寂寞和恐惧束缚,何言其他呢。   随着秦施儿的沉默,方远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多。没有否认,就是接近默认。他还是有很大的机会的。   他很快在心里做了个决定,说他是趁人之危也罢,他必须利用秦施儿心理脆弱的这个机会。   周五晚上,他西装革履地从房间里出来,对秦施儿说:“施儿,好久没吃西餐了,你陪我一起去好吗?”   “啊?”秦施儿很犹豫,“万一,”她想说万一遇到武强呢,她现在怕得很,不知道武强还会干出什么来。   “没事,施儿,我以前练过一阵子,对付两三个男人不成问题。”   秦施儿惊得张大嘴巴。方远看起来温文尔雅的,真看不出来他竟来还练过。这一瞬间,方远给她的安全感简直爆棚,况且她快一年没去过餐馆了,想想浪漫的西餐厅,很快答应了。   这是一家著名的西餐厅,位于市中心著名的xx大厦顶层。   方远预约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天气很好,从窗外望去,明月高悬,云彩如流,往下看,几乎将整个城市尽收眼底,灯火闪烁,万家通明 ,一条条公路宛如一条条流动的灯河。   洁白的蕾丝桌布垂得很低,几乎碰到了华丽的暗红色地毯。桌面上,垂着一直纤弱优美的蝴蝶兰,底部是细长透明的玻璃花瓶,细细的枝条浸圝润在大半瓶清水里。兰花的香气若有似无,萦绕鼻间,餐盘上放着洁白的餐布,餐盘边上各摆放着一枝刚采摘的玫瑰。   空气里飘荡着浪漫的轻音乐,四周全是一对一对的情侣,女人们纤长的手指夹着高脚杯细细的杯柄,男人们的领带夹和女人们劲上的项链相互映衬着,一道道充满爱意的目光在餐厅内交织着。   方远点了一份八分熟的西冷牛排,香煎三文鱼,芝士大虾,海鲜蘑菇汤。秦施儿没要三文鱼,其他的和方远点的一样。   服务生先上了海鲜蘑菇汤。喝了一些汤,牛排上桌了。   方远将蘑菇汤轻轻挪了一些,开始切牛排,切好后,把自己的餐盘和秦施儿的交换了。   秦施儿道了谢。   最后一道菜是芝士大虾,两个人吃完后都觉得正好,既不感到饿,也不撑得慌。   接着便是甜点,一个小蛋糕。   方远说:“这家店的蛋糕很有名,只做4寸的,让顾客意犹未尽。”   蛋糕小巧精致,表面是一层厚厚的巧克力酱,其上点坠着一圈草莓,中间簇拥着两朵白色巧克力做的玫瑰,醇厚的巧克力酱顺着蛋糕侧面向下圝流出长短不一的痕迹,看上去诱人极了。   方远仔细看了看两朵玫瑰的区别,从中间切开,推给秦施儿一半。   秦施儿吃了一口,奶油入口即化,巧克力酱细腻柔圝滑,忍不住又吃了一口。   方远却没动叉子,几乎不眨眼地盯着她。   “你怎么不吃?”   “我消化一下再吃。”方远说,表情却越来越紧张。   秦施儿又吃了一口,刚含进嘴里就感觉到一个异物。她连忙吐在餐巾纸上,是一个白金色的戒指,灯光下,小巧的钻石流动着七彩火焰一般的光芒。   方远拿起餐盘旁边的玫瑰花,单膝跪在秦施儿面前:“施儿,嫁给我好吗?让我保护你一辈子。”   这已经是方远第二次求婚了。   四周的情侣的目光全都聚焦到他们这桌,秦施儿不禁脸色微红,这么多人看着,可真紧张。忍不住扭头看了窗外一眼。一个路口有警灯闪烁,几条接茬的道路都静止不动,看来是有交通事故,她的脑海闪过这个念头。   她这是干啥呢?方远在求婚,她却胡思乱想外面的交通状况。连忙把思路扯回来,方远求婚是好事啊,她害怕的单身日子就不存在了啊。想到此处,转回头,正好对上方远期待的目光。   “好。”秦施儿说。   方远脸上闪过喜色,松了口气,拿起戒指,用纸巾擦了擦,轻轻地套在秦施儿左手无名指上。   周围想起了掌声。秦施儿的脸色更红,方远站起来,依然握着秦施儿的手,真诚道谢:“谢谢。”   秦施儿从来没想过,她会答应方远的求婚却不是因为爱。岁月带走的,不只是青春,还有纯真。她不再是年少时那个相信爱情的少女。   想想便觉得悲哀,有些木然地吃着剩下的蛋糕。   方远的右手一直握着她的左手。他何尝看不出来秦施儿的挣扎和犹豫呢,只不过,现在的他,没资格要求秦施儿像以前一样爱他,她愿意和他在一起,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秦施儿却不太习惯在公共场合下这样,劝方远道:“这蛋糕特别好吃,你赶紧吃吧。”   “你喂我。”方远张开嘴巴。施儿变得羞涩胆小,那么就由他来主动好了。   秦施儿叉起一块蛋糕,小心送到方远嘴边。方远一脸幸福地吃掉,笑得温柔甜蜜:“谢谢老婆。”   秦施儿的脸蹭得一下红到耳根。方远的这声“老婆”,让她感到无地自容。她毕竟还没和武强离婚啊,感觉自己是个坏女人。   “等你拿了离婚证,咱们立刻去领结婚证。好吗?”方远说。   秦施儿点头。告诉自己别想那么多,反正她和武强分居很久了,她和方远也没再发生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吃完了她那一半,方远又把自己的这半也推给她:“你爱吃蛋糕,多吃些。”他记得那天秦施儿说小时候有个天天吃蛋糕的梦想。   秦施儿推拒不成,只好接着吃,自己吃一口,喂方远一口。   快吃完的时候,秦施儿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个陌生号码。   秦施儿看了一眼,挂掉了。不到一分钟,又锲而不舍地打过来。   秦施儿无奈接听,对方问:“请问是秦施儿女士吗?”   “我是。”   “我是xx医院的医生。你丈夫武强出了车祸,需要动手术,你作为他的家属,需要过来签字。”   方远也听到了。神色紧张,他很怕这是个骗局,更怕秦施儿不顾安危去签字。   而秦施儿,刚才看到警灯便猜测有交通事故,且xx医院就在这附近,觉得不像是假的。   不过她奇怪的是对方怎么有她的手机号码,便问:“你怎么有我电话号码?”   “你丈夫告诉我的。”电话那边说。   武强又怎么会有?她的新号码,只有方远、乔雅楠、花开三人知道啊。就连起诉书上   联系方式,她都写的乔雅楠的。转念一想,武强都能找到方远的住处,看来没少调查跟踪她,知道她的号码也不难。真是太可怕了。   “他还清醒着?”秦施儿问,不然怎么告诉医生她的号码。   “不清醒。是他昏迷前说的。救护车到的时候,他还有意识,抓着我不放说,‘动手术一定要我老婆来签字,她不签我就不做。’说完才昏过去的。”   秦施儿沉默片刻,想起来法庭上武强昏倒的事情,便说:“我现在很忙,离你们医院也很远,你找他律师签字吧。”   “可是,”医生看了右肩膀血流不止的武强,当时武强抓着他,右半边身子几乎被血浸透了,声音虚弱,眼神却惊人地亮,强撑着就为了告诉医生叫自己老婆来签字,真的是让他感到震撼。想说些话劝一劝秦施儿,她却已经挂了电话,话筒里传来“嘟嘟嘟”的响声。    ☆、你是我的   武强觉得自己倒霉透了。自从那天下午计划失败后,他整个人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吃不下睡不着,想到还有不到两星期秦施儿就和他离婚了,整个人如同面临死刑的犯人。   无穷无尽的后悔和思念充斥他的心中。   要是自己没打她就好了——如果没有听信钟玲挑拨的话而开始折磨秦施儿,就不会有后来的一切。   要是自己多翻翻秦施儿的藏书就好了,说不定会早些发现秦施儿才是他最初心动的人,心里怎么还会给夏芜月留位置?   要是自己精神病院的防范措施足够严密就好了,乔雅楠救不走秦施儿,就不会有后来这些事。   ……   总之,但凡之前走对一步,都不会是现在最坏的结果。   尤其是想到秦施儿已经和方远同圝居,估计等自己和她离婚,她就和方远结婚了。   一旦离了婚,自己是丝毫机会都没有了啊。   所以他紧张上火了整整两天。可是今天晚上,侦探打来电话说,秦施儿出门了,看到她在门口和方远一起上了车。   武强好像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决定无论如何,要找机会把秦施儿抢走。手边也没有趁手的工具,他想了想,带上改锥和绳子,扔到副驾上,立刻开车跟了过去。   途中接到侦探的电话,说方远和秦施儿去了xx大厦顶楼的西餐厅。武强听了更加来气,看到前面是黄灯,想在变红之前冲过去,脚踩油门就往前,根本没注意到对面左拐的大车已经开出来,大车司机连忙刹车,可是武强已经刹车不及,咣当!武强的车撞在大车上。   撞击的刹那,巨大的冲力带着武强向前冲的时候,他想,完了,我要死了。可这么短暂的瞬间,他的心田竟然涌起无边的遗憾,那就是秦施儿不愿意和他在一起。   好在他系了安全带,安全气囊迅速鼓起,他结结实实地扎进气囊里。   正当庆幸应该不会死的时候,只觉右肩膀剧痛无比,好半响,他扭过头看去,副驾上的改锥不见了,正深深陷在右肩膀里,衣服被血染透了,伤口仍然血流不止,鲜红的血液不停地往下滴。   他凭着强大的意志力,才撑到医生过来。紧紧抓着医生的手不放,几乎是哀求医生了,断断续续:“让……我老婆……来,给……我签字。”便陷入了休克之中。   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在手术中,四周围着人,心里一喜,便转注脑袋寻找秦施儿。根本没见到,都是护士和医生,转念一想,也想施儿在外边等着呢。   就开口问,“我老婆签的字吗?”   一个小护士说:“你老婆不来,你身体等不及了,我们主治医师替你签的字。”   武强听了,恨不得刚才死了。肩膀的剧痛远远比不上心痛,他觉得自己的眼睛刹那就酸了起来。   接下来的手术中,武强都是流着泪的,不知情的小护士还说:“不是打麻圝醉了么,怎么疼哭了啊。”   武强哭得更凶了。秦施儿一定是想他不做手术直接死掉才好吧。他死掉了,就再也没人纠缠她,她就可以和野男人双宿双栖了啊。她怎么可能会来签字。他真傻啊!   1个多小时后,手术结束,武强也整整哭了1个多小时。主治医生也猜得出他大概是为情所伤才哭得这么伤心,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小护士说:“你输了2000ml的血,骨静脉破裂,要不是我们主治医师签字,说不定就没命了呢。不过这伤虽然致命,好好养着,只要一周就能消肿了。”   武强被救护车拉进医院抢救的时候,乔雅楠正在大厅里排队挂号,她感冒了一周也不见好,只好来医院。正在腹诽看个病真难,只见几个医生推着担架进入大厅,担架上一个血淋淋的人,鲜血随着担架往下滴,滴了一路。   从她身边经过时,她便看了一眼。咦?怎么这么像武强?   她是个好奇心很强的人,便跟过去看了看。很快担架就进了手术室,把乔雅楠挡在了外面。   她越想越觉得像武强,等医生给她开了药,她拿好药,便去打听。   她抓了一个护士问:“刚才急救的是不是叫武强?”   正好是刚才参与武强手术的小护士,小护士看她挺年轻的,以为她是武强的老婆,便说:“你是他老婆吧,手术已经结束了,他住在302.”   所以,在病床上暗自神伤的武强,不多时,便看到乔雅楠推门,说:“真的是你?”   武强看到乔雅楠,心里只有4个字:杀千刀的!   他翻了个白眼,整个人蓄积着怒气。   乔雅楠说:“毕竟同学一场,你出了这么严重的车祸,不知道就罢了,正好看到了,不来探望一下也太没人情味了。”   “滚!”武强恨声道。   乔雅楠气坏了:“武强,我早就想说了,你不要老是一副我害了你的样子。一个大男人,要不要这么小心眼。”   武强嘲讽地撇她一眼,好像是觉得她的话很好笑。   乔雅楠更生气了,被陷害了这么多年,她也受够了:“趁着今天,我就把话说清楚。武强,当年那件事情,不是我做的!你老觉得我害你和夏芜月分手,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一个没谈过恋爱的人,突然间遇到那种事,我是什么感受?真要说起来,吃亏的是我好吗?要你负责就不说了,但最起码,你该说声对不起吧?结果呢,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在因为这件事恨我。”她叹了口气,“我不管你怎么想的,告诉你,我和你什么都没有。也确实不是我做的。”   她看了肩膀包着纱布的武强一眼,决定还是不告诉他,其实是夏芜月亲手设计了这一切。   “还有上次我救施儿出来。难道你不认为是你自己太过分吗?你这样对待她,我当然要去救。”   “其实,武强,我知道你不是坏人。大学时,你也帮了我不少忙。所以我才来看你一下。顺便劝你宽宽心。”   “施儿从读研时,就喜欢方远,她最大的梦想就是方远娶她。她父母死得早,也没什么能依靠的亲戚,是个可怜人。你既然爱她,就当成全一个可怜人吧。以你的条件,比她好的哪里不是啊。况且,我也知道的,你心底,始终有个夏芜月,你就放过施儿吧,别再老是想着怎么才能不离婚了。”   武强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走了。你好好养着吧。”   “有多远,滚多远。”   乔雅楠走了没多久,发小许志远听说他出了车祸,便带着水果和一束花来探望他,他忍不住跟许志远哭诉一番。   发小沉默片刻,苦口婆心劝道:“大武,你该放手了。”   武强不说话。心里却更加难过了。   为什么所有人都劝他放手,却不想想,他武强,才是秦施儿的老公啊!为什么要去成全自己的老婆和她野男人的爱情?   况且这个野男人正是当年害他的施儿跳河自杀的那个男人!   如果不是他救了她的命,如今她坟头的草都几尺高了!   老天让我救了你的命,你便是属于我的,我永远不会放手!   武强握紧自己的拳头。   许志远走后,武强睡了一觉。快到夜里12点的时候,护士把他叫醒,给他肩膀换药。之后,便再也睡不着。   他特别想用烟头烫自己。   自从和秦施儿恋爱,他便不再用烟头烫自己。   现在又犯病了。因为实在是太痛苦,痛得抓心挠肺,比当初夏芜月抛弃他痛苦一百倍。   他亲手弄丢了自己的宝贝。他眼瞎,没有认出自己的宝贝,就不小心弄丢了。   一整个夜里,他都没有睡着,从小到大的往事,在心头一幕幕闪过,大部分是痛苦。只有施儿,和施儿结婚之后的两年,是他生命里最快乐的时光。就连和夏芜月恋爱的那几年,现在想来,只感到深深的欺骗。   命运玩弄了他,夏芜月欺骗了他,母亲谢玉秀欺骗了他。只有秦施儿,给了他快乐。   可如今他和施儿竟到了这步境地。他出了车祸,她连看他一眼都不肯,甚至巴不得他赶紧死掉。她的心里,已经彻彻底底只有那个野男人了。   他已经可以预见自己今后的生活是什么光景。心如死灰这个成语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他知道,今生今世,他不会再对别人动心。一开始,令他心动的,就是秦施儿。兜兜转转,阴差阳错,他的施儿,属于另一个男人了。   一想到这里,他就像得了心悸,想要放声大哭。   施儿,施儿,他苦笑着,不停地重复着这心尖上的字眼。   难道,他和秦施儿,真的只有一个结局,生不能同衾,死不能同穴吗?   不!   生也许不再能同衾,但是,谁说死就不能同穴了呢,她毕竟还是他的老婆啊,如果她死了,那么,自己仍然可以是他的丈夫,此生唯一的丈夫!   想到这,武强连日来积压在心头的郁闷之气无影无踪,一直困扰着他的事情,终于有了解决办法——只要秦施儿死了,她就永远是自己的了。   死了,他便可以在墓碑上写着:爱妻秦施儿。而不是眼看着她成为别人的爱妻。   他武强这辈子,饱受命运的捉弄,到如今,唯一拥有的,便是秦施儿。   她是他这一生所有的感情寄托——除了她,他一无所有。   越想越是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他不顾医生的劝阻,第三天便出院了。   太平冥馆是殡葬一条街上最高档的店,出入的都是土豪。   这天,店里来了个奇怪的客人。戴着墨镜,眉宇间没有一丝悲伤,只有罕见的狠厉决然和隐隐的期待。   “最贵的拿给我看看。”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店员拿了一款水晶骨灰盒给他看。   最后他定制了一款玫瑰雕花的水晶骨灰盒,说三天后来取。   三天后。   武强抱着精致冰凉的水晶骨灰盒发呆。   他已经买了凶,只等着把秦施儿装进来。他痛苦地吻着盒盖上的玫瑰,留恋得不肯挪开,口里不住地叫着,一会叫宝贝,一会叫施儿。   心里片片凄凉。   施儿,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我只是,太爱你了。我不能忍受,你离开我。如果你执意要离开,那就死吧!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还君明珠   方远注意到,重逢之后,秦施儿没在他面前哭过。   好多次,秦施儿几乎已经泪眼迷蒙了,却生生忍着,   “想哭就哭出来,忍着对身体不好。”他说。   秦施儿却总是把眼泪憋回去,扯出一个笑意来告诉他:“没事。”   他不知道,秦施儿曾经对自己发誓,再也不在方远跟前掉泪。她不设防的眼泪,只是让方远感到嫌恶而已。他说过很多次,除了哭你还会干什么?哭哭啼啼的你烦不烦?   最后一次,方远大声说:“我最烦你这样哭,好像别人欠你一样。我不欠你!”   然后方远就出国了。   她正好遇到毕业论文答辩不给通过,被抛弃的痛苦和前程的渺茫挤压一起,她整日里哀伤不已,想起方远就哭,几乎以泪洗面。   跳大运河之前,她毁掉了自己所有关于方远的日记,决定结束自己灰暗的人生。   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冬天的河水冷得刺骨,没入河水的那一刹那,针扎的感觉,灭顶的感觉一起袭来,求生的本能战胜了轻生的念头,她挣扎起来。   正当后悔万分觉得自己马上要死的时候,武强的有力臂膀环抱住了她,武强救了她。   几乎是死而复生。从那时起,她便决定,再也不为方远掉泪。   她几乎做到了。   答应求婚之后没几天,方远问她:“朋友要聚一聚,你和我一起去好吗?”   “啊?”秦施儿惊异,方远以前从来不把秦施儿介绍给朋友。他找借口推脱,秦施儿当然也知道她在方远心里是见不得人的,但是她也不敢和方远吵闹非要去,就只好笑着说,哦,这样啊。表现得相信他的借口。   方远便以为她相信了,既庆幸她没有吵闹也同时内心感慨:“真是个傻丫头。”   现在邀请秦施儿去,他难免想起以前,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担心秦施儿拿以前他说过的借口来问他,又担心秦施儿不愿意去。   可是秦施儿却好像忘了以前,压根没提,只是为难地说:“我那天在网上和人有约。”   “用不了多少时间,是晚上。”   秦施儿显得更为难了。   方远这才反应过来,她是不想去。一瞬间如遭雷击,原来她明白以前他是不想介绍她给朋友。诺诺地问:“是不是在生以前的气?”   “什么气啊?”秦施儿不想提起,便装作一脸懵懂。   方远抓着秦施儿的手亲了亲,按在自己的胸口,深呼了一口气。   他还没说话,秦施儿便笑了,想了个完美的借口:“方远,我现在还没有离婚,这样和你出去见朋友,觉得……”   方远听她这样说,觉得自己欠考虑了,而且秦施儿的言外之意,等离了婚就愿意去。心里放心了些,便温柔的说:“施儿,我爱你。”   秦施儿嗯了一声。   聚会那天,只有方远和修敏而两个是单身。同学们开玩笑给他介绍,他一笑拒绝,笑的时候,脸上遮掩得太温柔,有人打笑他是不是有主了,怎么不带来看看。   方远说:“她有些害羞,过段时间,喜酒的时候大家会见到的。”   趁他去洗手间的时候,一个爱开玩笑的朋友拿起方远的手机,翻找着通讯录,看到老婆那栏,他朝着其他人还挤眉弄眼,说连称呼都是老婆了。给秦施儿打了电话,说是方远喝醉了,让她来接。   秦施儿有驾照,却不怎么开车。结婚后拿的驾照,拿到后不久,开车撞了树。武强知道后,后怕得抱着她,勒得她都喘不过气来,从此不让她开车。   她坐出租车去的。下了车,远远地,隔着玻璃墙,秦施儿一眼便瞧见了修敏而,还是那么美丽惹眼,风姿无双。   秦施儿只觉五脏六腑挤作一团,碾碎了苦胆,满腹满嘴的苦味。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没有资格讨厌修敏而的。她那么完美,还帮过她。   她给修敏而说自己怀圝孕了,修敏而也没有恶言相对,反而真的离开方远了。她好得令她自惭形秽。   可是当流言漫天飞舞,乃至论坛里可以下载到她和修敏而的对话录音时,她才明白修敏而不动声色的雷霆手段。她想,修敏而是高傲的,她不屑对她口出恶言,离开方远也只是因为受不了背叛,报复起来却是不折不扣的。   她理解修敏而的报复,她也告诉自己,是自己活该。可是感情上,仍然止不住排斥修敏而。   她并不知道,一开始的流言是源自钟玲,后来上传录音,则是她当时的导师吴璇。   而此刻,导师吴璇也在场,就坐在修敏而旁边。   她看秦施儿的目光一如当初那般鄙视和不屑一顾,她只是冷冷地瞥了秦施儿一眼,嫌恶地转头,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一如既往地聊天。   秦施儿仿佛一个蜗牛,被吴璇这一眼看得缩回了壳,回到了当初瑟瑟缩缩的阶段。   方远和他们谈笑风生。这样的场面她以前小心翼翼的偷圝窥过一次,当时就觉得自己很卑微,一点儿也融入不了他的圈子。   吴璇和方远有说有笑。   她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毕业证是怎么回事。她不知道方远和她导师吴璇原来关系这样好,当初方远说不让她好过,竟然是让吴璇不给她毕业。   方远,方远,这个从年少时代就在齿间咀嚼的名字,再一次让她尝到了苦味。   她心里很难过。   这时方远看到几个朋友的目光很奇怪,在看着外面的什么。便转过头去,正好看到秦施儿忧伤的面孔。   他站起来,要出去接她,她却一扭头,转身走了。   “施儿!”方远追出去。   此时,一直守在附近街道的货车司机接了个电话,飞快地开进这条街。   灰沉沉的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   在这样一个雨天,方远眼睁睁地看着远处驶来一辆货车,打着滑,将秦施儿撞飞了几米远,方远疯了一样冲到秦施儿跟前,鲜血染红了她洁白的连衣裙。她的嘴角还不断溢着鲜血。方远捧着她的脸,哭得像个孩子。   秦施儿的世界被蒙上了一层绯色的烟雾。影影绰绰的,像是方远的影子。这影子,印在她心间已经17年了。   一直以为是毕业论文真的不好才没有毕业证的。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比她差的那么多同学,都过了。为什么只有她呢,只怕是当时方远的授意吧。方远骂的对,她真的很贱,贱得再次喜欢伤害自己那么深的人。记得当时,自己问导师,怎样才能通过,求爷爷告奶奶的,好长时间,最后仍然不给过,白白浪费了时间和钱,还留了污点。导师看她的目光,她永远也忘不了,好像她是地上卑微的泥。   这么卑贱的生命,连自己都想结束呢。   恍恍惚惚的,好像听到方远的声音,施儿,我爱你,求求你,不要死。施儿,我爱你啊!又好像回到14岁那年,她还他校服,他害羞地说不客气,声音像山里的清泉,清澈入骨。年少时,绝望时,担心灾难时,曾经想过可以死在他怀里,那有多幸福。   可想到方远待她绝情至此,尽管偷偷发过誓不在他面前再流一滴泪,仍是忍不住,让眼泪滑落了眼角,落在方远的手心。   因为下雨而安静的街道,顷刻间,喧闹了起来,货车在湿圝滑的路面的打滑声,喇叭声,方远的痛哭声,引得人们纷纷冒雨出来围观。   很快,车祸现场被围了两三圈人。   雨水将秦施儿的鲜血稀释了,冲走了,围观的人害怕沾上血气,又四散离开。   修敏而要去看,被吴璇制止着,说:“你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虽然不迷圝信,但是看到血腥的场面总是不好的。”   刚才给给秦施儿打电话的那个同学,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结果,愧疚地脸色苍白,整个人好像失了魂魄。   武强就在不远处。   他听到了方远声嘶力竭的痛哭声。声音哀伤至极,引得他内心大痛,他仰着头,不知道是雨水,还是眼泪。   他多么想去看一看啊,可是为了不露出马脚,却要生生忍着,街角流过来的水沾了一些粉色,武强看到,终于忍不住浑身发冷。   这是施儿的血,她真的死了。   他交待过要一击毙命,让施儿少些痛苦。这样大的货车,撞上秦施儿那么瘦弱的身躯,她还有什么生还的可能?   流过来的水越来越多,汇成一条浅粉色的小溪。   武强愣愣地看着,有一种如愿以偿的心痛。他想,他现在就和封神演义中的失心比干是一样的,如果有人开口,他必定下一刻就死掉。   他的心,随着秦施儿的死,而死掉了。   急救车的鸣笛声响起。   过了很久,武强才接到医院的电话。   这个电话,虽然来得有些晚,却让武强的嘴角扬起笑意。就算所有人都逼圝迫他,都让秦施儿离开他,此刻,终于有人认可,他才是秦施儿的丈夫,秦施儿是属于他的。   到了手术室外面的家属等候区。方远和乔雅楠都在这里,还有两个交警。   方远看到他来,脸上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苦痛。   一个交警上前来,“你是伤者的丈夫?”   “我是。谢谢你们通知我。”   交警觉得武强挺有礼貌的,颇有好感,说:“应该的,联系家属方便我们办案。既然家属来了,我们就先走了。”扬了扬手中的单子,“还要回队里把损伤程度检验单和案圝件信息录入一下。”   不多时,医生和护士十几个人推门出来,武强连忙迎了上去,乔雅楠和方远也随后跟着。   助手拉下口罩:“手术已经结束。病人还在危险期,不确定什么时候醒过来。现在已经送到ICU,你们跟我到ICU的家属等候室吧。”   隔着ICU的观察窗,武强看到了秦施儿。无菌服在她身上显得空荡荡的,一张小圝脸被氧气面罩遮住了,只露出没有血色的双圝唇和纤细的下巴。   “家属最好一直留在这里,一旦病人出现异常,也好联系。”医生说。   武强听到“家属”两字,突然非常骄傲。   他本以为,见到秦施儿心中爱慕的那个男人,他的心中必定是充满愤怒和嫉妒的。但此刻,他觉得,他不必嫉妒他。   他诡异地笑了,笑得云淡风轻。   “你俩走吧。”他对乔雅楠和方远说,刻意强调,“我是她的丈夫,有我在这就够了。”   这一刻,方远的内心波涛汹涌,他想起来秦施儿曾经多么渴望他娶她。他不愿意娶她,她便成了别人的妻子,此刻,在生命垂危时,她是完全的属于别的男人。   方远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走到门口时,他的脚步像是被地板黏住了,再也挪不动步,顿在那里几乎一分钟,转过头,远远地看了ICU里的秦施儿一眼,然后闭上眼睛,转身离去。   昏黄的走廊里,留下一个落寞寂寥的背影。    ☆、番外1   秦施儿昏迷了一个多月,终于醒了过来。   武强请了国外知名的催眠大师,抹去了秦施儿从他听信钟玲挑拨之后的所有记忆。   秦施儿迷茫地醒来,看着病床上的自己,以及身边一脸忧色的武强,声音软软的:“老公,我怎么了?”   武强一听,面露喜色,知道着催眠是成功了。他没对她动手之前,她总是这样甜甜地叫他老公,带着些撒娇的语气。   武强实在激动,折腾了这么久,秦施儿又回到了他身边!他激动万分,坐到床边,将秦施儿揽在怀里,说:“你出了车祸,医生说伤到了头部,这3年的事情都忘了。”   晚上回家秦施儿洗澡时,被自己吓到了。   武强给她脱了衣服,她低头一看,表情十分惊恐,连忙弓着身子,双臂尽可能地遮住自己身体。   武强脱了自己的衣服转身想抱她进浴缸,看她这样,以为是肚子痛,忙去摸她的小腹,秦施儿一下子弹开到一米开外。   武强不由更加急切:“怎么了?”   “你不要看,我身上好多疤。”   听得武强一窒。记忆虽然抹去,可是他给她身体留下的伤痕却仍然存在。   “是车祸留下的吗?”秦施儿摸着自己小腹上烟蒂的烫痕,念叨,“我怎么想不来自己是怎么出的车祸了,怎么会留下这样的疤。”可是看了自己身上的诸多伤痕,才发现自己受伤很严重的样子,又看到武强站住原地,神情非常痛苦,好像在轻微地颤抖。   她便灿烂地笑着,去拉武强的手,安慰道:“都好了,不要这么担心啦。”   武强的拳头攥得紧紧地,他真想狠狠地往自己面门捶上几拳,看到秦施儿的伤痕,他心疼地发抖,觉得自己简直是畜生。   秦施儿拉他的手,他便松开拳头,秦施儿拉住了,甜甜一笑:“老公,谢谢你照顾我。”   为了祛除秦施儿的伤痕,武强买了很多昂贵的祛疤药,每天到了涂药时间,便千方百计地哄着秦施儿,给她抹药。秦施儿总是不情不愿地任他抹,嘴巴撒着娇:“你真烦。我自己会抹的。”   尤其是睡前抹药,听着秦施儿撒娇,抹着抹着,就变了性质,两人折腾一番后重新洗个澡,还要重新抹一次。   有一天,秦施儿哭着惊醒。   “怎么了?”   秦施儿不说话,背对着武强小声啜泣,一抽一抽地,听得武强心疼。   武强胳膊往秦施儿肩膀下一伸,便把她翻了个,紧紧抱她在怀,亲吻她的眼皮,轻声问:“做噩梦了?”   秦施儿轻轻嗯了一声。   武强心疼而又忧虑。   催眠大师说了,随着时间的推移,被催眠的部分会渐渐地想起来。   秦施儿看着武强的眼睛,武强越来越温柔了,和梦里那个对她吼叫折磨她的,完全是两个人。她还没见过武强生气的样子呢。可梦里那个人,像一条散发着黑气的恶龙。   她小声地试探地问:“我做什么事会惹到你?”   “你做什么都不会惹到我,我爱你,永远不会生你的气。”武强剖白。   秦施儿半信半疑。   “你生气的时候会打人吗?”秦施儿定定望着他。   “你梦到我打你了?”武强很紧张。   秦施儿摇了摇头:“没有。”梦里武强的手狠狠抬了起来,她吓得闭上眼睛,就醒了。   武强看她心有余悸的模样,心疼得要命,抱紧她,说:“我不会对你生气。”   “万一呢?”   “万一生气,我也绝对不会打你。”   “哦。”   武强再看她,已经睡着了。均匀的呼吸,天真的面孔,他低头在她眼睑下的泪痣上亲了又亲,   只有生活不顺的人才会动手。她不知道,他如今拥有了她就像拥有了全世界,一切都变得美好。他怎么会想动手。   一天晚上,在床上,秦施儿揽着武强的脖子,攀升高峰的刹那,她情不自禁:“老公,我爱你。”   武强呆了。以为自己幻听,连忙问:“你说啥?再说一遍。”   秦施儿埋头在他肩膀里,小声重复:“老公,我爱你。”   武强将她抱得紧紧地,几乎勒到骨子里,贴着秦施儿的耳朵不停道:“宝贝,老公更爱你。”秦施儿醒来快一年了,这是他首次放了心。他真没料到,秦施儿会说爱他。毕竟结婚后,秦施儿从没说过。   过了一会,武强说:“施儿,咱们挑个日子办婚礼吧。”   秦施儿惊讶:“啊?不是说好不办的吗?”   武强当初不愿意办,是因为还想着某一天,会和夏芜月再续前缘,办一个盛大的婚礼。想到当初那样骗秦施儿,那样欺负她,又是阵阵心痛,和心爱之人相约共度一生,这样美好的事情,怎么会不想办婚礼,怎么会不想昭告全世界呢?   他有他的理由,转念一想,施儿会不会也是同样的想法,毕竟他后来知道了秦施儿是从初中便开始喜欢方远的,也许她和自己一样,存了和方远再续前缘的念头,尤其是,她后来出轨和方远在一起。想到此,便默默寡欢地问:“你不想办吗?”顿了顿,表情伤心,“还是说,你不想和我办?”   “不是。”秦施儿连忙否认,“可是,我,”她总觉得自己忘了很重要的事情。   “施儿,办吧。我的幸福想要全世界知道。”   可是不知为什么,她不想要别人知道。可是她当然不能对武强说,便问他,“你很想办吗?”   “你很不想办吗?”武强反问她。   “没有啦,我是觉得麻烦又折腾。况且,咱们都结婚……呃……五年了。”施儿回答。   “不麻烦,我来安排,你只管做新娘子就好。”   婚礼令武强很满意。   唯一遗憾的是,结婚5年,却还没有孩子。亲朋好友也都劝,该生个孩子了。   可孩子就是不来。去医院检查,结果是他俩都有问题。一个精圝子活力不够,一个卵圝子外壳太硬。如果分别和别人生,很可能会生出孩子来,但是他俩却很难生出一个。   做了几次试管都失败了。武强看秦施儿太痛苦,坚决不愿意继续。   “施儿,咱们不要孩子了。孩子有什么好,分散咱们的精力不说,还影响二人世界。”   武强50岁的时候,有一天,刷牙时牙龈出圝血,血流不止,他觉得不对劲。   去医院检查,得了白血病。   沈海棠已经80多。   钟大军70多岁时去世了。钟大军去世时,坚持将一半财产给武强继承。沈海棠和他吵了几句,钟大军说:“你不明白,他是我的儿子,救了我的命的儿子,我们血脉相连啊。”   因为钟大军的原因,他们捐了一部分钱做了白血病救助基圝金。   她去医院看望一个白血病孩子时,正好遇到秦施儿推着武强在医院里散步。秦施儿的手机从口袋里掉出来,沈海棠的秘书捡起来给她。   秦施儿不认识沈海棠,还微笑着道了谢。   沈海棠看着轮椅上武强瘦削的身影,当场泪崩。嘴唇颤抖着,想要叫武强的名字,又想叫他铭铭,可是在武强刻意无视的情况下,她根本无法开口。不知叫他武强,还是钟铭。   迟来的母爱,终于苏醒。蛰伏在血管里的母子亲情,如奔腾的洪流,几乎让她分崩离析。   她的儿子,没有名字的儿子。   钟大军得病时,她强制着武强来救钟大军。现在他自己得了病,却没有人来救他了。   怎么办呢?   仗着自己的年龄优势,一点点地接近秦施儿。   她对秦施儿说,她知道一个朋友也遇到过这种情况,后来夫妻俩生了个孩子,用孩子的脐血救活了父亲。   秦施儿一脸哀愁:“我们没有孩子。我……我不能生。”   “那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他病死吗?”沈海棠神色纠结,“只要他能生,孩子的脐血便能救他。”   秦施儿黯然一笑,当初医生也说过。她总算说服自己接受,告诉武强时,他却极力反对。   “武强不愿意。”她说。   沈海棠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说:“他病了,这个家就得你做主。”   秦施儿想想也是,回去便旁侧敲击地讲了沈海棠朋友的故事给武强听。   “施儿,你不要再提!”武强一眼便看穿她的目的,气得喘不过来气。   秦施儿着急地拍着他的后背安抚:“好的不提不提。”怎么也想象不到,那么高大强壮的武强,如今瘦成这样。   她吸了吸鼻子,忍不住说:“可是我爱你。我……”她说不出接下来的话,眼泪落在武强头顶。   武强一震,也是心神俱碎。   “施儿。我有你就足够。你只说要救我,你想想,救我以后呢?咱们之间多了一个别人的孩子。”   “他救了你,我会当成自己的孩子对待的。”   “施儿,我知道不是亲生孩子是什么感受。我不愿意让你受任何委屈。哪怕我明天就死,只要有你在身边,我心甘情愿。”   秦施儿“嗯”了一声,起身出了病房,对着墙,把脸埋在手里,哭个肝肠寸断。她不敢想象,如果武强死了,他这么悲惨的一生,最后竟然连个孩子也剩不下吗?   她一定会后悔的。   她瞒着武强,按照沈海棠的吩咐,采集了武强的JY。   武强却没有熬到孩子出生。   在一个草叶缀满露珠的清晨,他说:“施儿,我有些渴。”   施儿亲了亲他,:“我给你倒茶。”松开了武强抓着她的手,转过身去。   她倒好了茶,转过身给武强喝。却发现怎么也叫不醒他。   精致的茶杯跌落在地,摔碎了,茶水洒了一地。   秦施儿伏在武强身上,痛哭不已,然而再没一个人,在她哭泣时,安慰她了。   2个月后,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   施儿给他取了个名字叫秦武。   武强以前曾说:“我生下来就被抱错,亲生父母不认我,养母忍不住把她的母爱给姓钟的。我其实是个无父无母之人。施儿,今后如果有了孩子,就跟你姓。姓秦,男孩叫秦武,女孩叫秦艾武。”   秦施儿把所有的心血都投入到这孩子身上,虽年近50体力大不如前,却只要保姆在家里帮忙做家务,关于孩子的事情,事事亲力亲为。    ☆、番外2   秦施儿是在给秦武看病的时候遇到的方远。   秦武这孩子特别爱发烧。她抱着秦武,在造影室外边等候。   “下一个。”医生叫。   里面的病人出来,浅蓝色的外套,戴着白色棉线围巾,低着头,头发花白。   两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秦武伸手去拽人家的头发。   秦施儿连声道歉:“不好意思,这孩子,特别爱抓头发。”   方远抬起头。   两个人俱是一惊。   算起来,他们已经十几年没见过了。   秦施儿顿在原地,直到医生再次不耐喊她,她才回过神来,抱歉地微笑:“我先进去了。”   秦施儿抱着秦武出来的时候,方远在门口的椅子上等着,看她出来,便站起身,关心地问:“孩子怎么了?”   “这孩子体质不好,老是发烧,来做个全身造影。”秦施儿轻轻叹口气,她看了一眼方远,虽然头发花白,仍然是儒雅和煦的面容。   自从车祸昏迷醒来,这是她第二次见到方远。一开始几年,她是真的没有那3年的记忆,后来陆陆续续想起来很多。她从来没告诉过武强,就当是真的忘了吧。   只是想起方远向她求婚并且她答应的时候,她郁郁寡欢了一阵子。并不是嫁不成方远而感到遗憾,而是总觉得自己辜负了他。她是断不曾想到,两个人中,她会是辜负的一方。然而,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还能怎样呢?   方远这么好,肯定已经找到自己的幸福了。她这样安慰自己。   眼下看到方远,也许是生病的缘故,人显得憔悴。   不由地问出声:“你呢?哪里不好?”   “有些胃疼。”他温和一笑,“年纪不小了,医生建议拍个片子。”   秦施儿刚刚出院的时候,他试图找过秦施儿。毕竟施儿已经答应了求婚。   可是武强防他防得很紧。   后来武强干脆找他说了很多。武强不再是以前暴戾的模样,整个人柔和不少,看上去是个幸福男人。   武强说:“   你知道我怎么遇到施儿的吗?   大冬天的夜里,她跳了运河。我救起了她。   她说,她被男朋友抛弃,研究生也无法毕业。无父无母,对这世界没有任何留恋。   她伤了头部,现在忘了很多。只记得我们结婚后的好日子。   她现在很幸福。   下个月我们在xx办婚礼。   ”   武强递给他一张请柬,“我对她比你对她好。你不要再来骚扰。”   方远嗓子都冒起了酸泡泡。   秦施儿曾经自杀过。他不知道;她研究生没毕业,他也不知道。   年轻的时候,到底伤害她多深,她其实从没有告诉过他。她在他面前,大部分时间是笑意盈盈的样子。哪怕是后来住一起,也难得诉苦几次。   他去问吴璇毕业证是怎么回事。吴璇坦率承认:“你明知道我多么讨厌小三,她害得你和敏而分开,这种低劣的人品,我凭什么让她毕业。再说,她本来学业就不出色,不给毕业,倒是也不算过分。我真不懂她为何要跨专业来读这个。”   他懂。她是为了接近他,才来读的天体物理专业。生生浪费了三年,失身也失了前途。   那时候他在国外,拿了一个奖正意气奋发。就是在发表获奖感言的时候,底下那么多目光聚焦,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秦施儿天真纯粹的爱慕眼神,如果她在,她一定会很开心。秦施儿,竟然是他快乐时,第一个想要分享的人。   他是有多迟钝,时隔大半年,才反应过来,他对秦施儿,早就情愫暗生,只不过他对修敏而执念太深,而一直忽视。   一年后他回国,便是秦施儿已为人妇的消息。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她经历了那么多,受了那么多折磨。   他去参加了婚礼。一个女人幸不幸福,从她的神采便可以一眼看出来。   他从没见过这么快乐轻松的秦施儿。眉眼间全是幸福的小女人神色。她看到了他,先是一愣,接着,竟然笑了一笑。他从没见过秦施儿那样笑。   那一刻,他的脑海里,浮现那几个字:一笑泯恩仇。   如果不是硬忍着,他已经流泪了。   既然她幸福了,他对她的爱,就是不去打扰。   只是每年,在秦施儿生日的时候,给她写上一封寄不出的情书。   秦施儿留在他家的东西,也都没来拿。被他妥帖地收好,想偷偷去看她的时候,便拿出来看一看。   十几年的时间,就在回忆中悠忽而逝。   “我帮你抱一会吧。”方远说。   “要叔叔抱吗?”秦施儿问秦武。   “要,妈妈累。”秦武奶声奶气。   方远接过秦武,失笑:“小鬼头可真机灵。”   秦施儿无奈,笑得歉然:“他不怎么跟人的,可能是看上了你的头发。”果然,方远一抱住他,他便抓着方远的头发不放。   秦施儿轻声斥责:“小武,要乖哦。”   “没事,他只是抓一抓,没用力。”   那次见面之后,秦施儿才知道,方远这么多年来,竟然独自一人。   “是我的错。”秦施儿眼里闪着泪花道歉。   “是我的错。”方远充满痛悔,可是,他想,这毕竟还不算太晚。   2年后,秦施儿和方远在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没有婚礼,没有酒席,只是请几个亲朋好友吃了饭。   几个月后,秦施儿怀圝孕。次年,生下一女,方远给看着女儿可爱的小圝脸,说:“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他爱恋地看着秦施儿,“就叫方寸晖吧。”   秦施儿招呼着不远处装作一脸老气横秋的秦武:“小武,你有妹妹了。给她起个小名好吗?”   秦武不屑地瞥了几眼妈妈怀中的妹妹,哼,还勉强算得上可爱。正好他最近迷上了几年前风靡一时的动画片《喜羊羊与灰太狼》,刚刚听到方远说妹妹的大名叫方寸晖,便双手交叉胸前,就差撸个胡子了,奶声奶气道:“小灰灰甚好。”   后记   终于赶在新年之前完结了!不瞒大家,这是我第一次完结一本超过1万字的小说。以前挖过几个坑,全都半途而废了。   这一次能完结,有好几个原因。   第一重要的就是,第一次断更的时候,看到读者评论说好看,当时我正准备重蹈覆辙拖一拖,看到评论,突然有了动力。而且,我对自己有了更好的了解,那就是,我一直说,我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呢,其实内心深处,还是希望有人夸我。真是的,我以前竟不知自己是这样的人,脸红啊~   第二个原因,要归功于这个笔名,开文之前,我对自己反复做了心理建设,就是坚决不坑!当然我以前也这样做心理建设的。。。   但是这一次,为了更好的督促自己,我觉得起名“斗予”,就是和自己的惰性、拖拉等等缺点做斗争的意思,要学着战胜自己,这个笔名,还真有点作用。   第三个原因呢,毕竟年龄越来越大了,开始反省自己,决定要做个有始有终的人。这篇文章是个不错的开始。   关于这篇小说,本来是有人物原型的,所以简介才标现实向,虽然写着写着就跑偏了,像脱了缰的野马一样,但是还是有些符合我的本意的。   主要是想写秦施儿和夏芜月,本来差不多的条件却过着完全不同的人生,而武强和钟铭,更是阴差阳错而过着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秦施儿和夏芜月的对照,是想说个人的性格和人生重要关口的选择是非常重要的,一错便再错。。。我本来的结局是想就在秦施儿车祸那里结束的,可还是不舍,就零零碎碎写了些之后的生活,好歹让秦施儿过得好一些,可是现实里,人生的路一旦走错,再回头就很费时费力还很难成功,选择,真的很重要。   而武强和钟铭,主要是想说,武强遭受了很多不公,可人生下来,本来就要面对诸多不公平,我们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自己应当做的事情。   当然我行文之中,可能表现地不太好,很多地方没写清楚,实在是第一次写这么长,不知道怎么安排各人戏份,大家有什么意见和建议,可以帮我提一提。   最后,郑重致谢一路支持的读者,在新年来临之际,祝大家新的一年里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